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1 / 2)
含星給夏沉煙塞了一個袖爐,又替她披上大氅,說道:「這雪怕是到了傍晚才會停,姑娘月事將近,仔細受了寒氣。」
夏沉煙笑道:「知道了。你留在永寧宮,讓宮人們將東西入庫。」
她說的「東西」,是指她在西山行宮時,陸清玄遣人送來的禮物。
含星:「是。」
夏沉煙帶著宮女們,前往景陽宮。
正是寒冬時節,料峭的寒風裹挾著細雪,一個勁兒往臉上撲,四處皆是凋零的枝葉。
夏沉煙坐在步輦上,把袖爐揣得更緊了些。
遠遠望見一片紅梅林,暗香撲鼻,色澤瑰麗,宛若一抹浮動的雲霞。
夏沉煙望著這片梅林,直至步輦走過,她才收回視線。
「娘娘,可要奴婢折一枝梅花?」宮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詢問道。
「不必。」夏沉煙說。
宮人應是。
步輦在景陽宮中停下,大總管迎出來,看見夏沉煙大氅上落的雪,笑道:「這麼冷的天氣,難為嫻妃娘娘親自過來。陛下今日沒有在禦書房召見臣工,請嫻妃娘娘隨奴才來。」
夏沉煙道了謝,一路被引到禦書房。
禦書房中燒著地龍,迎麵撲來一股暖融融的氣息。
夏沉煙進來的時候,陸清玄正好在批一封奏章。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日光從窗外灑入,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一種非常平和的暖。
他垂眸,繼續運筆,嗓音清平地問:「外頭落雪了?」
夏沉煙說:「是。」
宮人上前,為夏沉煙脫下大氅。她走到熏籠邊,烘散自己身上的涼意,一邊望著陸清玄的筆。
雖然步輦配有華蓋,但傾斜的風雪還是落到了她的鬢發上,此時熱氣一烤,雪化了,她感覺頭上有很淺的涼意。
陸清玄批完了手上那封奏章,溫聲詢問:「來拿輿圖嗎?」
「嗯。」
陸清玄擱下筆,從屜子裡取出一卷輿圖,遞給她。
夏沉煙接過,道了謝,想命人去拿掛在木施上的大氅。
陸清玄說:「外頭雪大,等雪停了再走。」
夏沉煙動作稍頓。
「等雪停了,朕多給你一張輿圖。」
他的嗓音十分和緩,說出這話,似乎隻是因為看見了之前落在她鬢發上的細雪。
夏沉煙思忖片刻,應了好,在矮榻坐下。
陸清玄輕笑一聲,重新提起筆。
禦書房中,隻有落筆的聲音,靜謐得像是春天的山林。
夏沉煙展開輿圖,看了一會兒,逐漸感覺小腹墜墜的痛。
她把輿圖卷起來,思索要不要此刻回宮,去寢殿的床上躺著。
她看了一眼窗外,見到風已經停了,綿密雪花傾灑大地。
夏沉煙望著陸清玄的筆,等到他批復完一封奏折,才說:「陛下,妾身想先行回宮。」
陸清玄看了她一眼。
他的神色很淺,通常讓人讀不出什麼情緒。但夏沉煙莫名覺得,他應該是在疑惑。
夏沉煙解釋道:「妾身有些倦了,想先回宮休息。」
陸清玄看了看她,視線轉向窗外,大約是在判斷風雪的大小。
須臾後,他收回視線,說道:「你想回便回吧,帶上袖爐,小心別凍著。」
「是。」
夏沉煙站起身,小腹的墜疼感讓她額角略帶汗意。
她在經過熏籠時,暖烘烘的熱氣使她舒緩了一些。
陸清玄拿了一封新的奏折,蘸墨,閱覽。
宮人入內,為夏沉煙披上大氅,幫她綁好係帶。
大氅在剛才落了雪,裹到身上的那一瞬間,有些微的涼意。
這涼意讓她蜷縮了一下,下意識扶住宮人的手。
宮人連忙攙住她,因為動作略急,宮人撞到了懸掛衣裳的木施,發出輕微的響聲。
幾乎是在一剎那,陸清玄就抬頭看過來。
夏沉煙重新站直了身軀。
宮人低聲道:「娘娘可還好?」
夏沉煙「嗯」了一聲。
宮人遞給夏沉煙一個袖爐,扶著夏沉煙走出禦書房。
另一個宮人打開禦書房的門,徹骨的朔氣撲到身上,夏沉煙經過門檻時,腳下栽了栽。
宮人立即扶住了她。與此同時,她聽見身後有朱筆被擱到筆山上的聲音。
隨後是平緩的腳步聲。
片刻後,陸清玄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嫻妃?」
他已經走到她身側,帶來一陣清淡的龍涎香。
陸清玄看著她,聲音略緩了緩,「你臉色很白。」
夏沉煙眨了一下眼睛。
陸清玄伸出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
很輕的一下,短暫到夏沉煙尚未做出反應,他就收回了手。
陸清玄問:「哪裡不舒服?」
「小腹。」
陸清玄頓了頓,對宮人說:「宣禦醫。」
宮人應是,往太醫院的方向去。
陸清玄垂下眼睫,望著她。
「不舒服就先別回去,在此處歇著。」
他嗓音平淡地說。
他很少對她下什麼命令,哪怕希望她暫且避一避風雪,也隻是用輿圖說服她。
此時卻用了祈使的語氣。
夏沉煙的確感覺不太舒服,大概是因為方才受了寒氣。
她應了是,被宮人扶到禦書房的一張美人榻上躺好。
陸清玄沒有再回去批閱奏章,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不久之後,禦醫趕來。
禦醫是太醫院的聖手,早就聽說帝王對嫻妃娘娘恩寵有加。
此時,他行禮過後,站在熏籠邊,略散了散衣裳上的寒氣,才上前,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給夏沉煙把脈問診。
——卻發現原來隻是來了月事。
帝王竟然這樣上心。
禦醫不由微微一笑,說道:「嫻妃娘娘體質虛寒,應該是早年受了寒氣。加上今日風雪甚大,嫻妃娘娘奔波受涼,才倍感不適。」
他寫了一張方子,說道:「按照這張方子,抓藥煎服,連吃三日,便可以身體舒泰。嫻妃娘娘且謹記,這幾日莫再受寒,以免遭受苦痛。」
陸清玄讓人把方子拿過來,細細看過,才吩咐人去抓藥。
禦醫告退,陸清玄淡聲準了。
陸清玄坐在她身邊,他的氣息很近,清淡的、溫和的,像雨水一樣,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他垂下纖長眼睫,安靜地望了她一會兒,說:「朕不太清楚你們女子的月事……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夏沉煙額角微微冒汗,她緩了會兒,說了幾樣東西,不久之後,這些東西都被送到她身邊。
她的榻邊,有一個新挪過來的熏籠;她的身上蓋了一條絨毯;宮人端著一碗薑茶,用湯匙舀好,小心翼翼遞到她唇邊。
夏沉煙喝完一碗薑茶,身上發了些汗,倦意也湧上來。
她說:「妾身先睡了。」
陸清玄說:「嗯,你想睡便睡。」
夏沉煙蓋著毯子,在暖意的包圍中,闔上雙眼。
熏籠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躍動著,宛若林中的鹿。
而她像是那一整片靜謐而美麗的山林,像天地間一個綺麗的夢。
陸清玄望了她一會兒,聽見她氣息變得均勻綿長,才站起身,回到禦案前,繼續看剛才那封奏章。
今日可能要遲一些才能批完了。
他執起筆,平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