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遷都並不是簡簡單單把一個名分從一個城市轉讓給另一個城市,然後再把天子給薅過去就完事了。
起碼在董卓這裡是不成立的。
丁亥,車駕西遷。
雒陽內的大火燒盡了二百裡內的宮廟、官府、宅邸……
黑煙與混亂中,西涼兵大笑著穿梭在燃燒的雒陽城內,闖入富戶家中,掠奪財物,強占女子,人命如草芥。
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雒陽的百姓悲泣著收拾了行李,放棄祖輩的產業,一步一回頭的在西涼兵的鞭撻下走出這座城邦。
富裕與貧窮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所謂,窮人能帶的隻有那點盤纏,富人也最多是多帶上一輛牛車,上麵卻也裝不了太多的東西。
董相國對於遷都的安排非常的簡單粗暴,沒有嚴密的計劃與安排,隻有暴力與武力的驅逐。
雒陽數百萬口的百姓,拖家帶口,走成了一條看不盡頭的隊列,騎兵前後督促,動輒打罵,無人管轄。
他們徒步朝著相距雒陽七百裡之遠的長安走去。
按照正常步行速度,一個人要從雒陽走到長安,總歸得要大半個月,還得考慮到晚上行軍不易。
這般情況下又不得不考慮到人類永遠麵對的兩大難題——疾病與飢餓。
沿路的補給並不是很充分,或者說補給完全跟不上。
連年的戰亂讓沿路的城鎮本就不富裕,這僅剩的糧食在自己都可能不夠吃的情況下,還要優先供給前方董相國即將要開戰的軍隊。
其次供給給一路上監督遷徙的西涼兵,他們的馬匹,還有隊列中的公卿大臣,王公貴人,天子自然也不能短了去,畢竟他再傀儡那也是天子。
經過層層剝削後,平民大概就隻能自力更生了。
富人還好,自己帶上些吃食盤纏,好歹還能過下去。
前提是這些東西不會被搶走。
那些西涼兵隻是來監督遷移進程,而不是來保護他們的,碰上搶劫鬥毆,他們指不定還會拍手叫好,甚至上來分一杯羹。
窮人就更加淒慘了,隻能想辦法就地取食,絕地求生了。
作為公卿大臣的家屬,荀晏的待遇說不上好,但也絕對算不得差,起碼不會少了他一口吃的。
司徒與天子先行,在隊列首端,先往長安而去,司空則在隊列尾端看顧。
作為三公之一,荀爽的待遇自然也是不差的,起碼有自己獨立的車駕,不必像一些官職較小的官員,得一大堆擠在一輛車裡頭。
車廂內,荀晏盯著自家叔父把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汁灌下去,這才稍稍放下了點心。
「都叫叔父別出去了,外麵太亂了,染上疫病可怎麼辦?」
他小小聲開始義正言辭指責了起來。
荀爽輕咳兩聲,笑道:
「清恆不還是天天出去給人看診,就不怕染著病了?」
「晏身強體壯,自然和叔父不一樣。」
荀晏理直氣壯的答道。
荀攸在外頭,正好聽到了這句,他眼神復雜的打量了一下小叔父單薄的身子,對此選擇不發表意見。
「外頭染病者越來越多了。」
他低聲說道。
荀晏沉默了一瞬,似真似假抱怨了起來:
「帶的藥材都要見底了,什麼時候能到長安啊?」
這般說著,自己卻很誠實的扶著車壁下了車,準備出去看看。
隻是腳剛著地就軟了,方才在車上,一口氣提著還沒怎麼覺得,現在一落到實地這暈車的症狀就湧了上來,一下子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方。
荀攸忙一把撈住荀晏,避免了俊秀小郎君一頭撞在車上破相的慘案。
「我緩緩,我好了,我真好了!」
荀晏撲騰著說道。
荀攸將信將疑鬆開了手,看著小叔父走出了一個蛇形步,他越看越不放心,叫了兩個親衛跟上盯著去。
此時已近黃昏,隊伍停在原地開始歇息,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那些雒陽的百姓們聚在一起,每個人都盯著鍋裡的稀飯,眼中就差冒起餓狼一般的綠光了。
荀晏剛一進入百姓聚居區就被人團團圍住。
「郎君!郎君先看看我家男人,他已經下痢好些天了,眼看就要不成了!」
「先來我家吧!我兒子還小……」
「你讓讓啊!明明我先來的!你急什麼?」
在一眾哀求聲中,荀晏被埋了,他掙紮著撲騰了很久,還要注意不要一不小心碰到些不該碰的。
最終還是荀攸派來的兩個親兵解救了他,把他撈了出來。
「一個個來!」
他扯著嗓子喊道。
等荀晏大概一個個都去看過以後,天色已經漆黑。
荒原上的夜深沉得看不到底,周圍隻有無邊的黑暗與平靜,沒有人知道這一路上後麵埋葬了多少人。
這隻隊伍猶如一隻篩子般,一邊前進,一邊漏下無數的流民埋葬在其後,積屍盈路大概就是形容這般場景吧。
他聽到有人在哭泣,可能是在思念家鄉,可能是在哭這一路的艱難,也可能是在為路上死去的親友哭泣。
他再怎麼努力,能救的不過也隻是一個兩個,而更多的人還是在絕望的飢餓與疾病中去世。
火光劃破了黑夜,遠遠的,荀晏看見有一輛奢華的車駕駛來,遠遠停靠在一邊,一列列訓練有素的精兵護衛在其左右。
他頓了頓,向左右問道:「那是何人車駕?」
那親兵遠遠眺望了一番,隨後答道:
「此乃渭陽君車駕。」
渭陽君?
荀晏愣了下,這才想起來這是董卓的孫女董白。
董卓當權,子嗣皆封侯,連他尚未及笄的孫女都得封渭陽君之號,位列諸公卿大臣之上。
「渭陽君體弱,本應隨天子先行,因病耽誤了時候。」
親兵解釋道。
荀晏漠然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渭陽君如何……與他卻是沒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