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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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的黃巾起義以一種堪稱悲壯的方式落幕了。

十月,皇甫嵩大破張角之弟張梁於廣宗,斬首三萬餘級,五萬黃巾被驅逐,赴河而死。

張角早在前些時日病死,皇甫嵩剖棺戮屍,傳首京師,京師震動。

十一月,斬張角之弟張寶於曲陽,斬獲十萬餘人。

此前因戰機緊急而未築成的京觀,在這一次終究是築了起來。

十萬黃巾被盡數坑殺,屍骨望不盡頭,人命不如豬狗,鑄就了從所未有之『奇觀』。

自此,黃巾主力悉數被平定,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京觀為這場轟轟烈烈的起義畫上了一個血色的句號。

皇甫嵩威震天下,朱儁、盧植等人亦高升封侯,曹操則出任濟南國相。

但這些都暫且與荀晏無關了。

他自認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但看多了總會麻木,而且他的心也沒有那麼大,他的世界隻裝得下那些至親友人,再多的卻已難顧及。

張機會期望拯救所有在病痛中掙紮的人,但他隻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平安無事。

這是他和張機的區別,他自認自己可能永遠也不能成為如老師一般的醫者。

荀晏望著屋簷上的鳥兒飛去,飛往目光所不能及的遠方。

他捧著托盤,上麵放著的藥碗中盛著黑乎乎的藥汁。

他少見的麵上一點也不帶笑,眼底清冽,天生的笑唇也抿著,半晌才垂眸繼續往前走。

屋內擺著好幾個暖爐,大冬天的熏得甚至有些熱,榻上荀靖安靜的倚在一邊,閉著雙眼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荀晏不由放輕了呼吸,直到荀靖睜開眼看向了他,他才恍然回神。

「大人,該喝藥了。」

他勉強笑道。

他剛從長社回來後便得知了大人在他離開之後不久病情突然加重,已至臥床不起的地步。

荀晏惘然後悔過很多次,若是他沒有任性跑去長社,而是待在家中好好照看大人的病,會不會大人就不會病重至此?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時間裹挾著一切不停的向前進,沒有回頭的機會。

荀靖抬眼便看見荀晏全寫在臉上的心思,微微一笑卻也不說什麼,一口飲盡碗中苦澀的藥汁。

荀晏忙從邊上拿了塊蜜餞出來,塞到荀靖嘴旁。

「狸奴前些日子與阿姊一同做了些果脯,不會損傷藥性的,這藥太苦了。」

他語速很快的說道,把幼時的自稱都帶了出來。

荀靖將那塊蜜餞含在嘴中,感受到外麵裹著的那層糖衣慢慢在口腔中化開,為滿是苦澀的味覺添了一分甜意。

他攢了些氣力後便掙紮著要起身,荀晏在一側扶住他,低聲勸道:

「大人要做什麼?我去做就好了,大人還是躺下休息吧。」

荀靖拒絕了,在荀晏的攙扶下慢慢走到桌案前,跪坐下,月要背仍然是直的,隻是額角不停冒出的虛汗以及微微泛青的唇色能看出他現在的狀態不大好。

他執起了筆,荀晏便磨起了墨。

他一筆一劃的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字跡瘦勁清峻、神韻超逸,比之那以書法著稱的鍾元常也不弱多少,隻是氣力不濟,力道還是差了些。

清之。

荀晏磨墨的手微微一頓,表情卻如常。

荀靖平靜的將他那一瞬間的滯澀收入眼底,溫和的笑著指著那兩個字。

「荀清之,如何?」

他問道。

荀晏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

「狸奴還小,大人不若待我二十及冠再取字也不遲。」

他的話語中隱約透露出一種哀求的意思。

荀靖卻自顧自欣賞著那兩個字,總覺得這手字寫得不如以往好。

「清,朗也,去汙遠穢,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他看向了荀晏。

荀晏抿著嘴,他從小再愛玩,麵對著阿父總是十分聽話,不敢違背,今日卻不知為何生出了叛逆之心。

「俟河之清,人壽幾何?」

他說道。

黃河水清之日,滄海無波,則天下安定。

可人壽苦短,又怎能等到黃河水清之日?

荀靖不惱反笑。

「不喜歡這個字?」

「沒有!」荀晏下意識的直接說出了聲,隨後氣鼓鼓的又低下了頭,看著硯台裡烏黑的墨水。

「我以為阿晏應是喜歡的,」荀靖放下了筆,手肘撐在桌案上,側著頭看向了荀晏。

「幼時為阿晏夜晚蓋被,見你睡得迷迷糊糊,嘴中還嘟囔著這兩個字。」

荀晏一驚,抬頭正好與荀靖對視上。

大人的眼眸仍舊溫和的看著他,如他第一次在南陽蘇醒時那般,給予了他難言的安全感與依靠。

荀晏無法想象自己有一日失去大人會是什麼樣。

他是不正常的,荀晏一直知道,就像正常人腦袋裡肯定沒有一個會說話的意識,正常人也不會對於一些超前的思想與技術有那麼高的接受度。

那荀靖到底知道多少呢?

大人從來不會說出口,似乎一直包容著孩子所有的異常,可他若隻是個孤魂野鬼,那他究竟是不是大人的孩子?

「我有個朋友……」

荀晏茫然的聽到自己在說話。

我有個朋友嘉嘉?

他莫名有些想笑,他這些年用這句話把不少鍋推給了嘉嘉,但現在他卻不是在開這種玩笑。

「我有個朋友叫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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