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腳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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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縣外七十多裡地有個村子,叫鹼溝,這名字的由來很簡單,因為村子南邊有泡山泉,泉水倒在地上乾了後都是白色的印子。

鹼溝村北邊剛入陰窪的地方新搬來一戶姓方的人家。這家人攤開的陣仗好不宏大,挖丘平地,拉磚墊瓦,十幾個壯漢在泥土裡打滾,不出兩個月就將那片地方整得像模像樣,並蓋起了足畝地大的紅磚院房。

方家有個老爺子已年過六十,時常佝僂著月要,眼神中有一抹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凶狠。

老爺子獨身,撫養著七個兒子和一個姑娘,七個兒子中尚未結婚的隻剩下老七,不過早年間老爺子從隔壁孫家溝花大價錢給老七買了個童養媳,整天跟在老七的屁股後麵,隻等來了月事後就和老七結婚。

方家作為鹼溝村的後來者一直是處處低調,但仍然瞞不過村裡被地主欺負過的老人們,他們一眼就看出方家不是普通人家,就說方家老五的太太剛生孩子,竟然從孫家溝請了個奶媽,放在以前這可是地主才有的待遇。

方家老七名叫方生魁,是個性子頑劣的公子哥,小小年紀扌莫魚掏鳥,偷雞燒田,可以說是無惡不作,但方家老爺子從來不製止,如果有人找上門來就賠錢,而且出手十分闊綽,從不討價還價。久而久之鹼溝村的鄉民都對方家產生了疑慮。

但整天下苦受窮的農民哪敢造次,生怕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主,大家商量著還是托人詢問方家的身份後再說。一晃眼就已經過去了幾年,方家七少爺都成年了也沒有打聽出個所以然來,漸漸的大家也都忘了,而方家也一直老實本分地種地放羊,幾年來晚輩也多有添丁,一大家子過得好不熱鬧。

那年老七的童養媳終於來月事了,方家便操辦著要給老七成家。

因老七的媳婦已經沒了爹娘,便能省去接親的流程,宴席直接在方家的麥場上鋪開,從縣城請了廚子,一家子男女老少個個赤膊上陣,砍柴的砍柴,洗菜的洗菜,倒是得意了縣城裡來的廚子,掙錢還有人打下手。

方家老大負責整個宴席的安排,擺桌鳴炮,火盆紅禮麵麵俱到,他還細心地給每張木凳子和桌子的四腳包裹了棉布,這樣麥場的地麵就不會被桌子腿兒戳出一個個的小坑了。

就在鄉民圍坐在一起熱鬧、老七領著新媳婦挨桌敬酒的時候,從北邊山溝深處走來一個乞丐,他身披破布爛襖,大夏天卻將自己裹了個嚴實,身體為數不多的裸露的地方也沾滿了汙垢,看著讓人有一種將剛吃下去的喜宴吐出來的沖動。

乞丐徑直走到方家老爺子所在的主桌麵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也不說話,大白天直叫人瘮得慌,嚇得同桌的村長起身給這乞丐讓了座。

那之後方家便收留了乞丐,這乞丐似乎精神有問題,每天吃飽飯就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每天如此,下雨天就坐在雨廊下發呆,方家老爺子也總是坐在不遠處陪著他,兩個人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係。

方家老爺子以前是國軍,不過這件事隻有他自己和大兒子兒媳知道。他算是其中比較幸運的,孩童時是窮鄉僻壤的野孩子,不大點就死了雙親,吃著百家飯長大,後來跟著軍隊混口飯吃,因為上麵賞識得了個排長的職位,再後來解放戰爭他先識實務,帶著幾個兄弟遠走他鄉當了逃兵才逃得一命,不過後來他是怎麼發達的就鮮有人知了。

方家的七個兒子當然看出了父親的變化,但父親向來脾氣暴躁,也就沒人敢去問。

最後開口的還是方家的七太太,也就是那個孫家溝過來的孤兒,她姓楊,叫桂花,小妮子小小年紀有股虎勁兒,麼就直接開口問,被甩臉色也不在意,而且自從當上太太之後她就開始對七少爺嚴加管教,雖然自己明明比丈夫小四歲,可揪起耳朵來毫不手軟,每次都看得幾個嫂子提心吊膽,特別是冬天,生怕她沒輕重將老七的耳朵給揪掉了。

桂花直接了當地詢問乞丐的身世,方家老爺子竟然沒有生氣,而是微笑著甩出一句。

「大婚來乞丐是好事,不能攆人家走,這是規矩。」

桂花看乞丐一直不順眼,倒不是他吃了自家多少糧食,而是這家夥實在是懶,眼裡沒活,從來不肯搭把手,就連農忙時他也像看不見一樣整天曬著太陽,著實是一個翻身都嫌累的主兒。

每天天不亮,方家的老老少少就拿著鐮刀、扛著扇鐮出發。方家的地距離村子很遠,要翻過一個山頭,村長也曾提出給他們重新分地,但都被老爺子拒絕了,隻說那片地種得時間久,有感情了。

等到大人都下地了,家裡就隻剩下小孩,除了老七和八妹之外,其他六個哥哥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大的已經跟隨父母下地乾活了,小的也已經會走路,正是打鬧的年紀,桂花因為懷了孕就隻能留在家裡照看孩子。那乞丐在她眼裡變得愈發噌眼起來,整天吃過飯就往太陽地裡一坐,桂花懷著孕還要餵豬飲驢,挑水的扁擔在肩膀上咯吱吱作響,也沒見那乞丐幫過一次忙,直看得桂花一個勁翻白眼。

終於有一次,桂花忍無可忍了,跑到乞丐麵前發難。

「餵,你就不能幫忙乾點活?看你還沒有到乾不動活的份上吧?」

桂花這麼說是有底氣的,因為就連自己的公公都堅持下地乾活,何況這乞丐看起來比公公要年輕很多,她仔細打量過這個家夥,雖然外表顯老,可最多也就四十多歲,絕不會超過五十。

「你去問你家老爺子,如果他答應,那我就供你使喚。」

乞丐說完便不再說話了,任憑桂花怎麼問都不張口,好像突然聾了一樣,這一下可把桂花氣得不輕,兩隻眼球要從眼眶裡蹦出來了,不過她雖是個直性情,可心思並不粗,知道對方敢這麼說必定有其道理,竟生生把那股子怒火咽了下去。

桂花從小就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主,乞丐的一句話更是讓她連著好幾天夜不能寐。

後來的一天,桂花在溝底澆菜的時候碰到剛放羊回來的老爺子,好奇心讓她忍不住再次發問。

不出意外的,方老爺子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不過桂花刨根問底的性格把老爺子惹怒了,為此老爺子對著老七大發雷霆,要求他管教自己的媳婦。

老七倒也不是窩囊人,但他就是不願意摻和這樣的事,父親的說教就像是耳旁風,吹過了也就吹過了。

不過晚上在被窩裡聽桂花說過事情的經過後老七倒是來了興趣,兩人合計著要想法子把乞丐的話套出來。

每年種完冬麥之後農忙便徹底結束了,不久後就會落雪,老爺子不會再將羊趕出圈去,而是餵食秋天積攢的乾草,這時候每天的活就隻剩下餵牲口和劈柴做飯而已,劈柴的事自不用說,都被男人們搶了去,幾個女人圍著鍋台轉幾圈也能做好一大家子的飯,在結冰之前老爺子每天還會親自餵牲口,全家似乎就隻剩下那個乞丐啥活兒都不乾了。

到了冬天,幾個兒子家通常都是大門緊閉,落雪的院子裡隻有乞丐一人而已。

大兒子主動從老爺子那裡接過了餵牲口的活,老爺子便整天和乞丐坐在一起,兩人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老七和桂花想試著去偷聽一下,卻始終沒能得逞,不過這更加堅定了兩人的懷疑,老爺子一定有事瞞著大家。

第二年開春,到了給冬麥除草的時候。因為去年夏天的雨水不多,所以每家種的冬麥都不多,兩三天就能忙完,但就是這兩三天,村子裡出了件大事。

村南頭有一家姓唐的人家,收割冬麥的時候把無人照看的小孫子帶到莊稼地裡,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咬死了,孩子的月匈膛上被掏了個窟窿,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村長報了案,很快縣上的警察就來了。

調查結果沒有對外公布,不過大家基本都能猜出個大概來,山上的野生畜生也就那麼幾種,能咬死孩子的,除了獾豬就隻有狼。

不過鄉民們想不通的是這些畜生怎麼會冒險走到距離人類這麼近的地方,要說畜生咬人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是有可能的,但最近這十多年裡,因為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多,開闊的田地越來越大,那些畜生早就被趕到了更遠的地方,最近幾年更是連狼的叫聲都已經聽不到了。

唐家的葬禮結束後的某天,太陽已經落山之後,唐家老爺子突然提著油燈來到了方家,他在方老爺子的房間裡待了很久,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隻知道唐老爺子是在第二天黎明離開的。

第二天,家裡的乞丐就消失了,老爺子的解釋是他要回關內老家去了,大家都很高興,畢竟走了個噌眼的家夥,可老七和桂花心裡的疑問更重了。

懷胎十月,在下一年杏樹開花的時候,桂花給方家生了個大胖小子,方老爺子為了給小孫子取名將自己時常帶在身邊的那本三國翻了無數次,他喜歡關羽,溫酒斬華雄那一段他看了一輩子。

「那就叫個羽字吧。」

方家自古論字排輩,二十個字為一輪,生字輩下來是明字,於是老七的兒子就叫方明羽。

明羽這孩子從小就生得結實,剛學會走路就整天在山坡上亂竄,性子和他爹小的時候一模一樣,這一點很討方老爺子喜歡。

幾年時間,村子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縣裡來工程隊平了進村的路,還給各家各戶通了電和水,方家又度過了安穩的四年,眼看著明羽都能上南邊的陽窪放羊了。

四年間,方老爺子的兒子中除了老七都先後離開了,他們在鎮上安了家,各自在市上和縣上討了自己的營生,原本分給他們的地也被同村的人承包,方老爺子也是看著改革春風深得人心,也就放他們走了。

不久後鄉上有了郵局,村子裡也能和外麵互通書信了,因為村子裡大多是關內逃荒來的,尚在關內的親人基本都還活著,能通書信確實是方便了不少。

桂花是個精明的女子,早早便將明羽送到了鄉上的學校裡,村子裡同年齡的孩子基本都還在山野中扌莫魚打鳥,明羽卻已經能寫數字拚拚音了,不過他並不是什麼天資過人的少年,反倒很笨,老師都吐槽說教他要比教別人更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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