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1 / 2)
「哐當——」
青衣的文吏倏而驚醒,抬頭望去,見是門邊掛著的鐵鉗落下,便又懶洋洋的窩了回去。
「聽聞,潁川郭氏世傳《小杜律》,法律傳家。」
腳步聲在陰暗的屋子裡響起,男子的聲音溫醇而舒緩。
戲忠彎月要將落下的鐵鉗撿起,無可奈何的看了友人一眼。
相識多年,他還是不明白郭奉孝如何能在這等地方安然入眠,毫不受影響。
郭嘉掀開了眼皮,無精打采的說道:「嘉與這等大族能有何關係?」
戲忠失笑,「前些時日不是還有郭氏族人來請見奉孝?」
「不見!」郭嘉站了起來,隨意爪巴了一下有些亂了的發髻,「《小杜律》乃嚴法,然傳承至今,有幾人願為法吏,而不是服膺儒教?」
他無意多談,轉而跨出屋門,外頭是一片陰暗,唯有燭火隱隱綽綽,依稀有仿佛來自遠方的哀嚎透過牆壁傳來。
這赫然是一處地牢。
「伏完的部曲,明麵來歷為山間草莽,究其源頭卻係袁氏故吏之門客。」
戲忠不徐不疾說道。
郭嘉停下了腳步,看向了一旁陰暗牢房中伏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幾人,他輕輕笑了笑,抬腳離去。
外頭一片大亮,兵馬已至,隻待一聲令下。
「郭祭酒,戲軍師。」
少年將軍策馬至前,詢問二人。
戲忠將手上染血的信稿交予曹昂手中,驚鴻一瞥中能見其上提及孫袁。
「當真如此膽大妄為?」
曹昂皺起了眉。
戲忠但笑不語。
何為真?何為假?
信件是真,動手卻是假,隻是事到如今,真假又有何妨。
「伏氏心存嫉恨,勾結外賊,欲謀害司空,證據確鑿,當下廷尉議罪。」
郭嘉微笑道。
京衛動了起來,他們朝著伏完府上而去,街道上的百姓皆是竊竊私語,預感有事將發,留下一片煙土。
戲忠掩麵被嗆得一陣咳嗽,半晌才幽幽道:「袁紹失勢,郭圖難保,回頭投靠奉孝亦是人之常事耳。」
「誌才兄,」郭嘉回頭,拂去邊上人肩頭落葉,「腐朽草木,為何與之同行?」
戲忠幽幽道:「昔年司空言麾下軍師皆為病秧子,我等同行,確是再合適不過了。」
「別,嘉可比不上你二人,」郭嘉退開了兩步,隨後又想起了什麼,「清恆近來如何?」
「聽聞是舊疾復發,在家中休養……」
二人聲音愈來愈遠,周邊一片靜謐,卻無人知曉在不遠處,伏府已被破門而入,哭泣與驚呼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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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熏香一如多年以前那般,荀彧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春天。
竹席粗糙,屋內還泛著春寒,他當時年幼,卻很是知禮,跪坐許久腿腳生疼亦不敢妄動。
當時大人在講定公十三年。
秋,晉國大夫趙鞅去了晉陽,發動了叛亂,後歸於晉國國都。
書上記載他起兵驅逐了在國內叛亂的賊子,驅逐了君側惡人,可他的行動卻明明白白標著一個『叛』字。
「為何以叛言之?」他問道。
大人笑而撫須,「因無君命也。」
窗外發出了一陣細微的響動,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在得到大人的應允後,荀彧打開屋門,看到外頭一個雪白軟糯的小團子正蹲在地上,看到他出來咿咿呀呀的跑了上來,差點摔了個大跟頭,所幸他連忙接住。
……嗯,是真的很軟。
他把小孩抱進
了屋裡,荀緄眯著眼睛看了看,驚道:「怎是叔慈家的孩子,如何一人跑出來了?」
荀彧一愣,確實想起了他那位叔父家甚少見人的小孩,聽聞是身體不好,也不常放出來……未想如今生得這般可愛。
荀緄想抱走孩子,那小孩卻不願,一個勁的扒拉住了荀彧的脖頸。
這孩子輕得很,扒拉得越緊卻聞不到多少奶香味,反而皆是藥草的清苦味道,他當時便心下一軟。
「狸奴,狸奴,」大人軟言哄勸了起來,不見平日裡對族中子弟的嚴厲姿態,「若是再調皮,今日便沒有奶糕了。」
那貓崽子一愣,麵上似是經過了極大的掙紮,然後毅然決然的……繼續抱住了荀彧。
幼童柔軟的麵頰蹭過年長許多的兄長的麵頰,澄澈的眼眸中笑盈盈的,一本滿足。
……也不知道他滿足了點什麼。
於是簡樸慣了的荀緄認命的在屋內點了火盆,接受自己的學生多了一個的事實。
荀狸奴很乖,倚靠在兄長身邊寸步不離,荀彧卻莫名感覺他這種態度像是在保護看守一朵……嬌花?
經義對於孩童而言總是無聊乏味,令人昏昏欲睡的,更何況是一個恐怕話都說不利索的幼童,嬰孩。
所以沒過多久,捧著奶糕啃了一半的小朋友就頹然倒在了他腿上,他戳了戳,沒有反應。
大人想親自送貓崽子回去,荀彧想了想還是自己抱起了小孩。
昨夜落了春雪,外頭還有雪跡,所以他隻能走得小心翼翼,半道上那貓崽子就醒了。
「阿兄……」
貓崽子把臉蹭進了他的懷裡,深深吸了一口,聲音也軟軟的如一塊奶糕似的。
「嗯……」幼年荀彧有些生澀的叫出了這個昵稱,「狸奴。」
貓崽子歡快的抱緊了他,然後神秘兮兮的用他的小奶音在他的耳邊說道:「孔子曰: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荀彧啞然,原以為這孩子早就睡過去了,莫非還聽了幾耳朵?
所以這般年紀的小孩開口就是子曰是正常的嗎?
介於族中神仙太多,自身也是神仙之一,荀彧隻微微感到了疑惑,隨後就將疑惑合理化了。
是的,這很合理。
他甚至認真的低頭和懷裡兩三歲的稚子辯解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