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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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赤離不僅沒有笑,他還低頭撫扌莫了一下心髒,鬼是沒有心髒的,唯有執念和心魔。

他重活了一遭,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執念。

燕赤離陷入了回憶。

曾經他是一個冷血無情、殺修士如麻的魔頭,父親把他丟入海作深淵樓。魔域隻尊強者,管不住下半身的魔尊,懶得教導子女,便把一百多個子女丟入魔樓,讓他們自相殘殺,爬出十八層的那個最強者,欽點為太子。

諷刺的是,寂淵一百多個子女,對他沒有任何一點孝心,隻想要權勢。

作為一個瘋子,燕赤離在地獄中掙紮了千年,將兄弟姐妹一一煉化,爬出來後,他望著魔域上空純淨湛藍的天幕,呼吸到了自由,冷冷一笑,他贏了。

隻有一個少年路過,懷裡抱著一隻鳥,用憐香惜玉的口口勿,說:「這個哥哥好可憐哦。」

少年有著一雙比天幕更澄澈的眼睛,眼眸微微一彎像極了月牙,充滿了親和力。

永凍荒原終年白雪覆蓋,雪光照在對方身上,顯出一股空靈聖潔,好像他不屬於鮮血染紅的魔域,屬於更加遼闊悠遠的天空。

那時燕赤離還不知道,這是葉清,裴玄捧在手心裡的獨子,他很弱小,魔域人人卻都不敢冒犯。

他也不知道,葉清用「這個哥哥好可憐」憐惜過多少貌美如花的人。

當時的他嗤之以鼻。

直到他戰敗裴玄之手,如一隻差點魂飛魄散的鬼,氣息奄奄、臉色慘白地被鎖在誅魔台,全身十二根鐵鏈,鎖住他的全身。

另有一把劍,刺穿了他的琵琶骨,封住了他的修為。

裴玄對他如此狠絕,燕赤離視這一切為恥辱,卻一點也不恨,成王敗寇,失敗者本就這麼淒慘。

易地而處,他對裴玄隻會更狠。

「殺了他吧。」裴玄道。

勝者對敗者下達宣判。

燕赤離以為自己將命喪黃泉,來世再做一隻自由的惡鬼,那個少年走了出來,他說:「爹,我憐惜這個哥哥,你不要殺他好嗎?」

裴玄是墮仙,即使身處魔域,一直保留著烏發藍衣的打扮,如遠山冰雪般寂然高華,他高高在上,不屑與尋常妖魔同流合汙。

如果不是周身蔓延著那股血色殺意,比起一統魔域的君主,他更像一名令人心折的仙君。

可出乎燕赤離的意料。

那個少年坐在魔域之主的寶座上,撒嬌般的輕輕一句話,裴玄的殺意盪然無存,也定下了他的命運。

魔域的風沙很大,可以吹垮無數修士嬌嫩的皮膚,少年唇角含笑地朝他走來,一雙眼眸似乎蘊含著滿天星河,眼神極為乾淨。

少年命小鬼,為他治療傷病,為他換衣蓋被,幾乎天天來看他。

那是天狩十六年,對方還沒死,還活蹦亂跳著,看上去極為礙眼。

明明對方眼神那麼坦盪,燕赤離依然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他嗬嗬地笑了起來,聲音如破洞般沙啞難聽。

這是正常的,從來沒有人誇過鬼的聲音好聽,倒是有鬼哭狼嚎的說法。再加上他嗓子破了,無法發出悅耳的聲音。

「是你爹讓你來招降叛鬼?你讓他死了這顆心吧,我不會給他賣命的。」他身負鐵鏈,形銷骨立,實在沒有什麼力氣,隻能在語氣上極盡嘲諷。

他性格乖張,從沒給過好臉色。

誰料少年言笑晏晏,絲毫不在意,每天都來給他療傷送飯。

他腿斷了,天天飽受寒毒之痛。他咬著牙忍受,自以為沒表現出來,少年卻心細如發,翌日一張溫暖的虎皮,就蓋在他血跡斑斑的腿上。

他認得這張虎皮。

出自九階妖獸,是魔君裴玄的寶座墊子,此刻就像小兒玩膩的玩具一般,毫不吝惜地出現在他麵前。

「多管閒事。」

怎麼會有人好心憐惜一隻鬼呢?

他意識到了,少年對他有優待。

「你若心疼我,不如放了我。」察覺到少年喜歡他,燕赤離身為一隻高修為的妖鬼,他語氣溫柔,釋放出靡靡蠱惑之音。

少年搖頭:「不可以。」

「你放不放?你才煉氣期,弱得要死,你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弄死你。」話音剛落,溫度驟降至零下,燕赤離張開五指,假意想掐死他。

少年嚇得癟嘴:「鬼哥哥你好凶哦。」

卻還是沒有答應,看來他瞧著軟乎,實際上一點也不笨。

燕赤離氣得半死,隻能再度被十二條鐵鏈捆綁,不得自由。

話雖如此,他依然存活了一條命,並在少年的照顧下,養好了身體。極好的療傷聖藥,天南地北、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難尋,少年的儲物袋裡卻應有盡有。

『裴玄太寵他了,讓他根本不知道東西價值。養孩子這樣是不對的。』燕赤離心裡道,他冷眼旁觀著,魔君的子嗣不該被培養得這般天真善良,應該是什麼樣他也說不出來——也許應該像寂淵魔尊的理念,把孩子都丟入海作深淵樓,生性最殘酷最強大的那個人才是贏家。

而魔域的未來,應該是殺光人類,殺光修士,攻占修真界,而不是現在兩界太平,彼此河水不犯井水。

這條殘酷的競爭法則,天道本就默許了。

雖然他也認為,如果把體質較弱的少年丟入海作深淵樓,搞不好活不過一天,還是不要那麼做了。

他身體雖好了,嗓子一直沒好。

裴玄那柄劍,刺穿他的琵琶骨時,也割破了他的喉嚨,以至於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含著玻璃碴一般,忍受千刀萬剮。

就算如此。

燕赤離還是每天,忍著劇痛,懷著三分漫不經心,三分嘲笑,三分嫌棄外加一分期待的心情,去嘲諷對方幾句。事後想起來,他隻是太寂寞了,想跟對方說說話。

「你說……裴玄之子,看上我什麼了?」有一日,他終於按捺不住這個疑惑,掐著一隻送飯鬼仆的脖子,惡狠狠地問道。

他修為被封,威壓還在。

鬼仆嚇壞了,膝蓋一軟直接跪地,他戰戰兢兢回答:「因為太子您有一張貌美如花的臉啊。」

一張貌美如花的臉?

燕赤離頭腦猛地一片空白,似乎完全沒想過這個答案。

他從鬼仆驚懼的瞳孔裡清楚照見了自己的樣子——披頭散發,臉色慘白,唯有遺傳自母親的俊美,讓他有一席之地。

始於皮囊,這是多麼膚淺的喜歡好感啊!

燕赤離有些憤怒,可是第二天,他就讓小鬼給他洗了頭發,一改蓬頭垢麵,還把頭發紮了起來。

明明這樣做了,第二天見麵,看到對方又如往常一般在他麵前活蹦亂跳,燕赤離又忍不住攻擊他:「你真是膚淺。」

少年委屈屈。

他說活著一生,他就喜歡俊男美女嘛!

連他身邊作為護衛的魔修,都一個賽一個的容貌出眾,他天天看著,心情就很好。燕赤離被這理所當然的話氣到了。

忍不住又攻擊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想也不要想!」他一生傲慢驕縱,讓他妥協於人,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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