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都城,永和樂坊。
閣樓深處,樂坊管事方成挽起薄羽紗帳,捏著嗓子催促:「戚公子,該您上台撫琴了,貴客們可都等著呢。」
「急什麼。」
一道不慌不忙的聲音從紗帳裡傳出,像是深泉溪水緩慢流過層層岩石上,慵懶中帶著幾分攝人的清冽。
說話的男子斜斜地靠坐在一張竹藤長椅上,一身淺青絲袍襯得他身形如竹,麵色如玉,青絲如墨。
他便是戚風。
永和樂坊頭牌樂伶,更是因才貌而名動京城的戚公子。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一塊平安玉扣,頭也不太抬說:「正值戰時,這些人倒有雅興。」
方管事看到公子悠然嫻靜的姿態『嘖』了一聲,神色不耐道:「戰事兒跟公子您有何乾,咱就一樂伶,撫曲婉轉動聽的琴音讓貴族大夫們滿意就成了。」
一旁的丫鬟聽到這話,望著戚風的眼中帶著心疼。
她憤憤道:「方管事,昨日公子為客人撫琴到天亮,白日裡又為樂坊編撰琴譜,填詞寫曲,一刻未歇。樂坊指著公子掙錢,也不能這般苛待!」
方管事冷笑,聲音更尖:「滿座貴族大人指明要聽公子的琴,咱們哪能得罪的起呀。」
「要我說,公子若想自在就趁風華正茂挑一位貴族大人,哄他以萬金給公子贖身,從此高台暖閣,錦衣玉食,豈不快哉。」
「你!」
丫鬟眼圈泛紅。
她氣憤樂坊靠著公子賺的金缽滿盆,卻還想把公子賣給達官貴族做孌寵。更悲涼這般的才華橫溢,容貌如仙的戚公子也是曾經的貴族公子。
如今,卻淪落到這般地步。
「好了。」
戚風微垂清眸,手指緩慢地平安扣的紅繩係在月要間,打成一個利落的結。抬眸淺笑打斷兩人的爭執,說:「走了,真讓客人等急了,挨罵也是你們。」
方管事回頭剜了一眼丫鬟,捏聲嘲諷:「還是公子識大體。公子,您這邊請。」
當他們走出閣屋,走在通往奏樂台的無人長廊時,方管事的態度驟然變得恭敬。
他緊跟在戚風身側,壓低著聲音說:「公子,裴府剛傳來消息。」
戚風:「說。」
方管事:「裴大將軍已拿到邊疆送回的虎符,百萬軍權盡掌握在大將軍和清郡王手中,朝中易主,指日可待。」
「現隻待裴家小將軍大勝歸來,便可為戚家終於能洗清罪名,您也終於可以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戚風腳步一滯,很快又恢復沉緩冷靜的步伐:「裴硯呢?他有消息了麼?」
方管事搖頭:「小將軍依舊下落不明。」
戚風的手緊握了下垂在月要間的青玉平安扣,玉扣上血紅繩穗垂灑在他白皙修長的指縫之間,抓得越緊,越是順著指尖滑落而去。
「永和樂坊戚公子到!」
管事掀開垂簾,對著滿朋高座一聲高喊。樂聲中,戚風眼中攏起一絲薄笑,漫步走進高高的奏樂台上。
永和樂坊中燈火明亮,絲竹繞梁。
香爐裊裊的雅間裡坐滿了都城貴族,雅士儒商。放眼望去一片絲袍錦繡。
他們皆翹首望著樓閣奏樂台,看著名動京城的公子闖入他們的視野,如翠竹白玉般清新宜人,不染塵俗。
公子盤膝坐在古琴前,雙手輕撫在褐色琴弦之上,壓下指尖靈巧一勾,『錚』地一聲古韻琴聲響後,台下雜亂的聲音像是被一條厚厚的大被一點點壓下一般,聲音逐漸變小直到悄聲無息。
接著,修長十指靈動有力地撥動一根根韌勁的琴弦,一首婉轉綿長的《陽關曲》響在四座,驚艷眾人。
撫琴公子不經意間望向台下,那雙桃花眼眸像是看著每一個人,卻又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底。
是種讓人想抓又抓不住醉人蠱惑。
他看似在笑的彎唇下,一點沙痣像是平靜湖麵上突然飛入的斑斕舞蝶,擾人心亂。
貴客們沉浸在公子的琴音和容貌中,一片迷戀。
有人嘖嘖感嘆:「此等風情若是女子也不及,但凡我能拿得出黃金萬兩,今日便將人贖了。」
「萬金能把本是三朝太傅之獨孫,前丞相之獨子賞玩於床帷之間,豈不快哉。」
「幸得裴小將軍不在,若讓他在聽到你們的話,今日又有人血濺樂坊嘍。」
「小將軍也肖想戚公子?裴家家風如此嚴格,若他贖一個藝伶回將軍府,還不得被大將軍打斷腿,哈哈哈」
喧鬧聲中,忽然樂坊大門被人從外推開。不知哪家私兵急沖沖地跑進來,大喊道:「大人,不好啦,不好啦!邊疆傳來戰報,說裴小將軍出師不利,戰死沙場!」
四座驚動,貴族們紛紛而立:
「什麼!裴硯小將軍戰死!!」
「真死了!怎麼死的?」
戰報聲傳到露台上撫琴公子的耳中,餘音裊裊的琴聲『錚』地一下驟然啞聲,修長而靈動的十指彎曲著,停在顫動的琴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