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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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連綿,晴日當空,今日是個明媚的天氣。

城南是連綿的麥田,城北數裡地外卻是黑浪滾滾,灰白的濃煙順著管道排向天空,為晴朗的日空添上了一層灰霾。

十多年前,這裡同樣經歷過一場大火,大火吞噬了數萬的黃巾屍體,留下了一地焦黑,他們的骨灰可能還飄揚在那連綿的青山之中,冥冥之中盯著所有來來往往的人看。

而十多年後,又是一場大火,焚燒的卻不再是黃巾,而是死在時疫中的人的屍體。

長社城外,荀晏戴著已經成為防疫人員標配的口罩,與身邊的長社令並行而過那巨大的焚燒爐。

「到今日為止的死者已經盡數在這了,隻是家屬非議較多……」

長社令楊沛麵容整肅,他低聲說著,步伐卻始終慢了小半步,跟在荀晏側後。

荀晏抬首,望到了前頭正在推屍體進焚燒爐的士卒,邊上設了封鎖線,由數名甲兵攔截,卻也仍能聽到家屬高昂尖利的哭泣與辱罵聲。

「大郎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被挫骨揚灰?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

衣著不似尋常人家的老嫗跌坐在外麵,大聲嚎哭著,不依不饒,麵有痛色。

「是啊!讓縣令出來說話!楊沛小兒在哪?他安敢如此?」

「我等不同意!荀清恆又何在?聽聞他如今也在長社!」

荀晏望了兩眼,麵色不變,或者說提出火葬一說時他便已經料到了今日的場景。

清貧無家資的庶民對於火葬不火葬反而沒什麼特別反對,反而是大族,尤其是富豪之家,多年以來習慣了厚葬,又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般火葬。

隻是如今這般裡子麵子都不要了的撒潑還真不僅僅是為了火葬之事。

更是為了他們借疫病之事查點隱戶,觸動了他們最根本的利益。

楊沛驟然被人點名道姓的罵也有些許尷尬,倒也不生氣,他下意識想扌莫扌莫鼻子,卻隻扌莫到了口罩,大概是這幾日被罵多了習慣了,他有些隱晦的看了身邊的荀君一眼。

那人不甚在意的彎著眉眼向他一笑,隨後問道:「那是哪家的?」

「長社黃氏。」

荀晏點點頭,想了想道:「長社豪族多有不滿,晏知縣令秉公執法,但若是眾心沸騰,可扶持幾家,打壓另外幾家,以此為平衡慢慢蠶食。」

楊沛麵色肅然,輯禮應是。

「這幾日疫情漸平,底下人皆嚴格按法理行事,不敢有違,想來長社疫病不久便能平息。」

楊沛說道。

繞過正在吵鬧的地方,平原之上寂靜且安詳,濕漉漉的水珠沉甸甸的搭在草葉之上,令綠葉顯得愈發青翠欲滴。

「此皆縣令之功也,」荀晏不吝嗇自己的誇贊,「能吏如此,平生少見。」

曹老板喜歡能吏,而楊沛也確實是個能吏,甚至稱得上一名酷吏,狠起來壓根不管對方什麼身份,曹洪的賓客照樣處置。

「不敢當。」

楊沛低下了頭。

遠方傳來了馬蹄聲,少年郎策馬而來,意氣風發,叫荀晏都不由有些恍惚。

「大公子來啦。」

他笑著嘟囔了一句。

荀晏側頭看向了楊沛,抬手輯禮。

「此間後事皆托於縣令,若有私下隱瞞疫情者,當處以嚴法,以及……屯田之中若有違背法約之事,也可一律處以嚴法,不必姑息。」

許下屯田順利後,曹操又命人在附近幾城同樣進行小規模的屯田,長社便是其一,隻是許都起了疫病後,周圍也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好在都發現得早,控製又嚴苛,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患。

他又喚來身邊親兵,低聲囑咐了幾句後,再看向楊沛。

「且留親兵一支暫且護於縣令身邊,以免遭人報復。」

楊沛啞然,擺手正欲拒絕,心下卻不由升起一絲感激。

搜查大族隱戶是最得罪人的事了,他不排斥做這事,但有人能夠看到其中的危險,對他自己也是再好不過了。

「縣令不必再拒,」荀晏嘆道,「不過晏一片心意而已。」

楊沛這才應下。

曹昂如今已是氣宇軒昂的少年人,看似文弱溫和,不似曹操那般狠辣獨斷,但他的性子裡依舊是有著曹操的那種狠絕。

他停下了馬,望著楊沛已然遠去的身影,麵上若有所思,隨後湊到了荀晏身邊。

「和那幾家談好了,他們決定讓出部分隱戶。」

曹昂說道。

某位偉人曾說過,國人的性格總是折中的,如果你說要拆了窗,大家不同意,但如果你說要拆了天花板,他們就會同意拆窗了。

你讓他們從此解放族中沒有戶口的隱戶佃農,他們肯定不願意,退而求其次,隻放出一部分,他們又願意好好考慮考慮放多少之數了。

唱白臉的那人叫曹昂,唱黑臉的叫荀晏與楊沛,真像一台大戲。

「有勞大公子了,」荀晏笑道,「當歸許都復命矣。」

幾日後,一支車隊從長社出發,前往許縣,前方是騎兵開道,中間則是步卒。

曹操這人心髒得很,疫病剛起時確實隻是一心為治疫病,之後發現疫情尚在控製之中,便打起了別的注意。

疫病為何傳播,屯田中的一些不便是原因之一,那些大族田莊中的佃戶也是原因之一,以清查疫病為由,威逼利誘,倒是可以咬下一塊肉來,不然他們那日子過得也太舒坦了。

如此便專門派了荀晏和自家兒子一同去,其中護衛必然不敢少,雖然曹老板如今也生了一支足球隊的孩子了,但大兒子在他心裡頭還是地位比較特殊的,也是最寄予厚望的。

除卻護衛,也還為了專門給那些大族看看,震懾震懾。

馬車裡顛得慌,荀晏入睡還沒多久就被顛醒了,他嘗試換了個姿勢,隻感覺越來越暈。

聽說暈車是那個什麼功能沒有發育好,是哪個功能呢?

他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而迷茫,開始思索這個比較久遠與陌生的問題。

未果,他隻思索出了自己的補覺計劃大概沒法繼續進行了,不然他大概得先吐在車廂裡。

荀晏認命的爬了出去,叫人停車。

曹昂遠遠看到後一夾馬腹過來,麵帶憂慮,眼前人麵色不是很好看,蒼白得有些嚇人。

「是否要先停下歇息一會?」

他問道。

「暈車而已,」荀晏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隻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繼續趕路就行,今晚應當能到。」

他也不想睡馬車的,主要昨晚跑去熬夜清點了一下新冒出來的戶口,弄到了很晚,今早起來他夢遊得差點撞柱子。

有些人你叫他加班的時候他麵不改色,其實心裡在暴風雨式哭泣。

不過隱戶數量之多也確實叫人咋舌,這年頭窮人的歸處不多,成為豪族農奴便是其中一個非常廣泛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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