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1 / 2)
去歲水淹過的土地尚且泥濘不堪,平地上平添了大大小小的沼地泥坑,如蓋的叢林下,一隊騎士正在草叢間歇息。
這兒離下邳已算不得遠,城中有異變從此處能很快得知,而外人又很難窺見林中狀況,是個天然的隱蔽之地。
領頭的騎士叫作應許,幽州遼西人士,早幾年還跟過公孫瓚底下的軍隊一段時間,後來兜兜轉轉流落於青兗邊境,應募兵,因善弓馬騎射,很快就從一堆連馬都沒見過的流民中脫穎而出,混到現在也有個屯長的位置,再往上一步便能做個管二百人的曲軍侯了。
這會一群剛從廣陵風塵仆仆回來的騎兵聚在一塊,苦哈哈的一起烤著乾糧,壓低了聲音說笑著。
「誒,劉使君昔日也做過徐州牧,他這番前來怕是來者不善……」
「胡說!使君仁義之輩,曹公與荀君又未曾虧待過他。」
「二虎你這不懂了啊!他若是真無異心,荀君又何必令我等在外盯梢?」
一人說不過其餘幾個嬉皮笑臉的,翻了個白眼叼著餅子到另一頭去吃。
他撥開茂密的樹枝,嘴裡的餅子還沒嚼上幾下便驀的皺起了眉,他聽到了輕微的大地震動的聲音。
他們一夥人雖不過三四十餘人,但皆是挑選出來的精兵,並非新兵,而是多年來在別的地方征戰多年,幸存下來又流亡至今的老兵,對於這種看似尋常的細微聲音再敏感不過了。
他身後的應許見他神色陡然明白,整個人也不怕髒,趴在了地上聽聲音,不一會便抬起頭,壓低了聲音道:「不多,應有五六十騎。」
剩餘的人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了身旁的武器,安撫住了身旁隱隱有些躁動的馬匹。
不遠處,隔著半人高的蘆葦杆,馬蹄聲愈發清晰,從遠到近,那是一隊身著輕甲的騎兵,皆是能夠單手控韁的好手,此刻他們在不遠處繞了幾個圈,似乎是確定了什麼,一眾人紛紛下馬。
其中幾人抽出了刀在四處探查著,將旁的攔路的枝葉砍去,應許一眾人不由有些心驚,尚且不知是敵是友,若是被發現,就怕是一場惡戰。
雖然他們皆是不怕惡戰的勇士,那也奈何不得敵人人數更加多一些。
其中一人離他們距離相近,砍著砍著便發出一聲驚呼,他的同伴連忙看了過來,身後背弓的人也拿下了那漆了黑漆的大弓。
那人罵了幾聲,向後麵搖了搖手,一個人費勁的把自己踩進泥沼裡的腿拔了出來,一下子就濺了一身的濕泥巴,一時也沒有繼續向前探查的心思,罵了幾聲便退了回去。
「是青州土話。」
待人遠去後,應許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青州人不罕見,曹操自己手下有大量青州黃巾軍,臧霸手下,荀晏手下皆是一堆青州人,都是在青兗邊境募兵而來的。
罕見的是這幫人而已。
尋常賊寇肯定沒有他們這般精良的裝備,而他們發現異常第一反應是攻擊,恐怕也非自己人。
除卻自己人外,倒是還有一個地方有很多青州兵。
幾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青州袁譚。
——
「你是說,劉備與袁譚有勾結?」
立於下首的屯長低著頭,再一次應是。
反應一直很平靜的主君似乎笑了笑,他扶著桌案站了起來,聽著愈發靠近的腳步聲,應許不知為何緊張了起來,分明他在戰場上也不會有如此大腦空白的時候。
他聞到了一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淺淡苦香,似是沉香,又似白芷,他是聽說過荀令留香一事的,但他現在又開始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比如荀家人身上都會有一些香味?
他是第一次與不著甲胄的荀君站得這般接近。
「屬下推測其必有異心,勾結青州以圖叛曹,將軍不可不防。」
應許嗓音有些乾澀的說道。
「汝名應許耶?」主君溫和的問道,隻是相比於詢問更似確認,「此番有勞君等,廣陵歸來未得修整,是晏之過也。」
應許訥訥,他悄悄抬起頭,正好看見身前年輕將軍俊秀如玉的麵容與溫和帶笑的眼眸,不似手上染血之人,更似常年坐於家中治書學習的不知世事的士子。
年輕的郎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身去。
「劉備遠來,勢單力薄,圖謀下邳之餘必然會再擇盟友,與袁紹相通也是預料中的抉擇。」
他跪坐回了席子上,坐得不是很直,微微彎起了月要,他笑吟吟看著眼前的屯長,麵上卻沒有什麼麵對大敵的煩惱之色。
「有一事須應君相助,不知君可願?」
應許拜下。
——
呂布好美人。
所以下邳城中的侍女皆是形形色色的美人。
起碼這些時日來劉備所見便是如此。
「主公此行還需多加小心。」
臨出門前,簡雍先生仍然不願放手,雖然一切都已布置好,但他心中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先生莫憂!」張飛探頭,「我自然會保護好大哥,順道再擒住那荀氏小兒!」
劉備一笑過後安撫好發小,他內裡著甲,月要間佩刀,雖著華服,但仍是不似赴宴,而像是上戰場一般。
荀清恆意欲借此次宴會將他除去,他又何嘗不想借此機會除去對方,平日裡二人皆是防衛森嚴無從下手,機會難得,卻也不好把握。
「子仲尚在籌集軍資,」簡雍見四下無人,握住劉備的手低聲道,「如若下邳實在難奪,不若蟄伏以待來日,我等皆不負主公。」
劉備長嘆一聲,終究是未能說出話來。
他一生起起伏伏,坎坷不斷,唯一的大幸便是能有一路以來從不拋棄的友人與兄弟。
「若事生變,憲和攜我令,領兵劫持車胄及城中大族。」
他最後與簡雍這般說道。
劉備踏入宴席上時,那位出自荀氏的刺史已經早早的坐在了那兒,一人自飲自酌,下首是徐州大大小小的世家與下邳軍吏。
別駕車胄與荀晏所置幕僚諸葛瑾皆不在席間,幾日前他們便開始告假,可能是發現劉備等人別有所圖,二人直接閉門不出,府外郡兵把守,難以窺視,卻也未曾出府過。
他與席間幾個眼熟的人對視一眼,幾人皆是默不作聲,按照先前簡雍給他的名單,其中應有不少是已經打點好了的。荀晏手捂在熱水杯上,在熱氣氤氳背後漠然看著底下你來我往的徐州大族,指尖輕輕點在杯壁上,他倏而一笑。
「玄德公,」他起身提起一壺酒,晃悠到了劉備身前,親自為其斟酒。
張飛兩眼一瞪,手剛抖了抖就被自家大哥悄悄按住了,隻得委委屈屈的又縮了回去。
那荀氏小兒近在咫尺,頭頸細弱,伸手一捏就是,雖然他亦曾見過此人拎刀殺人的模樣,隻是他同樣相信自己的武藝。
但不得不說,即使身處對立麵,他還是得承認,這人模樣生得確實好。
「荀君為備斟酒,如何自己杯中卻是白水?」
劉備眼角餘光瞥到,笑而不飲。
「晏不善飲酒,」年輕的刺史麵露為難之色,「就怕酒後失儀,叫使君見笑了。」
「大丈夫豈能懼怕這杯中之物?」
劉備提起酒壺,為麵前人同樣倒上了那麼一杯,看著那年輕郎君一口飲下,膚色仍然冷白,隻眼眶處微微泛紅,嗆起了一絲水意,看上去確實是不會飲酒的人的模樣。
周邊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或明或暗的視線隱晦的望了過來,少有的幾個不知事的也被同伴按了下來,嘈雜的宴上一時竟有些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