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2 / 2）
萊爾維亞很少說多餘的話，讓他說點廢話似乎比登天還難。這樣的人很少露出這樣欲言又止的神情——是的，他單方麵斷定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讓他感到有些新奇。
從小到大，說話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一件難事。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抑或是愧疚後悔，直接說出來就好。羞於表達往往會留下遺憾——這是他一直奉行的信條。
雖然隨著他長大，後麵這一信條會沾染上情緒的顏色，但起碼現在的阿賈克斯有著讓許多人羨慕的純粹和真摯。
人與人對話，眼睛是絕不可避免的視線焦點。
當達達利亞來到他麵前提醒他時，他的目光就避無可避地滑過對方的麵容，緊接著，如義眼所願停留在眼睛上了。
這次對方並沒有突然性地發瘋，反而異常沉默。談話由達達利亞動作產生了短暫的斷層，有什麼東西順著斷層沁過來，讓一切都變得有些不一樣。
萊爾維亞很快明悟了。
那是自他理智之中冒頭的、微弱的喜愛與珍視——對象是達達利亞的眼睛。這樣發自內心的情緒毫無違和感，當它蔓延上來時，對方的眼睛就是唯一的瑰寶。
他想要扌莫一扌莫它、想試試指尖滑過眼球的觸感、想將它捧在手心仔細欣賞、想永遠被它注視，想法的最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伸出了手，湊近了小孩的臉，要輕輕撫一撫他的眼尾。
意識到美？
萊爾維亞若有所思地想。
他意識到了，確實很美。
同樣也測試到了，這一副作用無法克服，唯一的辦法就是一輩子不再看人的眼睛，但這顯然不可能。
這種寄宿精神意識的物品，一下都不能讓任務目標碰。碰到以後，裡頭殘存的精神意識多半會讓他自己將自己的眼球挖出來。
他及時止住了自己的動作，準備將手收回來，解開襟扣上的鏈子，結束【佩戴】這一動作。
但他的手被抓住了，隨後掌心傳來陌生的溫度。
萊爾維亞愣了一下。
小孩竟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將臉貼近他的手心。他的表情很坦盪，又帶著點對自己豁達舉動的自豪，他注視著自己，稚嫩的嗓音飄進耳朵裡：「不要難過，給你扌莫扌莫。」
這句話一落下，掌心的溫度突然變得有些燙。小孩兒沒臉紅，那多半隻是他的錯覺——這個錯覺帶來的熱度燙的他指尖微微一縮，卻被小小的手掌牢牢抓住。
這個動作的沖擊力無疑是致命的。萊爾維亞感到呼吸有些困難，這個情況之外的小崽子持續攫取著他的理智，他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感到喜悅與興奮在腦中攪來攪去，而自己對身體的控製權正一步一步減弱。
很快，他用顫抖的手指撫上達達利亞的眼尾，有些不受控製地用力按了下去。
力氣有些大，不用想都知道肯定留痕了，因為輕微的疼痛，小孩的眉毛微微一皺，但卻沒有要掙開他手的意思。
萊爾維亞按了按他的眼尾，指尖的陣地很快轉到眼睛上。他屏息凝神，視線落到那對漂亮的眼球上時，感覺理智都快散乾淨了。
他能想到那雙眼球躺在他手心裡時的樣子有多漂亮，就這樣待在達達利亞的眼眶裡或許也不錯；但他不是醫生，他感覺有些單調。
單調、裝飾。在裡麵加點兒什麼好？
他輕輕湊上前去。
他看見因為被自己撐著眼眶，小孩有些許不適的神情，看見他的藍色眼睛裡自己清晰的倒影。
達達利亞並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現在的境況下是怎樣的致命武器，隻將他的心靈之窗大開著，從中散出令大多數人自慚形穢的真誠與善良。
萊爾維亞浸泡在這片真摯的海洋裡，心中一動。
他的思維詭異地停頓了一下，不屬於自身的情緒如潮水般慢慢褪去。這片潮水褪去後，露出底下被短暫滋潤、顯得不那麼乾涸荒蕪的土地。
他沉默地注視著麵前的孩子，將身體的掌控權慢慢收回來，義眼上殘留精神扭曲興奮的驚嘆聲很快弱下去，腦海之中變得異常安靜。
達達利亞仍然握著他的手，萊爾維亞於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用與平日無二的語氣叮囑道：「想吃甜點自己去廚房，但要注意正餐的時間。」
麵前的孩子茫然片刻。
仿佛隻是一瞬間的事，麵前的大人就已經收起了所有的異常，無論是眼神還是神情都再正常不過。
他眨了一下眼睛。
雖然不太懂……但是這樣子，是心情變好了吧？
啊，果然阿賈克斯大人很厲害呢。
他想著，快樂地彎起了眼睛，從萊爾維亞的手掌中退出來，邁著輕快的腳步奔向廚房。
黑發少年注視他的背影片刻，轉頭解下了掛在月匈前的鏈子，將它扔進了係統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