第三章(1 / 2)
琉璃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看門的兩個小童。明明已經開春,夜風已經不那麼滲人了,可是今天他們兩個卻比寒冬臘月隻穿單衣罰站的時候抖得還厲害。
七歲八歲大的孩子,平時也能做些傳話的活了,可畢竟還是年紀小,經不住事。看著這兩個小的一會兒看看緊閉的大門,一會兒求救般的望自己一眼,然後火燒一般飛快地垂下眼去,篩糠一樣哆哆嗦嗦,就差把「姐姐救命」寫在身上了。
琉璃隻想嘆氣。
她走過去。
「那幾位還在門外?」
小侍童如獲大赦,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
年紀小些的癟了嘴,趕緊用袖子擦擦眼睛,年紀大些的則立刻行了一禮,回道:「還沒走呢,一直站在門口。」
猶豫再三,小童神色擔憂,看了一眼透著燈火的窗子,輕輕拉住琉璃的衣裙,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門外,極小聲開口:「琉璃姐姐,這,這幾位大人」
看到琉璃搖頭,他也乖覺的住口,可是琉璃眉頭緊鎖,之後也沒有再說下去,於是即便心中害怕擔憂,現在也隻能盡力穩住。
「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琉璃說:「如今你我便是陛下的麵子,站好了。」
這一下,不光是大孩子整肅麵容,連之前掉了眼淚的小童也後背挺得筆直,眼睛瞪得銅鈴般大,站在門口像兩顆挺拔的小鬆樹。
然而安撫他人容易,想讓自己安心卻難。
她原本是先皇身邊的宮女,因為十七殿下性格活潑又愛胡鬧,之前大宮女一個沒看住從樹上摔下來扭了腳,於是先皇便親自撥了她去領十七殿下近身大宮女一職。
本來這不是件大事,然而皇帝親自垂問訓話,走馬上任的時候一連偶遇皇太女、二皇子還有一堆人,每個人都要囑咐兩句,這就很不得了了。琉璃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這些人說來說去,千叮萬囑,都隻有一個意思。
「十七心性純善,年紀小不懂事,有勞你分辨歹人,照顧好她,她好了,給你記功。」
皇家溫情淡薄,正因為短缺所以顯得彌足珍貴。這群明槍暗箭暗潮湧動,仿佛站在一起就開始互相算計的龍子鳳孫仿佛不約而同的將一個人畫在了戰鬥之外,外麵鬥得天昏地暗,姐弟爭鋒父子奪權,然而到了十七殿下的麵前,即便是已成死敵的兩人,都能好好的說兩句話。
說真的,連著守門的小童都能察覺得到不對勁的事情,琉璃自然也能感覺得到。她想得要更多更可怕些。
房間裡一豆燈火搖曳,燭火明明滅滅,閃得她心也跟著突突直跳,煩躁之際吩咐人去換一盞蠟燭,把燈都點起來。
她跟著宴初的時間不短了。這位十七殿下曾在皇家的大宴上直言「誌不在錦都城,誌在四方」,她本人也確實就是這麼一副樣子,隻想四海雲遊,吃盡天下美食,聽遍奇聞趣事,這人人爭破頭也想坐上的寶座在殿下看來不過就是一張椅子。
錦城的時疫來得快去得也快,宴初還在雲陵玩耍時收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往回趕,趕回來時變已成了孤家寡人。
她沒趕上先皇駕崩的時候,於是即便已經過了守靈的時間,也木木的在先元殿跪了一夜。舟車勞頓,至親驟亡,可是平日裡蹦蹦跳跳的宴初卻不吵不鬧,甚至跪了那麼久連眼淚都沒流,直到最後實在挺不住暈了過去。琉璃一直捏著把汗,擔心她醒來後悲痛過度吐血,直到她終於痛哭出聲,她這才放下心來。
然而緊接著便聽到了比新皇吐血更讓人心焦的事情。
侍童來報,說端王世子、左相、南統領和白公子求見陛下。
一時間真是天旋地轉。
莫讓歹人傷了殿下……現下就有四個把「歹」頂在頭上的人。
先皇新喪,新帝昏厥,深更半夜,他們逼到皇帝居所,到底是來乾什麼的啊?
來逼宮嗎!
心中一片雜亂時,琉璃看見門口有小丫頭在向她招手。
「琉璃姐姐。」琥珀看了一眼房內,小聲說:「陛下說,宣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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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陸錚出來時走得太急忘了披件鬥篷,此時衣服已經有些冰了。
他感覺自己似乎做了悠長的夢,那夢太過真實,以至於驚醒時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究竟黑甲軍進城,踏破城門逼宮是真,還是從城牆上一躍投入早春風雪的桃花是真。與神鋒軍的激戰,拖在殿下腳腕上的鐵鏈在顫抖時的細響是真,還是與飛雪花瓣一並濺在自己靴上的溫熱血跡是真。
他不敢細想。
宛如活了兩世,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痛苦幾乎要把人撕裂了,陸錚幾乎發狂。
從侍從口中得知,現在先皇才剛剛駕崩,十七殿下回來繼承大統,什麼樣的語言也說不出他的心情。
那是失而復得的狂喜。
世上從無後悔藥,而現在,他終於傾其所有求得一場重新來過,如何叫人不喜?
「殿下陛下現在何處?」
錦都乃大宣國都,嚴禁縱馬馳騁,現在又是宵禁,縱馬夜奔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