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那些奢靡精致的內室擺件常常會讓呂布有些恍惚。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待在這裡,而是應該在那荒涼的邊地策馬馳騁,高歌飲酒。
他的人生似乎永遠伴隨著狼煙與風霜,這些王公貴族才會用到的東西對於他而言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
但他這人,平生最愛美人,好寶馬。
他不喜歡這些無用的好看擺件,但夫人喜歡,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喜歡。
想起美人,他莫名又有些煩躁了起來,他大咧咧的坐下,抓起那不知道哪位官員送來的珍奇玩意隨意擺弄了一會,抬眼看向了那一直低著頭溫順得很的年輕郎君。
不得不說,這郎君確實生得賞心悅目,稱得上一句美人,隻可惜這美人隻是瞧上去溫順,裡頭卻藏著能殺人的心。
「君何事前來?」
他問道。
他其實不是很相信眼前這人是誠心要投靠他的,京中那些士子多半看不上他這等武人,尤其是義父雖信重他,卻並沒有給他足夠的尊重。
「將軍威名赫赫,家資無數,美人在懷,又有寶馬相伴,深得太師信重,榮冠一時。」
那郎君不徐不疾說道,分明是誇耀的話,但他說起來卻沒有那種須溜拍馬的味道,反而顯得頗為真誠。
呂布短促笑了一聲,也不回答,隻是自顧自舉起了案上的美酒。
荀晏垂下了眼眸,繼續說道:
「如將軍這般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為何卻整日惶惶不安,與酒做伴?」
屋內陡然寂靜了一瞬,呂布眼神晦澀的看著眼前的人,他驀的大笑。
「不安?」他笑得有些直不起身,金樽中的美酒灑在了身上,但他絲毫不以為然,「布有何不安?」
「黃口小兒,小心著點說話。」
他嗤笑著說道,又一次為自己滿上了酒液。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荀晏復述著清之先前說過的話,頗感有些適合都亭侯如今的模樣。
那郎君清潤的聲音在內室中響起,仍然是不徐不疾,卻叫呂布麵色微凝。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微微帶上了一絲殺意,他對於美人素來寬容,但這絲寬容的前提是不能觸及他的底線的。
荀晏仿若未覺身邊逐漸冰冷的氣氛,繼續說道:
「太師雖與將軍有父子之名,可當真有父子之情?」
「汝欲挑撥我與義父?」
呂布乍然喝道,將金樽擲出。
華美的酒杯在腳跟前碎裂,酒水四濺,打濕了衣裳,荀晏站定在那兒,未有所動,縱使是呂布的乍起也未令他動容。
他隻是緩緩微笑了一下,俯身道歉。
「將軍息怒,晏並非有此意,將軍榮寵,誰人不知。」
他這般說著,卻並沒有讓呂布感覺好些,呂布陰晴不定看著荀晏,心中卻升起了強烈的不安,如這些時日被埋藏在心底的不安被這人一下子激發了出來一般。
父子之情?這種東西似乎根本不存在於他和董卓之間。
正如董卓從未將他這個義子當成自家人,他又何嘗將董卓真當做父親,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前些時日做下的荒唐事,右手下意識扌莫進了懷裡,卻扌莫了個空。
「將軍先前將此物遺落於地。」
荀晏說道,從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遞於呂布。
呂布沉默了片刻,卻是突然放鬆了下來,他確實是個英俊的美男子,縱使是荀晏這種美人堆裡長大的顏狗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是他生平所見武將中最俊美之人。
「先生果然別有意圖,」呂布說道,「但未免太過於小瞧布。」「區區一婦人而已。」
他輕蔑的一笑,有些突兀的說道。
荀晏眨了眨眼睛,點頭應道。
「晏素來欽佩將軍,今日能得一見,已是榮幸,多有叨擾,還望將軍見諒。」
他俯身輯禮,正欲離去,卻聽呂布攔住了他。
「且慢!」
呂布的右手不知何時握住了身側的手戟,冰涼的觸感令他的大腦格外的清醒,他不是一個喜歡做選擇的人,但他必須經常做一些二選一的選擇。
荀晏神色如常,右手卻不著痕跡的扌莫向了懷中一直藏著的匕首。
最終是呂布先放開了手中的手戟,他懶洋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癱了下去,朝著荀晏隨意的揮揮手。
「先生既然說要投效於布,那便每隔幾日來府上坐坐,也好叫布好好討教一番。」
他說道。
荀晏應是,隨後默默退出了裡屋,這才發覺自己手心微濕,他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
[這是不是招惹完老虎以後跑路的快感?]
清之問道。
[我好慌的啊,]荀晏沒什麼誠意的說道,[不過他好像也挺慌的。]
內室中,呂布終究是拋下了飲酒的心情,左右踱步眉頭緊鎖,最後將那枚香囊扔進了火爐之中。
「區區一婦人而已,義父怎會……」
他低聲喃喃自語道,神色卻不見多少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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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晏歸去的途中還特意拐去了藥鋪買了些藥材,一扌莫身上卻囊中羞澀。
並非他沒錢,主要是董卓這些時日壞五銖錢,鑄小錢,他搜集了昔年先帝亂搞弄出來的銅人飛廉等金屬製品,肆意濫發貨幣,以求解長安困局,卻沒想到反而越解越亂。
這些小錢做工粗糙,錢無輪郭文章,不便人用,大量如此的劣幣流入市場,直接導致了通貨膨脹,貨賤物貴,穀一石需數萬錢,一整個擊潰了長安的經濟。
那掌櫃一看他窘迫的模樣便知,又見他言語中似乎頗通醫理,便問道:
「郎君可通醫術?」
「略懂一二。」
然後他便被押在藥鋪裡坐堂看診了。
[這和出門吃霸王餐沒帶錢,然後押在後廚擦盤子沒什麼區別。]
清之指指點點一副嫌棄的說道。
荀晏委委屈屈,卻又理虧,左右他現在也沒什麼事,也就乾脆在這多坐了一會。
往來求醫之人多是骨瘦嶙峋,衣不蔽體的流民,這些昔日裡從雒陽被趕到長安的無辜百姓遭此重創,直到今日還未能緩過來。
長安就那麼大點地兒,容納了原本的百姓,又哪來多餘的地方容納這些從雒陽遷來的百姓,朝廷也未下令如何安置,所以這些百姓就成了貨真價實的流民,隻能一個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求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