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承認(1 / 2)
霍玨這輩子沒跟誰同床共枕過,以為自己肯定難受得整夜睡不著,睡著之前還在後悔為什麼一時沖動,要留下穆晴嵐。
但事實上,霍玨睡了一個許久都沒有過的安穩覺。
夢裡沒有天雷滾滾劫閃威壓,沒有血肉模糊靈府破碎,隻有一片溫暖安逸,暖黃的光線灑在周身,一個背對著他抱著夢魘獸的姑娘,長發烏黑如瀑,散下來隨風而盪。
等到霍玨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被窩裡麵已經空了。
穆晴嵐像個跑這雪鬆院來偷情的「漢子」,一晚上光顧著看霍玨的睡顏,都沒怎麼睡覺,第二天早上天沒亮就跑回了冰塵院。
白天她照例還是去雪原練劍,今天的任務一樣重得穆晴嵐後悔拜師。
不過穆晴嵐今天總算沒有在雪原之中心神不寧引起什麼雪崩地裂,因為她每劈出一劍,都能看到自己手上戴的供生手鐲。
她不用再擔心霍玨身體,供生已經開始,霍玨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等到她生機被抽取的差不多,無法在雪鬆山維持人形的時候,穆晴嵐打算把霍玨偷走,帶回湘君山上去。
穆晴嵐嘴角帶著笑意,雖然她的麵色看上去很不好,唇色蒼白,但是她想到霍玨恢復,就很開心。
她就說,不會讓他死的。
事實上霍玨從醒過來開始,就一直愣坐在床上許久了。
他在發呆,也在震驚。
他的經脈通暢,靈府平順,眼前甚至隨著陽光映照在窗扇之上,再一次地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光影。
他竟然真的像穆晴嵐哄他的那樣,在一夜之間,開始恢復,連感染風寒帶來的痛苦,也減輕了不止一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霍玨最初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人在生命要走到盡頭的時候,總是有短暫的時間看起來很好。
但是霍玨都要在床上坐一上午了,什麼樣的回光返照也該結束了。
他除了坐得有些月要酸屁股疼之外,簡直沒有任何難受的地方。
霍玨心中高高地懸著,他甚至嘗試了一下調動內府吸取靈力,這就是屬於找死的範圍了,他靈府破碎,每次擅動靈府,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是這一次他雖然也沒能吸取靈力,卻在擅動靈府之後,沒能等到靈府翻攪動盪帶來的疼痛。
霍玨枯坐了好久,久到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才總算是暫時能夠接受他開始恢復的這個事實,起身如常地穿衣洗漱,甚至還感覺到了餓,吃了一些東西。
弟子們給他從飯堂拿來食物,霍玨一吃,就知道是穆晴嵐提前備下的。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穆晴嵐照顧他,哄他時說的那些話。
霍玨不認為靈府破碎五衰到極還能扭轉,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現在隻的身體是怎麼變好的。
霍玨不傻,五衰不可能平白無故自己好了。他壽數將盡的事情除了穆晴嵐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們昨晚甚至睡在一起——肯定是穆晴嵐做了什麼。
霍玨心中不安穩,想到了穆晴嵐曾經提過一次的供生陣。
霍玨扌莫便了全身,沒發現自己身上多出什麼頸環和手鐲之類的東西,隻有一個儲物戒,但是這儲物戒他戴了好幾天了,若真有異,也不該突然生效。
當初尹玉宸是靠著供生手環,才舍命恢復了湮靈仙尊的靈府,尹玉宸若非是正好趕上魔窟開啟墜入其中,機緣巧合修成魔靈,想必也早就魂歸天地。
若他是被穆晴嵐供生,那麼穆晴嵐……還在嗎?
霍玨從中午開始,就在等待穆晴嵐來找他。
他甚至忍不住問了弟子,段琴軒在忙什麼,他想著見一見段琴軒,旁敲側擊問一下穆晴嵐的狀況。
段琴軒正忙著審問那些穆家人,她的大徒弟不肯開口,她便打算從穆家的人嘴裡撬出一些東西。
段琴軒身為正道劍宗大師姐,向來扶助弱小匡扶天下,但這並不代表她對趁火打劫自己宗門的穆家人會心慈手軟。
寒牢裡麵各種令人生不如死的陣法,都是歷代天元劍派用來懲治門中叛徒和闖山的妖邪的。很多甚至不會傷及肉身,而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
段琴軒一個一個地將這些穆家人推入陣中,痛苦的尖叫聲傳遍寒牢每個角落,久久不絕。
作用在神魂之上的懲罰,是比皮肉之苦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而且神魂之上的瘡疤一生也不可能痊愈,這些人過了一遍陣,即便是被穆家要回去,也是一群廢人了。
段琴軒抱著手臂站在陣前看著,並不急著問什麼,她其實也可以直接搜魂,但是段琴軒還是希望一切由她大徒弟羅鳳親自開口。
隻有主動承認,並且供出穆家的陰謀,段琴軒才好在霍玨的麵前為自己的大徒弟開罪。
羅鳳跪在寒牢之中,手臂被段琴軒吊在牢頂,確保他站不起來,也躺不下去。
他垂著頭,長發淩亂垂落,形如惡鬼。
聽著寒牢裡麵一聲高過一聲的淒厲叫喊,死死咬著唇。他俊美的麵容一片慘白,連素來狹長銳利的雙眸之中,也失去了光彩,隻剩下晦澀和恐懼。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住神魂刑罰,師尊沒有將他扔入陣法,隻是讓他聽著這樣淒厲慘叫,是震懾,是想要讓他主動開口。
可是羅鳳不能說,也不敢說。
一旦他說了,他就是徹底跟段琴軒斷了師徒緣分。
他除了師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兢兢業業苦修,卻因為資質有限,始終不能脫凡,他早晚會壽數臨近,像少掌門一樣開始衰敗。
他隻是不想死,他不能死。
他隻是想要長長久久地陪在師尊身邊,不想讓師尊到處為他尋找機緣,他有什麼錯!
羅鳳咬緊牙關,在段琴軒來到關押他的牢房前麵的時候,慢慢抬起頭,看向段琴軒。
「阿鳳,你還要執迷不悟?」段琴軒一張臉肅冷如冰,「師尊這麼多年護著你,言傳身教,難道都錯了嗎?」
「師尊……」羅鳳從亂發之中看著段琴軒,看著從小將他養大,牽著手帶他走遍人間的師尊,表情猙獰,雙眸赤紅。
他比段琴軒痛苦無數倍,可是錯已經釀成,他無法回頭了。
「對不起。」羅鳳最終還是垂下頭,掩蓋住眼中的癡狂。
段琴軒震怒,「阿鳳,你我師徒這麼多年,你難道連句實話都不肯跟師尊說嗎?我不過下山一趟,你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要同穆家合謀坑害少掌門!」
「你說話!」段琴軒狠狠砸了一下寒牢的寒鐵。
脫凡境修士的憤怒一擊,即便是這堅固非常的寒鐵所鑄的牢室,也簌簌震顫嗡嗡將折。
羅鳳無聲承受著段琴軒的憤怒,卻是死死閉上了眼睛,一副冥頑不靈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
他何嘗不想說?
他隻怕他敢說,師尊不敢聽!
羅鳳甚至垂頭勾了下唇,滿含嘲諷,嘲諷的不是段琴軒而是他自己。
師尊木石人心已脫凡塵,怎能明白他苦苦掙紮,也掙不脫斬不斷生而為人帶來的三屍之欲?
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段琴軒氣得像個開水壺,在寒牢裡麵到處噴白氣,自身控製不住的暴虐靈力四處亂竄,威壓沉沉地掃過整片牢房,將穆家還未受刑的弟子壓得匍匐在地。
「來人,把他們一起給我扔進去!」段琴軒叫門中弟子將穆家的人一起扔進陣法之中。
很快寒牢之中便是哀鳴遍布,嘶吼不休。
段琴軒折騰這些穆家人,一直折騰到了天黑也沒完,等到第三次將一個叫葉洛的穆家人扔進陣法的時候,倒真的讓她問出了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段琴軒把人壓到羅鳳牢房之前盤問,葉洛身上分明一點傷都沒有,但是癱在地上已然失禁,如同一灘爛泥腐肉,出氣多進氣少。
隨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吐出真相,一直被段琴軒如何懲罰都不肯開口的羅鳳,瘋狂掙紮嘶吼起來。
而段琴軒聽了葉洛的話,表情也從錯愕到荒謬。
「是鮫人肉,食用了鮫人肉,就能……長生不老。若是兩個人食用了同一隻鮫人肉,就能……恩愛不移。」葉洛雙眸無神,隻求一個速死。
她斷斷續續說,「羅仙君,是想要……咳……」葉洛嘴裡湧出了烏黑烏黑的血跡。
羅鳳雙眸浸著可怖的血色,聲嘶力竭地吼道:「閉嘴!你給我閉嘴——」
段琴軒看著羅鳳猙獰絕望的臉,想到她第一天審問羅鳳的時候,他從懷中扌莫出來,哄她吃的東西。
他當時說:「師尊,這是我專門做給你的,費了好大的力氣,你吃了它,我就什麼都說。」
段琴軒當然沒有吃,她當時要被羅鳳氣死了,隻想快點知道他背叛的真相。而且段琴軒辟穀多年,她根本不吃東西,尤其是那肉看上去漆黑焦糊,味道更是腥臭難聞。
段琴軒想到這些,承受不住一樣後退了一步,看上去竟有些搖搖欲墜。
她向來恪守自矜淵渟持重,從沒想過,這種事情,竟會發生在她和她的徒弟身上。
這等……醜事,要她怎樣同霍玨如實相告?
羅鳳看著自己師尊知道真相之後,和他想象的一樣,露出崩潰厭惡的神情,他瘋狂流著眼淚,因為雙眸赤紅,看上去像是在流血淚。
他喃喃了一聲,「師尊……」
這就是他,卑鄙無恥,強求不成。
「噗——」
羅鳳直接噴出一口血來,周身靈力如同泄洪一般朝著四周盪開,他竟是驚懼痛苦之下,道心破碎,靈力潰散。
「阿鳳!」
段琴軒還未從驚愕羞恥之中回神,看到她自小精心教養長大的孩子,辛辛苦苦修成的道心竟然當場破碎!她顧不得什麼,直接開啟了寒牢沖進去,以靈力灌注入羅鳳的身體。
羅鳳滿臉淚痕,滿襟的鮮血,如一朵綻放的血色蓮花,淒艷哀絕。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滿臉關切的段琴軒,看著他師尊一如當年將他救出的時候,那般仙姿玉骨,卻高不可攀的樣貌。
山中相伴幾十年,這一遭之後,他們之間的情分,怕是就此斷了。
他心中不甘。不甘!
羅鳳突然用力,狠狠掙斷了段琴軒用來束縛他的靈絲,直接抬手抱住了段琴軒,拉著她彎下月要來,而後凶狠地口勿上了段琴軒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