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2 / 2)
「張先生前兩年娶了妻,是遊醫途中所遇的醫女,可惜小舅舅未曾看到,去年有了個小女郎,可活潑了,不過家室都留在南陽老家那兒。」
荀晏有些詫異,他還以為老師這種性子會打一輩子光棍,他都做好了給他養老的準備了。
「如此也好。」
他有些感慨。
門外侍從來報,道曹司空前來祭奠。
曹操如今已是司空,當之無愧的權臣,如今遷都之事方定,他願從許都而來已是給足了荀氏一族的麵子。
荀晏出門而迎,見到曹操帶著一眾掾吏謀臣而來,荀彧也跟隨而來,如今見荀晏出來不由憂心的看了好幾眼。
曹操祭拜之後,轉而看向了這位早年之間便跟隨自己的荀君,見他麵有病色,想起先前所報這人於靈堂嘔血,不由心中惻然。
他簡短的安慰兩句,卻見荀晏向他一拜。
「司空。」
荀晏低聲喊道。
曹操會意,向身後之人擺了擺手,兩人走進內室。
「清恆之痛,孤感同身受,隻是君為我肱骨,萬不可太過傷神,以傷身體。」
方一進門,曹操便握住了荀晏的手,這般說道。
荀晏一怔,有些生澀的笑了笑。
「多謝司空關懷。」
隨後他拜下,垂首說道:
「服孝期長,兼之心力不足,晏自覺難以再理虎豹騎諸事,司空不妨另選良才以領之。」
他話落,曹操卻是久久未有所語。
直到荀晏忍不住掩嘴輕咳兩聲,曹操才上前扶住他,長嘆一聲。
「清恆以為誰能擔此任?」
「子和雅重綱紀,禮賢下士,可為良將。」
荀晏答道。
「那便以子和暫督虎豹騎,」曹操未有多慮便說道,「隻是子和年少,凡事仍需清恆提點,待君痊愈後仍歸君麾下。」
荀晏有些訝然的抬頭,曹操撫著他的脊背,引著他坐下,感覺手下觸感消瘦見骨,不由搖頭。
「我愛重君之才,又怎會因疑慮而不敢用?」
曹操說道,他是再聰明不過的人了,一聽便知道荀清恆欲交權,如此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倒是看不出是他的作風。
荀晏啞然,你如今敢用,以後也都能敢用嗎?
隻是曹操如今這番真摯的君臣情誼也做不得假,他恍惚之間開始想著,會不會真的能夠有什麼改變。
曹操卻是不再多提這事,轉而嘆道:
「君怎消瘦至此?我家鄉有良醫,不若請來一探……」
荀晏:……
你說的是先前就被你綁架過的華先生嗎?
曹操叨叨了半天,終是嘆了一聲。
「可惜了。」
他閨女的婚事終究是成不了了。
————
走完一套流程,到正式下葬的時候已入冬,荀氏的祠堂偏遠,不在城內,須走上一段山路。
由於遷族多年,祠堂久無人打理,如今墳塚群前已是荒草叢生,一片破敗。
荀晏先是拜過了荀緄老先生的墳,他在冀州離世,如今也是回到了家鄉的土壤,落葉歸根。
荀靖的墓碑與另一座墓碑相鄰,族人已來打理過,隻是仍不免有些蕭瑟,荀晏蹲下來開始將一些漏網之魚的雜草拔了。
剛拔了一圈就見一隻素白的手伸了過來,幫他一道拔了。
荀晏抬頭,卻見他一向文雅的阿兄蹲在他身邊,和他一同做著這般看上去不大文雅的事情。
「阿兄?」
他喚道。
荀彧自顧自將一圈雜草利落的拔了乾淨,隨後扶了一把蹲在地上像個小可憐一樣的堂弟。
荀晏借著他的手起身,緩過眼前一陣眩暈,才覺背上大冬天的都一片虛汗。
「彧聞清恆近日食少。」
荀彧有些不贊同的說道。
「沒有,」荀晏反駁,隨後抿了抿唇,「老師開的藥……太多了。」
張機一天灌他四盆藥,又苦又腥,他喝完差點沒撐死,哪還吃得下飯。
荀彧搖了搖頭,拭去他鬢角微濕。
「公達昨日從蜀郡送了幾盒老參過來,跑死了三匹馬,待會叫張先生看看。」
補一補別那麼虛,他看著都心疼。
「公達?」
荀晏訥訥。
「清恆不知?」荀彧嘆氣,「你那日暈在靈堂上把安娘嚇壞了,她連夜寄信去蜀郡說你重病不久於人世了,所幸休若兄長攔了下來。」
荀晏:……是誰造謠!
「若她的信寄過去了,那來的就不是幾盒老參了,而是公達自己了。」
荀晏仿佛已經能想象到這個場景了,但他怎麼到安安嘴裡就成了不久於人世了……
「蜀道難行,辛苦公達了。」
荀晏小聲說道。
荀彧拍了拍幼弟有些咯手的肩膀,後退了幾步,荀晏垂下眼眸,方才至父母墓前祭拜。
荀靖的碑是新刻的,他本欲自己刻,隻是最近手腕無力,刻出來不大好看,也隻能作罷了。
一旁毗鄰的則是母親燕棠的墓,碑上言她是在熹平四年去世的,那會兒荀晏不過三歲,但那會兒他已經很記事了。
「阿母。」
荀晏輕聲喚道,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幾個頭。
在抬首時他卻發現了一些異樣。
母親的碑年代已久,碑文受風霜洗禮已有些模糊,隻是最底下不易察覺的角落裡卻有一行頗為清晰的小字。
看上去也有了些年頭,肯定不是近幾年的。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字跡清峻而熟悉,正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那手字。
荀晏撫扌莫過這一行小字,感受到粗糙而凹凸不平的觸感自指腹而過,突然便忍不住悶悶笑出了聲。
「哪有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