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哈爾濱(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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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像頭是宋茉選的。

她安靜地聽了導購員的介紹,選了三個,客廳,書房,還有次臥,楊嘉北掃碼下載了a,心口又堵又悶。

他沒辦法緩解這種痛楚,太難受了,之前抓捕行動時被犯人一刀捅胳膊還痛,不用師傅來上門安裝,他自己就會。結賬時,宋茉拒絕了楊嘉北付錢,她執拗地自己去掃碼,付款:「我來。」

她垂著眼:「我這幾年也攢了些錢,沒怎麼花。」

宋茉也是窮怕了。

她上大學的錢,學費來源是助學貸款,畢業後賺到錢就還,還清後,那些錢也攢著,一是防止意外,二是之前沒有積蓄的生活讓她沒有任何安全感……她拚命加班,拿錢,節假日休息,偶爾會接一些外包和兼職。

後來這筆錢,一部分拿去給媽媽買了墓地。

媽媽不想回東北了,這片土地上有她最光鮮亮麗的模樣,也有她最猙獰不堪的地方。

剩下的錢,宋茉數了數,還有十萬零三千。

雖然不是什麼大筆的錢,但也夠她安靜地生活一陣子。

楊嘉北沒再堅持,但在商場裡添置完其他物品後,他一定要付。

「我還沒給女朋友買過這些東西,」楊嘉北說,「這不是做男朋友該乾的事嗎?」

宋茉遲疑了一下:「……男朋友?」

「別再說我不是男朋友了,」楊嘉北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推裝滿東西的小推車,「我從不亂搞男女關係。」

宋茉笑了一下,楊嘉北鬆了口氣,又繼續:「還是之前那句話,你在這裡安心地住著,我的假期不是很多,但我向你保證,隻要有時間,就帶你出去走走,逛一逛。」

宋茉說:「還是工作要緊。」

楊嘉北嗯一聲,和她一同推了車子慢慢地往外走,太陽這樣好,就連夕陽也暖和,將雪也照得白晃晃一片,折出光彩璀璨,哈爾濱像一個年邁的、不再那般富裕的老人,在冬日陽光下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開出車子後,經過一家賣糖炒栗子的攤位,楊嘉北下車,給宋茉買了一袋香噴噴熱乎乎的糖炒栗子。栗子皮薄仁大,殼子被開了裂口,一掰就開,輕輕鬆鬆地剝下一個完整的栗子。宋茉一邊吃,一邊提醒楊嘉北:「那盒套快用完了,你還補貨嗎?」

楊嘉北說:「還有盒沒拆呢。」

宋茉:「……」

楊嘉北猶豫幾分鍾,又說:「順其自然,看你身體,你不舒服,咱們就不來,我也不是那麼沒有定力。」

多少年了,他都這麼過來了,宋茉現在狀態不好,他再想那事他還是人不?

他真說到做到,晚上宋茉剝著栗子,仰臉看楊嘉北忙上忙下地裝監控,個子高的好處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不需要梯子,給他個稍高的椅子他就能夠得著屋頂。宋茉仰臉看著他裝監控,忽然想起以前家裡燈壞了,爺爺老了,沒辦法上椅子,她自己又夠不到,便打電話給楊嘉北——

楊嘉北騎著自行車趕過來,水也不喝,拿著倆燈泡就上,那燈泡還是裝在紙盒裡的,他買的亮度高一些,裝上去比之前亮堂多了,明晃晃的像太陽;裝完了外麵的燈,又給宋茉把她小房間昏黃的小燈泡也換下來。爺爺拄著拐,說哎呀呀這燈得費不少電吧?

楊嘉北一笑,告訴爺爺,政府給貧困戶補貼電費,他幫忙申請,讓他放心用……

其實,到了後來,宋茉才知道,壓根就沒什麼補貼電費,楊嘉北記下了她們家電表的號,這麼多年,一直是他默默地交著她家的電費。

換了她房間的燈,也不過是她聊天時提到自己眼睛好像有點不太好了,晚上看不太清楚,擔心是夜盲症。

她說了後,楊嘉北又去買魚油,買維生素□□給她吃,過年的時候,他爸買了兩尾大鯽魚,楊嘉北要來一條,去了宋茉家裡麵,給她和爺爺一塊兒燉了個豆腐鯽魚湯,把魚眼睛單獨挑出來,悄悄放進宋茉碗裡,讓她吃。

鍋裡燉著魚,用熱油香炸一遍,和蔥薑段一塊兒放進鍋裡燉,咕嚕咕嚕,頂著雪白雪白的豆腐往上突突。

宋茉剝了一盤子炒栗子,看著楊嘉北裝完監控,又拿說明書研究這東西的綁定和用法,楊嘉北下午剛和宋茉合力收拾了房間,一直裝這東西抬得胳膊也酸。眼看著宋茉端了盛著栗子的盤子過來,他下意識就是閃躲:「出汗了,臭。」

「不臭,」宋茉執拗地更正,她說,「我把栗子剝好了,你吃吧。」

說完這句,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我這幾年在外麵也學了點做飯,別的不太擅長,做個糖醋裡脊,我們晚上不是買了裡脊了嗎?我去做點。」

楊嘉北笑:「好。」

宋茉不著急找工作,一是臨近過年找工作沒那麼容易,就算是想離職的人,也都會熬到拿了年終獎再辭職;二來,現在她的狀況也有些不太妙,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適合好好休息一下,什麼都不想,安靜地生活一陣子。

宋茉去廚房裡做糖醋裡脊的時候,楊嘉北去洗了個澡,又將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曬好的被子重新鋪開,剛買的化妝品護膚品拆開最外殼的包裝,放在宋茉順手就能夠到的地方,他橫豎看沙發套也不順眼,暫時拆下來,露出裡麵的樣子,換下來的拿去洗衣機裡攪……

等宋茉做好糖醋裡脊的時候,鍋裡燉的鯽魚豆腐也好了,晚飯蒸的是楊嘉北媽媽寄來的五常大米,新米,少放水,不能浸泡,直接燜煮。楊嘉北走進來,這小廚房頓時顯得逼仄不少,掀開電飯煲,拿筷子把蒸得差不多的大米攪和散,濃濃的米香混著白霧飄出,重新蓋上蓋子再燜兩分鍾。等宋茉將菜盛好,米也熟了。楊嘉北給她打了一碗冒尖的米飯,拿木勺子壓實,在宋茉傾身拿筷子的時候,他低頭,親了她的頭發一口。

等飯菜湯水都上了桌,楊嘉北拿起筷子,將鯽魚的眼睛挑出來,放在宋茉的碗裡。

還有魚臉上的一小塊兒肉。

「吃吧,」楊嘉北說,「吃飽了,晚上一塊兒看電影。」

——吃吧。

宋茉在他這裡住了一個星期,她還是不怎麼出門,但等到太陽好的時候,會把客廳的窗簾全都拉開——北方大部分小區,陽台都是封住的,大玻璃,曬著楊嘉北從花店裡搬來的花,綠油油旺盛得像地瓜藤的綠蘿,蹭蹭蹭蹭往上長的富貴竹,還有結了紅艷艷花苞的刺梅,都是好養活的植物。

楊嘉北還買了個躺椅,木頭的,墊著一個棉花的軟墊,就放在陽台上,能從上午十點,一直曬到下午三點。宋茉穿著毛絨絨的睡衣睡褲,身上蓋著一張毛毯,躺在上麵,繼續讀姑奶奶留下的日記。

「二月二,龍抬頭。這個時候,就要開始做黃豆醬了。把鄰居送來的黃豆煮熟、磨碎,用報紙封住,要一直等到清明風乾,才能繼續兌水、加鹽做醬。

父親的咳嗽嚴重了許多,他說沒事,老人一般都會在冬天死去,馬上就是春天了。

他已經挺過去這個冬天,至少還能再撐一年。」

「春天終於到了。

我看著玻璃窗上的霜花一天比一天薄,用指甲輕輕一刮,刮下的不再是白白的霜,而是融化的水,我聽著太陽曬得屋頂上雪滴滴答答往下落,太陽好的時候,我出來看雪,就像看著老天爺在下雨,把這個世界也淋得嘩嘩啦啦。

我的父親死在春天來臨前。

他剛剛吃了立春時候烙的春餅,三張,他最擅長做這個,能將一張餅攤得薄如紙,卷上胡蘿卜絲和炒好的土豆絲,大口吃。

他那條傷腿惡化已經很嚴重了,整天整夜地呻·吟,醫生在牛棚裡,我走了十裡路去請醫生,敲開他們的門。

醫生到了,父親也死了。

醫生說他死因並不是那條腿,應該是過敏引發的哮喘。我說父親沒有哮喘,醫生說他也沒有辦法,他隻是一個餓了兩天的醫生,他找不到父親的死因,他自己也快要死了。

我煮了家裡剩下的土豆,放了玉米餅,一大鍋,他全吃光了。

父親葬禮這天,倒是來了很多人幫忙,他已經死了,死了就不用再擔心受牽連。這裡太冷了,冷到大家都需要互相幫助才能活下去,我沒有錢來做酒菜來招待他們,他們也不要,最後砍了樹做棺材,我撫扌莫著木頭上新鮮的紋理,不禁潸然淚下。

父親砍了不到三個月的木頭,木頭也送走了他。

我把父親埋在屋子後麵的菜園旁邊,我想我可以在這裡等到春天到來。」

「這裡的春天不是春風帶來的,而是黑土地一點點化開,一點點苦熬出來的。

清明節到了,春雪化了凍,凍了化,把到處都搞的泥濘一片。我忽然想念起父親,不知倘若他還在這裡,會不會笑著說些什麼,聊些什麼……

清明節,我養的小雞變大了,可以放出去嘰嘰喳喳地找食吃。晚上還是要收回來,放在紙箱子裡,放在房間裡,我怕它們被凍死,這可能是父親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

隔壁的蘇聯阿姨腿腳也不利索了,我開始帶著白雪安一同乾活,我教她中文,和她用俄語聊天,我們一塊兒等著達子香花開,等著春天先落到向陽的山坡上,等著嫩草嫩芽像貓咪的絨毛從地底下鑽出來。

我找鄰居借了兩個雞蛋,煮熟後,用紅墨水和春聯上的紅紙染紅,一個自己吃,一個給父親。

清晨的時候,趁著柳條掛霜又脆又好砍,我砍了兩把柳條,和紅雞蛋一起,放在父親的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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