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2 / 2)
疑惑、茫然,全然陌生。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該是久未歸家的孩子應該得到的。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他久違地手足無措起來。
可無論他擺出如何茫然、如何疑惑的神情,麵前夫妻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們仍然是好心的,尤其是其中的女士——她抿了抿唇,蹲下\\身,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是走丟了嗎?」
*
你是哪家的孩子。
是走丟了嗎。
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將達達利亞的所有思維盡數擊停。
自己的媽媽問自己是哪家的孩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
他將無措中夾雜著驚恐的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父親,發現他雖然一言不發,可麵對自己是同樣的狀態。
為……什麼?
達達利亞茫然地想。
是他走了太久沒回來嗎?實際上現實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嗎?
不,不對,就算過了再久,人也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家人。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他們把自己忘了嗎?
他揣在兜裡的手掌瞬間攥緊,有些結巴地開口道:「爸……媽媽……?你們、你們不認識我了嗎?」
「我是阿賈克斯啊!」他報出這個名字,語速越來越快,「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離家出走了,一定好好聽你們的話,你們在合夥開玩笑是不是?別嚇我了,我……」
哽咽聲讓他停了下來。
他聽見他的母親說:「抱歉……我們家並沒有叫做阿賈克斯的孩子。」
世界驟然寂靜。
「……誒?」
他睜大眼睛,眼淚順著臉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沾濕了衣襟。冬天流淚總是異常遭罪,風一吹淚痕就刺骨地冷,就算是再愛哭的孩子,都不會在冬天肆意哭鬧。
達達利亞一向認為哭泣是丟臉的表現,但是他現在顧不上這些。他透過模糊的視野,再次看了一眼門口的夫婦,注意到他們從溫暖的室內出來,在這樣的寒風中站久了,顯然有點兒冷。
他抿了抿唇,用袖子抹乾淨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對不起……」他說,「可能是我認錯人了。」
他說完,向這對夫婦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這座院子。門內的人看著他被風雪淹沒的小小背影,有些疑惑地皺緊眉頭,但出於好心,仍然出聲道:「孩子……今晚雪這麼大,要不要再我家住一晚上再走?」
達達利亞聽了這句,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再次滾落下來。他迎著風雪滿麵淚痕,卻仍舊朝著身後擺了擺手,執拗地離開了院子。
離開了自己的家,出門以後就是熟悉的小鎮。這是自己長大的地方,每一片街道、每一處拐角他都無比熟悉。
哪一家住著什麼人、哪家的小孩喜歡什麼,他都一清二楚;鎮子的哪個地方風景最好、哪兒最隱蔽適合搞事情,他都如數家珍。
三個月前,從家裡逃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景象。
他帶著乾糧與一柄短劍,穿著足夠禦寒的衣物,就這樣從家裡跑了出來;那時的夜比現在更深,父母都已經睡覺了,他翻出柵欄,為即將踏上未知的旅途而打心底裡感到興奮。
但現在,這些街道都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冷,在黑夜中矗立著的房屋與其中的燈光將周邊的景象割得四分五裂。
剛下馬車時亢奮的大腦已經完全冷卻下來,寒意無孔不入,從外界、從心底,想要將他凍成一樽冰雕。
他在雪中機械地邁步,慢慢意識到一件事。
他無家可歸了。
多麼荒謬——
孩子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他不知不覺走到了剛剛與萊爾維亞分開的岔道口,那兒昏黃的路燈投下光線,照亮一位撐著黑傘的,正往這邊走的人。
是萊爾維亞。
他本來應該在旅館休息的,此時卻出現在了這裡,撐著一柄黑傘,傘麵下是一雙平靜無波的深綠眼睛。
這雙眼睛盯著路麵,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但很快他意識到了對麵站著人,視線微微一抬,落到了雪中的自己身上。
他們隔著馬路對視。
萊爾維亞很高挑、有些纖瘦,還是個少年,並不是那種一看就異常可靠的成熟大叔。但達達利亞看見他,就覺得心中無處安放的情緒全部變成了巨大的委屈,壓得他身體顫抖、呼吸困難。
「達爾?」雪中響起對方的聲音,「你……」
但他很快停住了無意義的詢問,嘆了口氣,對自己伸出手。
「過來。」
達達利亞咬住嘴唇,猛地撲進那個懷抱裡,抱著他的月要,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