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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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潁陰第一次受到了一波有組織的較大規模沖擊。

城外來了一位黃巾渠帥,手底下是一堆嗷嗷待哺的將士,他們需要這座縣城作為補給。

這些人或許沒有什麼特別強大的武力,但他們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悍不畏死,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走了。

荀諶抽刀斬下一隻扒拉在城牆上的手,看著那張猙獰的麵孔從高處掉落,他顧不得臉上沾染的血跡,回頭喊道:

「守城將士不可退!放飛鈎!」

形如錨的尖銳爪鈎在空中發出刺耳的聲響,猛投入城腳下密密麻麻的敵群之中,帶起了一片血色。

隻可惜杯水車薪,對麵人數眾多,且願意用加倍的傷亡來換取勝利,儼然是已經不把人命當命了。

「城牆上危險,郎君快下去吧,這裡有我等足矣!」

有將士在旁大喊道。

荀諶權當沒聽見,他這些時日與這些將士待在一起的時間很長,若是這會他離開,隻怕會動搖軍心。

傳令官在他身邊將一個個指令傳達下去,荀諶再一次舉刀砍下了一個登城的敵人,鮮血濺入眼中,染得世界一片猩紅。

他有一瞬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直到一陣疾風自他耳邊射過,鮮血的腥氣將他重新帶回了現實。

背後舉刀欲劈的敵軍月匈口被箭矢射中,若是沒有這一箭恐怕他已危矣。

荀諶一腳將身後的屍體踢下城牆,卻顧不得自己剛剛的驚險,向著遠處射箭之人怒目而視。

「你來做什麼!?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

他疾言厲色的說道,甚至一下子爆發出了比先前殺敵時還強的氣勢。

另一頭站著一個矮矮的小個子,穿著一身輕甲,月要間懸劍,手提弓箭,在一眾將士中顯得格外的獨特,簡直像一個小孩混進了大人堆裡頭。

荀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分明是他那小堂弟。

他現在心中是說不出的緊張,比早先敵軍攻城都要緊張,恨不得直接跨過去提起小孩的衣領把人扔回家裡。

遠處的小個子並沒有回應,隻是再一次撘箭,射出。

箭矢帶著破空聲射穿了荀諶身側剛探出一個腦袋的黃巾,沾染著鮮血的黃色頭巾落在了城牆之上。

遠遠的,荀諶聽見對麵熟悉的聲音開始喊話。

「四兄!」

「戰場上莫要分心!」

荀諶:……

管不住了!

是誰把他放出來的?

慌忙之下,荀諶也確實無法真的跑過去把人提溜下去,隻得捏著鼻子認了。

他主這一頭,荀晏主另一頭,倒是配合默契,給他減輕了很大壓力,給敵人也莫名增大了幾分壓力。

這一次進攻持續了整整一日,久攻不下後,外麵的黃巾才不甘不願的緩緩撤軍,暫時退回。

守城的將士多半累得一下子癱倒在地,醫工與負責後勤的婦孺開始奔走在人群之中。

荀諶顧不得休息,雖然他自己也有些腳下發軟,身上幾處受傷,但他現在還有個要緊事。

他氣勢洶洶的跑到某個不聽話的小孩麵前,準備興師問罪。

他很少發這麼大的火,尤其是還是麵對自幼便疼愛的小堂弟,雖然他喜歡逗弄人,但很少真的生氣,多半還是寵著。

可這次不同於往日,刀劍無眼,怎能玩笑?

荀諶嘴皮子一頓輸出,讀書人懟起人來總是格外的毒辣,聽得邊上人都不由眉頭一跳。

隻是當事人卻沒有什麼大反應,隻是仰起頭來看著荀諶,白皙的麵容上沾染著灰土與血跡,像一隻可憐兮兮的花貓。

荀諶很沒出息的軟下了氣勢,隻是麵上仍然冷若冰霜,沒有什麼好臉色,他把人翻過來覆過去的查看,可是在外頭多有不便,也看不清楚裡麵有沒有受傷。

荀晏反手握住了荀諶的手,他尚且年幼,手也纖細,但已經因常年習武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繭。

「四兄,手在抖。」

他沒頭沒尾的說道。

荀諶一愣,這才發覺自己的手還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握刀的右手拇指虎口處隱隱在抽搐。

他其實不是很擅長武藝,或者說他們這些士子,雖說自幼會習君子六藝,略通武藝,但很少真的落到要與人搏殺的危險境地,這番遭遇……於他也是第一次。

他有些惱羞成怒的收回了手,斥道:

「休要岔開話題!你不在家裡陪著叔父,來這裡做什麼?」

荀晏一如以往軟乎乎的笑了,隻是此時此刻卻顯得異常的冷冽。

「大人準許我來助四兄。」

他彎月要拔出了插在屍體上的長劍,黑沉的血跡順著雪亮的劍鋒滴落,劍刃上映照出了他平靜的雙眼。

荀晏有些恍惚。

他第一次傷人是捅了何羅,當時他也是這般平靜,握住匕首的手沒有半點顫抖,直到回到了家才後知後覺感到了恐懼。

這回他是紮紮實實殺了好幾個敵軍,卻比先前傷人時還要平靜,甚至還會計算著如何更加省力,哪個角度會更加好。

仿佛他天生具有某些殺戮的天賦。

戰場會使人麻木,他知道眼前的敵人也不過是這個時代卑微的反抗呼聲,但他若是給予他們慈悲,那便是對於身後這座城中所有人的冷酷。

「往後我將協助四兄一同操持城防事務。」

他說道。

荀晏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融入進了潁陰的城防係統。

中途多有阻礙,兄長認為他太過年幼,不該過早接觸這些,將士也不願讓一個十二歲小兒帶領。

荀晏沉吟片刻,選擇把何羅拉出來暴打了一頓,憑借對於這個年紀而言堪稱開掛的武力值暫時在將士們麵前立起了威信。

至於小何將軍是什麼想法就不好說了。

他現在還一臉鼻青臉腫外加不敢置信的蹲在角落裡,嘴裡嚷嚷著什麼「黃毛丫頭」、「分明又是偷襲」、「怎麼可能」這些叫人聽不明白的話語。

這是荀晏第一次深入接觸城中事務,此前他不過是跟隨荀采做一些後勤的統籌計算。

他對於這份新的工作出奇的適應。

但絕對稱不上喜歡。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要做一個吉祥物的夢想嗎?]

清之饒有興趣的問道。

吉祥物踮著腳尖扒拉在欄杆上,聽後有些懷念的歪了歪頭。

[可是吉祥物沒有辦法保護家人啊。]

他抱怨道,語氣輕飄飄的如撒嬌一般。

就像是如今公達被困長社,夢中阿兄的空食盒,他討厭這些無法掌控的未知。

驀的他眼前一亮,伸直了脖子探著身子往外邊看,看得邊上站崗的士兵一陣心驚,生怕這個年幼的小先生一不小心掉出去。

「棐兄回來啦!」

荀晏歡快的喊道。

荀棐前往許縣已逾月,如今方歸,雖說耗時甚長,但確實是把陳家人平安接了過來,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

外頭兵荒馬亂,行路多有不便,一行人大多灰頭土臉,洗白白以後又都是一個美男子。

隻是荀晏這回不大敢上前與陳群套近乎了,他幼時在人家麵前耍酒瘋,又經年未曾相見,鬼知道陳家阿兄對他有個什麼奇怪的印象。

他隻敢悄咪咪在暗處偷窺,哧溜哧溜的欣賞陳家阿兄的盛世美顏。

[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子很變態。]

清之語氣復雜。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怎麼能說變態呢?]

————

五月,近仲夏之時,四月時朱儁皇甫嵩先後退守長社城,守城將士不過數千人,而城外卻有黃巾近十萬。

孫子兵法曾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如今波才擁兵十倍,於城外紮營,生生圍了長社快兩個月,好在長社城內糧草充足,還算能夠繼續堅持下去。

但戰局繼續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

長社被圍之初,朝廷便派騎都尉曹操率五千兵馬增援長社,如今應該已經快要到了。

逃難而來的商販麵色憔悴,身上的財物都被搶得精光,他欲哭無淚說道:

「我遠遠看到那些賊人……人太多了,浩浩盪盪把長社圍得密不透風,營寨紮得山嶺之下都是,我想逃上山都不成,這可如何是好……」

「山嶺?」

荀晏一愣,問道。

「是的,怎麼了嗎?」

荀晏看向了一旁的荀彧,荀彧也是若有所思,皺著眉先讓那商販下去,好好安置。

「晏弟可是想說火攻?」

等商販走後,他直白的說道。

荀晏點頭。

依草偎林紮營乃兵家大忌,最懼火攻,有經驗的將領通常會選擇在平原紮營,但黃巾軍多半都是平民百姓出生,可能是想著倚靠山嶺更加方便。

但這一計策,他們能想到,沒道理城內兩位將軍就想不到。

「夏季炎熱,但這個時節草木水分充足,且近來無風。」

荀彧說道。

火攻聽起來簡單,但實際操作其實限製頗多,風向、天氣、器具等缺一不可。

真要說起來,秋季應該是最適合火攻的季節,秋日草木枯萎,易於點燃,但夏季也不是說不行。

草木水分再足,有足夠的引火之物也是可以的,關鍵在於風向。

黃巾紮營眾多,僅靠人力很難造成大的傷害,得要有大風相助,才能夠令火攻的殺傷力真正發揮出來。

荀晏也知道這個道理,他喪喪的撐著下巴,軟乎乎的耷拉在桌案上,坐沒個坐樣,仿佛融化了一般。

荀彧借著袖子喝了口水,掩去了笑意。

他這幼弟從小臉上就藏不住事,喜怒皆顯於色,可真要到了關鍵時刻,又特別能藏事。

就如最近莫名的積極,像是想要一夜之間長大,他其實一直不大贊成荀晏過早接觸一些殘酷的事情,但奈何叔父卻在有意無意的放任荀晏的行為。

他雖不贊同,但若是荀晏想要這樣,他也願意尊重他的想法,甚至在其後推波助瀾。

陳群自後麵走過,見那方桌案上癱著一隻不明無骨生物,不由多看了兩眼。

荀彧笑道:「長文來了。」

荀晏一開始聽著動靜還沒怎麼樣,聽見『長文』二字後突然驚醒,應激反應了一般挺直了身子,從軟骨動物恢復成了士族風度的孩子。

荀彧將一切看在眼裡,眼角眉梢多了幾分笑意。

陳群感覺很委屈,他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為什麼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怕成這樣,他隻是想要多看兩眼可愛的荀家弟弟而已。

明明晏弟幼時還很喜歡他的,喝醉了會抱著他背詩歌,還會打著小呼嚕用臉蹭人。

荀晏感覺很緊張,他也不想這麼緊張,主要是小時候得罪過人,他自帶愧疚感,而且……

而且陳家阿兄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麼長的,怎麼氣質越來越嚴肅,他完全不敢冒犯啊,每次看見他都以為他是來檢查軍紀的。

「長文兄長。」

他乖巧的喊道。

陳群踟躕了一番,說道:

「晏弟若是累了,可繼續趴著休息會。」

小孩子才十二歲,還是長身體的年紀,荀家怎麼連童工都用?

陳群內心默默吐槽。

荀晏受寵若驚,坐姿愈發端正,僵硬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累。

陳群無奈搖搖頭,言及縣令欲招兵買馬,以組隊伍,探查長社詳細狀況。

簡而言之可以歸類為探查情報信息的斥候,現下戰亂頻頻,驛站不通,消息傳達不便,對於周邊戰況堪稱一眼黑。

如今潁陰局勢穩定,又有何儀那波二五仔頂著,城中用人尚不緊張,所以還有餘力去關心別的地方。

荀晏坐著坐著又不自覺趴在桌上撐起了下巴,天氣太熱了,悶熱得他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就這樣他還不敢隨便吃冷的。

雖然他從小就被迫成了養生大師,但可能是底子確實不行,如今雖然比幼時好了許多,不會動不動發燒或者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但吃點冷的,第二天準來個頭疼喉嚨疼。

他聽著陳群與荀彧交談,大腦緩慢的想起了一個東西。

「阿兄還記得我尋工匠所製的箭矢嗎?」

荀彧沉吟道:「煙矢?」

煙矢即為火箭,最早曾在《墨子》中提及,隻是直至現在並無實戰的記錄,直到數日前荀晏尋人用布帛包裹箭頭,浸油點火,從牆頭上逆射敵方雲梯,火勢燒梯,敵軍不戰自退。

這一役後,城中人再不敢將這位年幼的荀郎當成一個尋常少年來看,甚至隱隱多了幾分敬畏。

但火矢雖有奇效,卻也是限製頗多。

箭頭上纏繞著布帛油脂,頭重腳輕,準頭大失,隻能近距離進行射擊,如牆頭向下可以說是最好的優勢區間了。

荀晏搖頭,眼神亮亮的看著荀彧,說道:

「非先前那種,我令工匠造特製箭頭,以鬆香灌入,用時隻須浸油點火,且重量輕便。」

荀彧下意識指節輕敲案麵,沉思了片刻,此物若是改造的成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火攻器具,也更加安全,可以叫探查的隊伍攜帶一些,若是情況有變可以隨機應變。

他抬眼正好與還在一臉期待看著他的小孩對上眼,荀彧不由失笑。

這是滿臉寫著求誇獎啊。

然而下一秒乖弟弟的話就讓他破防了。

「阿兄不若讓我一起跟著去長社看看吧。」

荀晏期待的說道。

「不可。」

荀彧臉色微變,當即拒絕了這個請求。

如今外麵危險,荀晏在潁陰愛乾什麼都行,總歸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麼大事,但到了外麵就不一樣了,若是真的有個什麼意外……

他擺出了一副無法商量的姿態,荀晏幾乎是本能的想要跑去撒嬌癡纏一番,隻是回頭一看陳群還在,而且陳家阿兄現在表情可怖,眉頭皺得像是能夾死蒼蠅似的。

明顯是同樣不滿他先前所提的請求。

荀晏一個哆嗦,委委屈屈的縮回了座位,開始小聲嚷嚷起來。

「我可以保護自己的,一般人又打不過我。」

他也沒有說假話,他從小就覺得自家阿父的武力值像是開了掛一樣,明明看上去一吹就倒,結果真實狀況是能揍得鄉裡有名的武者生活不能自理。

輪到他自己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可能也開了掛,他和阿父天生就對戰鬥有著敏銳到妖異的直覺,若不是困於身體原因,可能荀家能出一員名將。

「晏弟上次被箭矢擦破了皮,尋阿采哭訴了好久,」荀彧麵無表情的指出,「騙了兩盤蜜糖米糕。」

「噗嗤——」

陳群沒有忍住,從嚴肅到破功隻用了一秒。

荀晏大驚。

[阿兄如何得知的?]

他不敢說出聲,隻能無能狂怒對著清之發問。

清之:……

你自己乾的事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米糕是米糕,和這又有什麼關係……」

荀晏底氣不足的說道。

荀彧微笑著令人把桌上的點心撤了下去。

「彧生怕狸奴路上嘴饞,想吃米糕,還是留著狸奴在家中,不然可就吃不到點心了。」

他慢條斯理說道,語氣中卻沒有留下什麼商量的餘地,甚至隱隱帶著些威脅。

荀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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