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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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蒹葭,霜染層林,槐花早已落盡,長安大街裡坊間的銀杏慢慢泛黃。

夕陽西下時,街鼓響起,大街上的路人紛紛加快了腳步,長安入夜宵禁,坊門關閉後不能在外麵停留,違反宵禁,可能被武侯活活打死。

隨著鼓聲傳遍每一座裡坊,坊外大街上很快變得空空盪盪,但是坊門裡卻是燈火通明,笙歌鼎沸。

崇仁坊北街,肖府門前,車馬絡繹不絕。

一個個錦衣公子從各家馬車上下來,寒暄片刻,說說笑笑地往裡走。

他們都是來拜訪肖祭酒的。

肖祭酒每個月邀請自己欣賞的學生來府中,點評學生們的文章,讓學生們議論時事,這些學生都以能來肖府赴宴為榮。

這個月恰逢肖府的曇花即將開放,學生們知道肖祭酒酷喜曇花,建議在賞花之時秉燭夜談,肖祭酒欣然同意,這一次宴會在晚上舉行。

樊暉身穿聯珠麒麟錦袍,騎著一匹三花馬來到肖府門前,下馬,把馬鞭遞給隨從時,目光被對麵一個走過來的身影吸引住了。

一個穿著青色舊袍子的青年從坊門的方向大步往這邊走來,頭上都是汗水,一看就走了很長的路。

樊暉身邊的同窗也都看著青年,小聲議論,發出心照不宣的笑聲。

「魏明肅是走過來的?」

「他沒馬,也沒錢租車,隻能靠兩條腿走了!」

「真是窮酸!」

「這種人根本不配做我們的同窗!」

「先生怎麼會收下這個窮酸做學生?他出得起束脩嗎?」

「還不是因為肖夫人幫他求情,說他寫的佛經靈驗……」

幾人低笑道:「原來先生也怕枕頭風……」

他們說話間,魏明肅走了過來,和眾人致意。

眾人眼中閃過不屑之色。

一位姓王的公子笑道:「魏賢弟從哪裡來的?」

魏明肅道:「從下曲過來的。」

王公子露出驚訝的表情,道:「魏賢弟走了那麼遠的路,好腳力!」

旁邊的人哄笑。

魏明肅抬起眼睛,掃了他們一眼。

王公子朝朋友們使了個眼色,打圓場道:「我們快進去吧,別讓先生久等。」

眾人進府,陪肖祭酒喝茶,宴會開始,肖祭酒要眾人討論《擊壤歌》,眾人為最後一句「帝力於我何有哉」吵了起來。

王公子認為,《擊壤歌》描繪的是太平盛世下百姓的田園生活,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沒有煩惱,無憂無慮,誰還會羨慕帝王的權力?

宴席上的學生都贊同他的觀點,覺得這首歌謠歌頌了田園生活的淳樸,盛世下百姓的美好生活和他們的樂觀淡泊。

輪到魏明肅發表見解時,他道,這首歌謠雖然簡單,但是意境高遠,它體現了「無為而治」的治國方針。

眾人一愣。

魏明肅接著道,「天下太平,政治安定,政令通達,百姓才能夠安居樂業,自食其力。所以,學生認為,「帝力」不是「帝王的權力」,而應該是帝王的治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聖人之治,無為而有為,為政不擾民,百姓方能發出『帝力於我何有哉』的感嘆。」

樊暉聽完他的話,有些詫異,沉思片刻,更贊同魏明肅的講解。

肖祭酒沒有評價他們的回答,讓眾人自己討論,大家各抒己見,爭得麵紅耳赤。

天色很快變得漆黑,肖祭酒領著眾人去觀賞曇花,眾人捧著燭台,對著潔白如雪的曇花吟詩,回來接著討論《擊壤歌》。

宴席結束後,眾人去客房休息,樊暉回想魏明肅剛才說的那番話,越想越覺得他的觀點很有道理,請管事幫忙帶路去找他。

魏明肅的住處離肖府不遠。

他經常去肖府,幫肖夫人寫經,指點肖家幾兄妹的書法,肖夫人給他酬勞,所以有人譏笑他在肖府是半仆半弟子。

管事帶著樊暉到了魏明肅的住處。

屋裡點了油燈,光線非常昏暗。

魏明肅坐在窗下寫佛經。

樊暉走了進來,環顧一眼簡陋的屋子,道:「怎麼這麼黑?你能看得見佛經上的字?」

魏明肅起身,打開一隻箱子,雙手在裡麵扌莫索了一陣,拿出幾截很短的蠟燭頭,點上了。

光線亮了一點,樊暉這才看清箱子裡都是一些蠟燭頭,看樣子是魏明肅收集的,皺眉道:「你怎麼留著這些?」

魏明肅道:「這些還可以用,扔了可惜。」

樊暉家裡富甲一方,漫不經心道:「這些蠟燭頭怎麼能用?都拿去扔了吧。」

權貴富家、官宦巨豪生活奢靡,都熱衷舉行盛大的宴會,宴會上燭火通明,不止每間房裡要燃蠟燭,從外麵的朱門到女眷的內院,都有豪奴仕女手持蓮花瓣燭台,為賓客們照明,一晚上就用掉幾百支蠟燭。

魏明肅聽出樊暉話裡的不屑,道:「樊兄,一支普通的蠟燭便要幾百錢。」

樊暉怔了怔,又環顧了一眼魏明肅的屋子,目光落在魏明肅身上的舊袍子上,一句話脫口而出:「我知道你窮,不過想不到你這麼窮!」

話說出口,樊暉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尷尬得說不出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讓樊兄見笑了。」魏明肅道,臉色平靜,沒有因為被同窗當麵說他窮而惱怒,也沒有窘迫,目光大方坦然,「樊兄深夜前來找我,有何指教?」

樊暉以為他會翻臉,都準備拔腿奪路而逃了,聞言愣了一愣,暗暗鬆了一口氣,留了下來。

兩人一番深談,樊暉不由對魏明肅刮目相看,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第二天,樊暉和其他人說了昨晚的事。

他和同窗感慨魏明肅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肖祭酒收魏明肅做學生,一定是真的欣賞這個學生。

同窗卻對魏明肅的蠟燭頭更感興趣。

這事立即傳揚了出去,不久之後,連肖祭酒都知道魏明肅舍不得用蠟燭,特意送了他兩支,說了些「人窮誌堅」勉勵的話。

一個月後,肖祭酒帶著家人去輞川小住,邀請幾個學生和他一起去別院。

樊暉和魏明肅都在受邀之列。

山中楓葉紅遍,秋色明媚斑斕。

眾人早上讀書,下午陪肖祭酒進山觀賞秋景,傍晚時師生歸來,坐在樹下品茶,肖祭酒點評眾人的文章。

這日,肖祭酒看過魏明肅的文章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頷首道:「不錯。」

眾人都看向魏明肅。

他被肖祭酒邀請來輞川,已經出乎眾人的意料,肖祭酒還經常誇他的文章,眾人都很不服氣。

出身低微的人,怎麼能和他們這些貴公子平起平坐?

一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其他學生竊笑起來。

正好管事過來稟報事情,肖祭酒起身出去了。

「魏賢弟!」

有人叫魏明肅。

魏明肅抬起眼睛。

王公子指著屋簷下的燈籠,笑著道:「魏賢弟,我這裡有不要的蠟燭頭,你要不要?都給你拿去吧。」

一陣哄笑。

樊暉十分愧疚,後悔自己太多嘴,回到房裡,吩咐下人挑幾支筆給魏明肅送去。

下人應是,不一會兒帶著筆匆匆回來了,道:「郎君,魏郎君出事了!莫郎君說,魏郎君偷了他的東西,現在莫郎君帶著人要搜查魏郎君的屋子!」

樊暉大吃一驚,急忙趕到魏明肅的住處。

學生們都住在別院的客房,魏明肅的院子在西邊。

樊暉趕到時,十幾個親隨簇擁著幾位麵色陰沉的錦衣公子,站在院子裡,和魏明肅對峙。

莫公子質問魏明肅:「你敢發誓,你沒偷我的東西?」

魏明肅看著他們,一字一句道:「魏某沒有動過莫兄的東西。」

莫公子冷笑:「你說沒有,可是我的隨從都說看見你拿了我房裡的東西,難道他們都在撒謊?魏明肅,同窗一場,我知道你隻是一時糊塗,我不會報官,你把東西拿出來,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旁邊幾個學生勸魏明肅:「莫兄都這麼說了,魏明肅,你把東西還給莫兄吧!你隻是不小心錯拿了他的東西,拿出來就好了。」

「對,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拿出來,這件事隻有我們知道,鬧大了報官,你的前途可就都毀了!」

「魏賢弟,你寒窗十年才換來了今天,別因小失大啊!」

魏明肅搖頭:「我沒有動過莫兄的東西。」

莫公子沉下臉,冷冷地道:「你說沒有就沒有?你敢不敢讓我的人進去找找看!我也不是針對你一個人,他們的屋子我都找過了,現在隻剩下你的屋子!」

說完,他的幾個親隨一擁而上,三個人攔住魏明肅,其他人沖進屋子,在裡麵亂翻。

樊暉眉頭緊皺,走上前,和幾位錦衣公子見禮,對莫公子道:「怎麼回事?你們怎麼能搜魏明肅的屋子?」

莫公子道:「樊兄,魏明肅今天去過我們的院子,他剛走,我就丟了東西,哪有這麼巧的?而且我問過了,好幾個人看見他走的時候鬼鬼祟祟的,像是藏了東西,為了證明他的清白,我隻能來搜他的屋子了。」

樊暉強按下怒氣,道:「這裡是老師的別院,此事應該先稟告老師,由老師定奪。」

莫公子冷笑了一聲:「我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給魏明肅留了情麵,才沒有稟告老師。以老師的為人,如果知道魏明肅做這種小偷小扌莫的事,而且偷到同窗頭上了,老師會怎麼做?」

樊暉語塞。

肖祭酒會更加嚴厲地處罰魏明肅。

他們還在爭執,屋裡傳出隨從的聲音:「郎君,找到了!」

院子裡的眾人都愣住了。

隨從抱著一隻箱子跑了出來,掀開蓋子,提著燈籠往裡麵照了照。

樊暉看到箱子裡的東西,呆了一呆。

滿滿一箱的蠟燭。

沽油點燈讀書,徹夜下來隻需要幾文錢。而用蠟燭,一支蠟燭便要幾百錢,對普通人來說,蠟燭太奢侈了。魏明肅平時都是點油燈讀書,舍不得買蠟燭。

這一點眾人都知道。

他的房裡,怎麼會突然多出這麼一箱寶貴的蠟燭?

別院裡的學生,隻有魏明肅買不起蠟燭。

亂成一團的院子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遠處的山林裡傳來一陣鳥叫。

樊暉回過神來,朝魏明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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