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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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柳乘風還在品嘗著洞虛境界斬殺他人的快樂。

他步步緊逼,每一劍落下都足以將對手殺進塵土之中,石塊碎裂,旗幡倒塌,大殿搖搖震顫,劍意刺破對手的衣衫和身體,鮮血橫飛,鏗鏘劍鳴震耳欲聾,風也嘶吼,層雲壓頂,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著他的感官神經,讓他為之瘋狂,為之興奮難當。

他一度覺得自己已是所向披靡,他要領著秦雲盞與師雲琢的屍體向整個招搖山上的生靈宣告,他是不可違背的存在,他是天命所歸的招搖山之主。

璀璨的劍芒在柳乘風的瞳孔深處融化開來,如烈焰,如狂浪,將他的瞳孔全部占據,將他眼底的不可置信還有震怒之色統統照亮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明白,為什麼無極子想方設法的要讓他阻止秦雲盞得到定山河。

他吸取了那麼多人的修為,現在,論單打獨鬥,秦雲盞與師雲琢,無一是他的對手。

但——若他們二人聯手呢?

定山河與朝光淨乃是雙生劍,且師雲琢與秦雲盞乃是同門師兄弟

雙劍合璧,宛若日月同輝,有著比他們的多人劍陣更加神勇的力量。

柳乘風退了兩步,怒聲吼道:「你們二打一算什麼英雄!!有本事來單挑啊!!!」他試圖朝著這股力量再舉起宿光,然而已經被他砍的千瘡百孔的龍泉峰山頭霎時間被恢弘的劍芒籠罩了,宛若金烏初生於地平線之處,龍精之輝抱臥山川,他的身影也陷落其中,柳乘風發出短促的呼號,兩把劍一前一後貫通了他的月匈口,而後同時拔出。

兩把薄刃輕輕的磨礪碰撞發出清脆又輕盈的聲響,像是彼此之間的呢喃細語,秦雲盞後退半步,月匈膛急劇的起伏喘息著,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柳乘風身上,注視著柳乘風毫無生機的鬆開握劍的五指,跌倒下去,瞳孔凝滯。

「成了」秦雲盞吐出兩個字,蒼白乾裂的嘴唇輕輕翕動著,唇角不受克製的上揚,他忽然間感覺到無比的輕鬆快慰,雙劍合璧是他未曾想過的招式,但他隱約感覺到了師雲琢的引導,朝光淨亦在召喚他的定山河,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奔赴了過去,隨後便踏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境界,對方的劍意化為托舉他攀升的大地,而他的劍意又似乎流淌於其中成為了對方劍意的中流支柱,這種化學反應前所未有,他們成為了鋒利的一體,想到這裡止不住的想要笑,「我們還真是天造地設」

他話未說完,抬眸越過柳乘風的屍體看過去,卻發現師雲琢沒有看他,高大清臒的身影晃了晃,猝然倒了下去。

秦雲盞的笑意凝在了臉上。

一瞬間,他感覺腳下的地麵似是不復存在,那種托舉著他的始終讓他安心的力量陡然間撤除了,他的心在不斷的下墜。

「師兄!!!」他嘶吼了一聲,一腳越過了柳乘風的屍體,撲向師雲琢。

他聽見「叮咣」一聲,帶著回響,秦雲盞的瞳孔震動,餘光瞥見了幾尺開外的朝光淨,淡金色的流光漸漸晦暗下去,仿佛他隻是一把最平常不過的劍。

劍修是會始終握著自己的本命劍的。

如果握不住劍了,那意味著什麼?

秦雲盞哆嗦了一下,不敢往下想。

他傾身用力的抱住師雲琢,「師兄,師兄你怎麼了!!你那裡不舒服!!你看看我!!!」

男人的長發在他的膝上散落,眉頭鬆散,像一隻折翼的鶴,任憑他如何呼喚也沒有要睜眼的意思,隻月匈膛還有著極微弱的起伏。

那廂,屍橫遍野的龍泉殿內,有人影一閃而過。

是無極子。

他看著倒地身亡的柳乘風,眼中盛滿了錯愕與震怒。

柳乘風是他傾注了大量心血的傑作,是他自己人生的遐想,如今崩塌成了瓦礫塵埃,是足以將他氣到心梗的地步。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在他的夢裡,他是一個來自千百年以後的生命,這個世界是他所創寫的一本書,他知道所有故事發生的情節,能操控這些人的命運,決定萬事萬物的枯榮。

在千百年以後,他隻不過是一個活在小出租屋裡,每天抱著快過期的泡麵過活的卑微的存在,沒有事業,女朋友也棄他而去,父母親與他斷絕關係,拒給他生活費,所以他做夢都希望自己能一飛沖天。

他將自己所有的希望和幻象都加諸在柳乘風這個角色身上。

他要為柳乘風規劃一場無敵的人生,可以不用努力,踩著所有比他有天賦比他勤勉的人,順順當當的走上人生巔峰。

所以,在他的第一卷裡,安排秦雲盞來到鳴鼎劍宗,被柳乘風拿捏,又去秦雲盞的老家殺死了秦雲盞的養母,得到了其本命劍定山河,以定山河為餌,進一步控製秦雲盞,將秦雲盞養成一方反派,叫柳乘風宰殺,祭奠飛升。

他對女人有些痛恨之意,恨她們看低自己,尤其恨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在他的小世界裡肆意的拿女性角色宣泄,柳乘風可以享受所有漂亮女人的愛和奉獻,他甚至可以成為禦熙國的國師,指揮全國上下吃那些女人的肉,讓師雲琢這樣的天之驕子看見他人吃自己的母親的肉。

縱使他為所欲為,他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因為他睡醒了,發現那竟然是一場逼真無比的夢。

夢醒來時,他就在柳乘風的靈台紫府裡了。

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禦熙國居然遭遇了天災大難,他的身軀隕滅了,他被迫變成了寄生體。

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與柳乘風並肩同行,因為大部分的事情發展都還與他的預見相一致。

——直到秦雲盞在開蒙大典上拒絕了鳴鼎劍宗遞來的橄欖枝。

而後一樁樁一件件的預謀失敗,讓他隱約意識到,秦雲盞那邊也有著一股非凡隱秘的力量在支配著。

所以

無極子緩緩的走出了龍泉殿。

他忽然沖著山巔張開手,口中念出了一連串的陌生的咒語。

整個招搖山上,如今遍布他的子孫。

那些以倒屍梅蘊養的人,繁殖速度遠超常人,卻因為無法長出健全的髒器而笨鈍,缺乏獨立的思想,可以輕而易舉的操控。

就像巴布洛夫的狗一樣,他念出這既定的咒語,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他的命令。

在招搖山上的無數個角落裡,無數的年輕人如同被牽線的木偶般,整齊劃一的舉起手中的武器,插進了自己的月匈膛。

連綿千裡的招搖山底部驟然間裂開,草木傾軋斷裂,一股渾濁蠟黃泛著白沫的水流猛地湧了上來,裂縫越來越大,黃泉上浮,狠狠的撼動山體,兩旁所過的草木迅速枯萎。

萬人死,墮仙開。

龍泉峰位於招搖山的最高處,秦雲盞抱著師雲琢,隻覺得大地在劇烈的顫抖,他幾乎站不穩,一時茫然,隻能下意識的將師雲琢抱得更緊。

陰寒之氣噴薄上漲,無極子深深的呼吸著,感覺到暢快,墮仙坑大開的同時,地府黃泉水會湧向陽間,水與水之間流通最甚,屆時最快遭殃的,便是有絳皓潭存在的簫下隱居。

黃泉會吞沒簫下隱居,但簫下隱居的半山填塞會堵住墮仙坑的崩裂之勢他算的精準,這場浩劫會以簫下隱居的湮滅而告終。

無極子輕扯唇角,眼底閃爍著森寒的光。

秦雲盞連打了三個寒戰之後,隱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墮仙坑不會吧,在這種時候!」

他咬了咬牙,緊緊的將師雲琢抱起來,催動定山河。

蒼青色的劍飛來懸於他的腳下,等待著他走上去,秦雲盞抬了抬腿,一時又有些遲疑。

去哪兒呢?

或許應該和其他人一樣,盡早逃離招搖山才對。

可秦雲盞並不想這麼做。

師雲琢若是此刻醒著,大抵也不會贊成這麼做。

放棄這座千年仙山?豈非正中了柳氏父子的下懷?任誰都不會甘心吧。

秦雲盞的腦子裡一片空茫,未幾,對故裡的眷戀還是教他禦劍馳往簫下隱居。

經久不歸家,簫下隱居裡的陳設一成不變,令人親切不已,秦雲盞落地後將師雲琢安置在寢居內,好好的掩上被角。

屋外風聲嘯叫,墮仙坑開,整個招搖山的風向都變了,草木枯黃,空氣中都裹挾著似有若無的腥氣,秦雲盞起身關上門窗,生怕這些風驚擾了師雲琢。

師雲琢像是陷入了極深的昏迷,秦雲盞禦劍不甚熟練,空中幾經顛簸,竟然半點醒轉的意思也無,若非月匈口處有呼吸起伏,秦雲盞真的會以為他要死了。

此時此刻秦雲盞的心裡有點抖。

他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也麵臨過無數難以預料的危機關頭,但好像沒有哪一次會像現在這樣害怕。

就像是要抽掉他的根一般。

師雲琢是他來到這裡第一個建立關係的人,是給他最多喜怒哀樂的人,也是他喜歡的人。

他也喜愛阿娘,喜愛師尊,喜愛鳳襄,喜愛祁紅藥,但這些喜愛沒有哪一種是他想要永遠擁有,他曾無數次的設想過與師雲琢相互扶持到老,萬物催著天地寂滅,白發蒼然,也不會將他們分開

秦雲盞咬了一下唇角,咬破了皮。

就在這時,他的掌心有些癢癢。

他猛地一怔,慌忙低下頭去,發現師雲琢的指尖動了,屈指撓動他的掌心。

隨著他的掌心鬆弛,一個東西塞了進來。

秦雲盞愣住。

然而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看那個東西,而是湊近了師雲琢的臉,急切道:「師兄,你哪裡不舒服?」

師雲琢薄薄的眼皮掀開了少許,他溫潤的眼睛此刻盈滿了倦意,仿佛光正眼就已經是極為吃力的行動。

「困了。」他低低的說。

「哦!」秦雲盞緊縮的心口鬆開了幾分,但那種悵然若失仍在,他克製道;「那你睡覺吧,我不擾你了,外麵我會想辦法。」

「你先看看」師雲琢輕輕觸動他的手指,「卜算子給的錦囊」

秦雲盞對他的話堪稱唯命是從,忙低頭去拆掌心裡的紙團。

「他偷偷給你錦囊?為什麼啊!」

「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這算不算錦囊妙計。」師雲琢合上眼,低語道。

「山峰可填墮仙淵。」秦雲盞小聲說:「山峰?什麼山峰?我上哪兒找山峰去?」

他叨叨了幾句沒有得到回應,原是師雲琢又睡了過去,秦雲盞不敢再驚動他,替他好好的蓋上被子,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他隻在屋內待了一小會兒,再出門時,半邊天居然都黃了,湘妃林枯葉旋舞,不遠處的絳皓潭內,清澈不再,滾滾黃泉翻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那抹可怖的森然黃色甚至在吞噬懸掛在山崖壁上的白色瀑布,如有生命一般,秦雲盞被這景象震懾,他退了幾步,禦劍而起,乘風懸浮,自高處向下看!

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漆黑的坑!

這個坑將兩邊無垠無界,像個碗一般將招搖山盛放其中!滾滾黃泉沸騰一般向上攀爬蔓延,所過之處草木浸沒枯萎,動物溺亡!

須臾的功夫,絳皓潭中的水已經悉數為黃泉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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