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供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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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抬了一下腦袋,藏在纖長睫毛下的眼珠朝宮紀望過去。這樣看了一會兒,今枝便笑起來:「宮小姐在為愛情苦惱嗎?」

站在後麵的矢川明,不知為何,竟然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宮紀頭也不抬地翻著文件材料,她壓抑著忽竄上來的情緒,公事公辦地開啟了話題:

「10月14日,蜷川康介向檢察院自首,他供述了謀害竹內真嗣的全過程,並攬下殺人拋屍,買凶滅口的全部罪責。他的自首材料,和你的供罪書有百分之八十的內容重合,剩餘百分之二十的相悖事實,經由檢察院裁定,將由司法警察審核偵查,裁判其真偽。」

窗外風獵獵,挾著枯乾柳枝拍打窗戶。

宮紀一合文件夾,看向她,「第一個問題,今枝小姐,是不是有人威脅你自殺?」

今枝在慢慢吐息,呼吸對她來說不再是自發運行的生理行為——這是心理疾病的軀體化症狀,是被強行拋回人世間的後果。就像小美人魚使用雙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路走過,鮮血累累,濕痕漫了一地,卻無人看見,無人知曉。

這緩慢綿長的呼吸聲從喉嚨口遞出來幾個字:「是的。」

宮紀稍稍把心思從工作上拉回,看著這隻羽毛稀疏的名貴鳥雀。這個回答在意料之外而且猝不及防,宮紀原本以為,今枝這樣不敬公權的人,無懼生死,軟肋被人緊攥,為了從蜷川龍華手下保護梢風屋,她理當不懼怕任何審訊逼供。

在前往和歌山縣的路上,宮紀甚至做好了非法審訊的準備。

一小簇火焰猝然從宮紀心底冒出來,她幾乎時下意識期冀:今枝這樣做,說不定是因為她手裡也攥著蜷川龍華的軟肋。

她微微歪頭,睫毛煽動一下,忽然轉身對矢川明說:「讓他們把病房的監控攝像關掉。」

矢川明不解其意,但還是走了出去——有公安在,審訊都可以不走合法程序。

窗外風聲更烈,玻璃被撲打得作響,更顯得這間小屋裡寂靜寥落,雪白的牆壁泛著寒意,陰影也細薄,悲苦地交錯在白牆幕布上。

在等待攝像頭被關閉,隔絕窺探的這小段時間裡,宮紀的目光掃過今枝纏滿紗布的脖頸,掃過她被人動過的頜骨,掃過她寂然的眼睛。今枝受過的苦痛顯現在身上,甚至不能被衣服遮掩,供人明目張膽地打量。

用目光逡巡過今枝的苦難後,宮紀忽然說:「你活下來了,今枝小姐。」

今枝轉頭就笑,眼淚滾下來,「我活下來了。」

她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卻又被殘忍地拉回人間。從地獄大門口被拽回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繪椿夫人含淚的眼睛,看到了繪梨和繪葉滾燙的淚珠。這些液體砸在她身體上,像酷刑,在她肌膚骨骼上燙出血洞。

在赤|裸筋脈與滾沸血水的視錯覺裡,她看到那個踏入火海救出自己的警察——他靠在牆角低著頭,指腹摩挲過證件夾裡,妻女的照片。

今枝的淚痕還掛在臉

上,她在錯覺和回憶中慢慢地喘過了一口氣,對宮紀說:「我很感謝那個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的警察。我會贖罪,不再直接或間接地戕害他人性命,我會帶著我的罪名走入牢獄中去。()」

她慢慢地抬起眼皮:我隻有一個要求,宮小姐,請你、以及知道真相的警察不要告訴繪椿夫人----她的女兒還活著;不要告訴繪椿夫人,她的女兒就是蜷川龍華。▍()」

不要告訴一個母親,她的女兒為了權勢,早早拋下了她。

她是一個母親,無法再一次承受這樣的苦難。

今枝的聲音飄飄渺渺,如魚極緩慢地在水裡浮遊:

「我遇到繪椿夫人的時候,她正在大街小巷粘貼尋人啟事。她十六歲就成為母親,收入微薄,結束遊女的工作後便立刻去旁邊的托兒所。她養了女兒十五年,一直盡力給她一個母親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條件。可是女兒還是離開了她,她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最珍愛的人。也就是在那之後,她更刻骨地以自己的遊女身份為恥。在她尋找自己的女兒一年後,我被她帶在了身邊,離開京都來到花見小路。那時候的她陷入了極度的自輕自毀中,她日夜不分地禱告,拿念珠拍打自己的身體,好像那樣,就能拍去她渾身的汙穢似的。」

樹的枝影子打在她身上,今枝抬頭的時候,臉龐仿佛有陰影流過。

「宮小姐,你明白一個母親的心情嗎?」

宮紀反倒無措地按住了文件夾,睜著一雙眼睛朝她看去,陷入了茫然的情緒。

她確實不懂一個母親的心情,甚至在前往和歌山縣的路上,意圖拿繪椿夫人和蜷川龍華的真實關係來威脅今枝。

可是,當今枝如此剖白,宮紀那種殘忍而冷漠的秉性突然委頓了下去——她曾是有感觸的,這份感觸或許是醫院裡新生嬰兒的哭叫,或許是她曾見過的、一個孕婦美麗而偉大的光輝,抑或是時隔五年再見時伯母的擁抱和淚水……這些聲音、形體和交互體感滾燙而濃烈,在某一個瞬間忽然響亮地喊叫,從深海之下鑿冰而出,在寸草不生的絕地裡奏響一首宏偉的大樂。

於是宮紀對她點頭。

警察的回應對今枝來說重逾千金,她得到了回應,肩膀慢慢塌陷了下去。

今枝的身體裡在進行一場血肉橫飛的交戰,這場交戰讓她痛苦到有髒器移位撕裂的錯覺,可她麵上仍舊是一片平靜。

這是她生平最後一次靈魂的撕扯。

像十年前那樣,她皈依了所謂良善的一方,舍棄了龍華的部分,發了瘋一樣把妄圖復仇的心踩在腳下。

如今,她在蔑視踩踏公權和秩序後,又向公權和秩序低頭。

宮紀見她月匈膛起伏,臉色蒼白,便去牆角為她接來一杯溫水,又問她:「難受的話,需不需要先叫醫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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