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必報(1 / 2)
在心裡琢磨著該怎麼料理料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晏長卿漫不經心地垂眸看向宋璟的手,不禁一愣。
這是一隻手型很好的手,不乾瘦也不肥厚,手指修長筆直,幾乎與手掌等長,掌心裡的紋路深且清晰,感情線和智慧線都是十分乾淨利落的一條線,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細小的分叉,隻有生命線上有一處細小的波折,也隱在了交錯的疤痕和繭子裡。
是的。
雖然這隻手膚色白皙,但並不是一隻養尊處優的手。
在掌心裡和指腹上布滿了與宋璟那副精致皮囊十分不相符的繭子和疤痕。能看的出來那些疤痕都是一些陳年舊傷,日積月累出了歲月的禮贊;層層疊疊的繭子似乎有消退的跡象,然而,也許是富養的時間尚短,隻是讓那些繭子變得軟了一些。
這隻手過去的經歷,依然頑固而又清晰地長在那裡。
不容人忽視。
原本溜到嘴邊的嘲諷驟然停在最後的關口,悄然溜回了晏長卿的肚子裡。晏長卿突然清晰而又直觀地意識到,宋璟與葉家、與葉玫的關係,其實要比葉寧和他們關係還要復雜,宋璟與葉家的情感,其實比葉寧和他們的情感還要難以界定。
以前覺得宋璟是個蠢貨,要比葉寧好掌控,現在看來也是他想當然了。
宋璟一點也不蠢。
而且他從小長在市井,沒有係統地接受過家族教育,骨子裡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和使命感,說白了,以宋璟被調查出來的那些履歷來看,宋璟義氣歸義氣,但很多時候都有點混不吝。
或者說,性子很野。
嘖!
把葉寧換成宋璟這步棋走的……
費心用了那麼多手段,誘導著葉寧把聯姻對象變成宋璟,算是白忙活一場了。就沖宋璟今天在婚禮上的表現,不難想象他今後的日子得有多精彩,恐怕要比娶葉寧還要麻煩的多。
這回真是弄巧成拙了。
晏長卿肚腸九轉十八彎,打眼看見宋璟手上的繭子和疤痕,腦子就轉了念頭千千萬,事實上也不過是沉默了一瞬間的事兒。
晏長卿一時間沒應聲,宋璟就又把手往晏長卿眼皮子底下送了一丟丟。
就挺執著。
這個小兔崽子看來是真挺想跳這第一支舞。
晏長卿撩起眼皮子,似笑非笑地睨著宋璟,慢條斯理地抬起手,指尖若即若離地滑過宋璟的頭頂,狀若十分嚴謹地比劃著宋璟跟他的身高差,嘴角噙著輕嘲,曼聲問:「你確定?」
宋璟:「……」
真狗!
個子比他高半頭很了不起嗎?
宋璟瞬間站直身體,挺直脊背,硬生生把他的身高拔高了……
一公分。
好吧,區區1c也隻不過是把他的身高從到晏長卿的耳廓變成了到晏長卿的眉梢而已,顯然無濟於事。
他宋璟雖然也是181c大高個,但在晏長卿麵前,他還是個小矬子。
宋璟牙疼地盯著晏長卿看。
視線大喇喇地從晏長卿的臉端量到晏長卿的腳……
嘖!
本來想趁機找個茬尋道縫兒擠兌擠兌晏長卿以報「芳容」之仇,然而看著晏長卿那張突然有了存在感的「病容」,宋璟十分蛋疼地意識到,他剛剛一個不小心又忽略了「晏長卿是個病秧子」這件事了。
骨子裡的正義和道德雖遲但到。
剛剛在心裡冒頭的「欺負老弱病殘」計劃自行擱淺,宋璟微皺了下眉心,旋即舒眉展目,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請放心交給我」的誠摯笑容:「晏先生,你信我,我保證讓你以最少的體力跳出最優美的舞步,驚艷全場。」
信?
自從五歲那年被親爹帶回晏家,被葉玫以他媽媽的命威脅著、被親祖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著、被親爹沉默著送到手術台上,不得不為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捐獻骨髓那一刻開始……
他就誰也不信了。
哦。
除了當初追著晏家的車奔跑,倔強地堅持跟他一起回到晏家的許恕。
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晏長卿沒了陪宋璟撩閒的興致。眼底淺淡的笑意漸而凝結成霜,晏長卿嘴角掀起完美的社交弧度,視線滑過宋璟眼尾的朱砂痣,著落在他那張跟葉玫像極了的嘴上,不鹹不淡地說:「你可以換個姿勢試試。」
換個姿勢?
換個……
操的了,晏長卿這是讓他換個邀請姿勢,確切地說,是讓他換個邀請男士跳舞的姿勢。好吧,汙向腦補他的錯,怪他海棠市逛得太多。
但是!
大哥,您是不是對您那小身板兒真的一點逼數也沒有啊?就您這迎風倒的仙姿,讓您做個托舉,您舉得起來嗎?
宋璟無語地回視晏長卿。
他真的真的很想搖醒晏長卿,讓晏長卿認清身嬌體弱的現實,老老實實聽他的,跳女步做一個驚艷全場的男人。
然而,他不敢。
晏長卿眼神裡的陰翳告訴他,這個男人似乎突然來了「大姨夫」心情很不爽,「換個姿勢」是命令而不是建議。
絕對不容忤逆。
等等……
宋璟,宋讓讓,你不對勁兒!
你可是打遍東籬市榛子村無敵手的男人,你可是在夜場裡以武力震懾全場的男人,你為什麼要怕一盞隨風可飄搖的美人燈呢?
咱不要慫好嗎?
你就算不敢抓著晏長卿的肩膀搖醒他,你還不敢勸他兩句以理服人嗎?
宋讓讓,你可以的。
宋璟堅強地跟晏長卿對視著,視線卻不自覺地回避著晏長卿的眼睛,飄到了眼尾的「火焰」上。
艷紅的「火焰」印在蒼白的皮膚上,小小的一團,約莫有鵪鶉蛋那麼大。焰心剛剛好印在微微上揚的眼尾上,「火勢」蔓延向鬢邊……
其勢洶洶。
仿佛隻是看了一眼就被灼傷了眼睛。
宋璟眨眨眼,喉結微微滾動,暗戳戳地吞了一口口水,卻並沒能如願地緩解縈繞在心頭的緊(a)張(a)。
月匈腔裡,他的小心髒已經不可自抑地開始翩翩起舞。
「撲通!」
「撲通!」
「撲通通!」
「……」
踩著《維也納森林的故事》的節拍,跳得他莫名有億點點犯慫。
話都在嘴邊兒了……
不能慫。
咱輸人不輸陣,盤他!
宋璟總算醞釀好情緒,深吸一口氣,輕咳一聲清了清發緊的嗓子,扯起嘴角彎出一副「好先生」的姿態,放緩腔調溫聲解釋:「晏先生,我換個姿勢很容易,隻是您這身體狀態恐怕不太適合跳男步。」
「嗬!」
晏長卿輕笑。
宋璟剛才那一連番的神色變幻,著實有很好地愉悅到他的心情。
但是……
晏長卿饒有興趣地端量著宋璟的神色,聲音轉冷:「宋先生,你很關心我的身體狀態?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份體檢報告給你?」
宋璟:「……」
這也太陰晴不定、太多疑成性了。
這道送命題他可以拒絕回答嗎?
顯然是不能。
宋璟在心裡罵罵咧咧,嫌棄著攤上葉家就沒好事兒,就因為他是葉家人,連隨便說兩句話都要被懷疑是居心叵測的試探。
深呼吸。
宋璟擺出最誠懇的嘴臉,指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鴿子蛋鑽戒,義正言辭:「晏先生,我們現在是合法伴侶,關心你是我的責任和義務,望你知。」
冠冕堂皇。
果然一點都不蠢,打得一手好太極。
算了。
關心也好,試探也罷。
在他手裡翻不了天,權當解悶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