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可是有要事?」
荀清恆此人,看似隨和,實則冷淡,除了公事以外少與人私下接觸,連他都很少與他有過私下交談,如今他既上門,那必然是有不得不來的要事。
荀晏被曹操的嚴肅弄得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他緩緩不著痕跡的揉了揉肚子。
老板你家的湯餅挺好吃的,就是吃多了有點撐肚子。
他心裡頭一邊斟酌著語句,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縮小版的輿圖,攤在了曹操麵前。
那輿圖描繪精細,筆觸細而清晰,不似尋常輿圖隻有粗略平麵的圖形,其上簡單繪製出了山川起伏、地貌特色,一眼明了,正是冀州的地形圖,隻是尚且並不完善。
「閒暇之餘繪製而成,難登大雅。」
他說道。
曹操卻眼神發亮,一連幾日的煩躁都暫且壓了下去,他左看右看,感覺這輿圖甚合心意。
從一名行軍打仗的將軍的角度來看,他認為這張圖中信息詳實,明了易懂,比之那些正反顛倒了都不一定認得出的抽象輿圖而言好了不知多少。
從一名州牧府君的角度來看,他的收藏欲與成就感被滿足了。
「這是?」
他忍不住指著輿圖邊上一排的數據問道。
「分率、淮望、高下……」
那玄衣郎君一一解釋道。
「此製圖六體也,以確定實際地貌與距離,缺一不可,晏幼時從家中古籍中得此法,而今方得繪出。」
「甚是巧妙,」曹操誇贊道,不得不感慨荀氏家傳之深厚,連這等未見之法也有,思罷,他又忍不住問道,「可能繪製九州之圖?」
荀晏卻是一笑不答,隨後正襟危坐,雙眼直視麵前這幾日頗為憔悴的矮個子將軍。
「將軍是否無有遠誌?」
他這般問道,神色認真到有些困惑。
「清恆為何有此問?」
曹操有些驚奇,卻談不上惱怒,可能是許久以前荀清恆同樣說過類似的話語,導致他竟微妙的有了些抵抗力。
隻是他如今據有兗州,又將攻打徐州,已是群雄諸侯之一,如何能說是無有遠誌。
「將軍之攻徐州,僅宣泄怒火而已。」
「胡言!」曹操有些惱怒了,「操攻陶謙,報父仇僅為其一,陶謙幾次犯我兗州,不可眼見其勢大猖獗!」
說罷他沉吟片刻,皺眉道:
「若是輜重糧草實在不足,清恆也不必如此激我,操自有解決之道。」
「如何解決?」
那玄衣郎君語氣平靜,眼眸中卻似有一絲了然劃過。
曹操挪開了眼神,看向了牆上所掛寶劍,半晌,他冷淡的說道:
「東征之事已定,君若有他議,不必再提。」
「晏並非勸阻將軍東征,」荀晏笑道,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曹操送客的意思,甚至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杯水,「將軍可還記得毛孝先所言?」
「修耕植,畜軍資,自不敢忘。」
曹操答道。
荀晏卻搖頭,道:「還需奉天子以令不臣。」
「將軍如今所想,乃諸侯之事,乃李傕郭汜之類也。」
曹操頓了片刻,方才抬眼,冷笑道:
「那又如何?」
「自古用兵者,所行皆詭詐也,不可有婦人之仁。」
「將軍所圖為何?」
荀晏反問道。
未等曹操回答,他自顧自繼續說道:「若僅僅割據一方,成就一番霸業,如此確實足矣,然……將軍真無意於九州?」
屋內寂靜了一瞬,曹操望著麵前年輕郎君俊秀的麵容,一時竟有些出神。
九州?
昔年封侯的夢想似乎已經不再遙遠,但圖謀天下這等事情卻仍然遙不可及,乃至於他都很少去想這般遙遠的事情,甚至連奉迎天子都是艱難險阻至極。
「平兗州,威四方,西擊李傕郭汜,奉迎天子,收復北方,然後徐徐圖之,如此則王業可成矣。」
荀晏輕聲說道。
一張看似美好的大餅已經畫在了麵前,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實現,皆是未知數,但其中所意味著的東西卻很難讓人不動容。
「霸者之兵可以不擇手段取得勝利,王者之兵卻要想著如何收復人心,若將軍殘戮徐州,肆意劫掠,可得一時勝利,卻永失徐州民心,非長久之道也。」
曹操望著窗外有燕雀掠過天際,飛向遠處,他回頭看向了麵前年輕的郎君,心中卻是第一次沒有將他當成小一輩的小輩。
「高祖曾言,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他說道。
荀晏答:「所謂奉迎天子以令不臣,並非稱王,而為匡扶天下。」
隻是究竟是成為如董卓、李傕、郭汜之流的國之大賊,還是成為能夠平息戰亂,無冕之王的權臣,卻是一個未知的答案。
「那清恆以為當如何?」
曹操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問道,似乎對其先前所言並不甚上心。
「不殺老弱,不傷禾稼,不捕逃亡者,不放過抵抗者,」荀清恆淺笑著說道,「順刃者生,蘇刃者死,奔命者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