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1 / 2)
「今日午時方至許都,」荀彧起身倒了杯溫熱的蜜水,「隻是清恆睡得太沉。」
他沒有說是因為當時叫了他好幾聲都沒有醒,睡得仿若昏死過去了一般,張機掰著嘴灌了碗藥進去才算作罷。
荀晏咂扌莫了一下嘴,品到了一嘴的苦藥味,大概也明白了些什麼。
他若無其事笑了笑,拽了拽荀彧的袖子。
「司空出征在外,朝中諸事多須阿兄操勞,這般小事還是無須阿兄操心了。」
荀彧不作聲,隻是看著他。
外頭天色微暗,應是黃昏之際,燭火搖曳映在君子如玉的側臉上,卻顯出了幾分莫測出來。
如檀香又似幽蘭的熏香縈繞在身邊,荀晏一時有些晃神,也讓他這幾年來一直緊繃的心神不知不覺中鬆懈了下來。
「不是小事。」
荀彧驀的說道,少有的麵色帶著冷意。
「清恆之疾非小事也,」他低聲說道,「是為兄的過錯,未顧及周全以致今日。」
荀晏一時啞然,他訥訥無言半天,才小聲說道:「不是……不是阿兄的錯……」
荀彧仍然神色淡漠,他近些年似乎清瘦了一些,愈發顯出清雅風骨,不笑的時候威嚴感愈深。
「昔日叔父將清恆托付於我,如今彧未能行其願,理應受罰於宗祠之前。」
荀晏說不出話來,隻是手中握緊了荀彧的一角袖角。
他鬼使神差的手腳並用爬起來,欲下榻卻反而因久病無力被絆了一腳,形容狼狽的險些臉著地,所幸荀彧就在邊上抱住了表演倒栽蔥的傻弟弟。
被香噴噴的阿兄包裹的荀晏此時內心是絕望的。
「清恆?」
荀彧有些遲疑的喚了一聲。
「……無事,」荀晏勉強且心虛的說道,「阿兄切莫自責,此皆晏之過錯。」
[你想給他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清之沒有感情的點出了他剛剛頭腦發熱的想法,並且加上了一聲情緒不明的嗤笑。
不,他真的沒有想過跪地求饒,聲淚俱下的求阿兄原諒他什麼的都隻是想象而已。
荀晏掙紮著給自己解釋。
荀彧已經把他挪回了床榻上,方才掙紮下衣裳淩亂,荀彧撫過他微微敞露的領口,似乎想起了什麼,他低聲問道:「傷在何處?」
荀晏已經凝固成水泥的大腦緩慢的運轉,終於想起了荀彧說的是什麼了,他那見了鬼的,拿來做戲的傷。
他在荀彧的目光下解了衣裳,心中安詳至極。
下腹部的刀傷休養多日終於愈合,隻留下一道不算好看的疤痕,以及月要腹之間不時的隱隱作痛。
他有些忐忑的抬眼,眼前這位在許昌大權在握的荀令君正平靜的看著他的傷口,麵上無悲無喜,仿佛正在審閱一份文書戰報一般,荀晏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但他忍不住,他開始和荀彧科普起了他挑選的角度和用力的科學性,然後他被荀彧抬手打斷了。
荀彧抬手輕輕劃過那道傷疤,青年人的身體並不如他的麵容一般好看,到處都是征戰在外留下的傷痕,經久難消。
他將人重新塞回了被窩裡去,默默嘆了口氣。
「兵者凶煞,此番調你歸許,還望好生休養,」荀彧說道,「掌兵之事,還是放下一陣子。」
潁川荀氏自曹操微末之時投奔,如今已可謂是潁川係的代表,不論在外的族人,僅論曹操陣營,荀彧主內,荀晏主外掌兵,貿然使後者放權,其實不能算一種理智的決策。
燈火搖曳,外頭天色愈發黯淡,荀晏垂眸不語。
他是幸運的,來到亂世,沒有投身為黔首流民,自幼就有家族
父兄的保護,按照那既定的路線走,隻要曹操順利拿下北方,那大勢便已定,要保全宗族,甚至於昌盛皆非難事。
可他所見的如焚爐般的亂世,劍刃所染的、已數不清的鮮血都做不得假。
所以他又能做什麼?
他能在有限的,不知多久的時間裡做些什麼?
「皆聽阿兄所言。」他低聲應道。
荀彧卻心下莫名一沉,沒有因族弟乖順的表現而感到放心,反而想起了先前張機曾與他說的,清恆於治病一事上頗為消極……
「華元化,張仲景皆醫道聖手,許都多醫,縱使不可痊愈,亦能緩解,」他寬慰道,又忍不住提及,「清恆雖善岐黃,然醫者不自醫,切莫因此自困。」
荀晏笑了起來,杏眼彎了起來,神似不知世的少年人。
「阿兄多慮了,」他聲音輕快了起來,「晏醫術不精,自然還得靠老師,更絕無自棄之念,還請兄長放心。」
「文遠督糧往官渡,」他轉而提到如今的時局,「不知司空戰況如何?」
他從下邳出發後一路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是暈車外加用藥的緣故,以至於對於近來的事情都一抹黑了。
荀彧看了他兩眼,終究是本性溫柔,尤其還是從小帶大的孩子,他說道:「司空率兵夜襲,火燒烏巢,毀袁氏糧倉。」
荀晏脫口而出:「如何得知?」
袁紹大軍眾矣,對於糧草的防衛應當是重中之重,怎會輕易被人知道了位置,還被得手了?
門外有侍者送了飯食,荀彧也不欲叫人服侍,自己接過,一邊說道:「許攸叛為曹,獻策燒烏巢。」
「其家人私自倒賣軍糧,犯法被抓。」
荀晏雖不認識這個人,卻知道他是袁紹的謀士,更有荀彧那句『許攸貪而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