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初六二更君(1 / 2)
楊登出宮之後,即刻先往巡檢司。
果真薛放正在那裡,之前他跟俞星臣出宮,徑直回到此處。
當然得先麵見馮雨岩,把甑縣的經過一一供述。
馮雨岩聽得有點心不在焉,眼睛望著薛放,問道:「你的傷無礙?」
薛放道:「沒有,好好的。」
馮雨岩點頭:「那就好,本是叫你多休養些時日,又出這樣的外差,叫人擔心,之前府內侯爺派人來說過好幾次了,說你回來的話,立刻就叫回府去。你且趕緊回去,叫他放心吧。」
薛放冷哼:「我又不是個姑娘,怎麼總是派人拘著?」
馮老將軍喝道:「少胡說,你但凡有點兒那任秀才十之一二的孝順,就好了。」
薛放聽他把任秀才拿來做比,不寒而栗:「我可要辜負您老的吉言了,我寧肯還是這樣『不孝』。」
「閉嘴!」馮雨岩嗬斥了聲:「趕緊回去吧。」
薛放隻隨口答應著,轉身踢踢打打地往外走。
馮雨岩看他不像是個要回府的,便提高聲音:「聽見了沒有!」
「知道了,好歹先讓我看看那些病號吧?」薛放回頭嘿嘿一笑,出門去了。
馮老將軍無奈,隻搖了搖頭。
等薛放離開了,馮雨岩道:「先前麵聖可還順利?」
俞星臣道:「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因為陸默的死,皇上有些不痛快。」
「這陸默死的確實蹊蹺,幸虧皇上是用自己的人去接的,可知我捏了把汗。」
如果是叫巡檢司的人把陸默送回去,那麼這個鍋可是甩不脫了。
但就算這樣,皇帝仍舊懷疑動手的就是這些知情人。
俞星臣道:「其實那個陸默,死有餘辜。」
在皇帝麵前,他忍著沒有說。
馮雨岩皺眉:「我豈不知?別的不說,就是他指點任秀才去害兩個孩童,就是天理不容了。但這種話還是少提。畢竟皇上本要重用他的。」
俞星臣垂首。
馮雨岩掃了他一會兒,忽然問道:「對了,陸默被殺的時候……十七在哪裡?跟你在一起吧。」
聽似不經意的問話。
俞星臣何等聰敏,卻也麵不改色地回答道:「不在一起,小侯爺有事外出了。」
馮雨岩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仍是淡淡地:「哦,他又有什麼要緊事?」
「廖小猷受了傷,那府裡沒有吃的,小侯爺親自去買了些……走了好幾家,還記了賬,弄了一堆人上門討錢。」
馮雨岩揚眉,怔怔地看了俞星臣半晌,忽地笑道:「這確實是他能乾出來的,也隻有他能乾出這樣的事,我想他必定……記賬所留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是,那些人是向我討錢。」俞星臣頓了頓:「竟弄的人盡皆知。」
「就知道。」馮雨岩嗤地笑了。
可笑了不一會兒,琢磨著「人盡皆知」四個字,馮雨岩的笑容就又在臉上僵住了。
俞星臣也不抬頭,也不出聲。
廳內死寂一樣的沉默後,馮老將軍清了清喉嚨,不露痕跡地轉開話題:「總之,這一趟甑縣之行,也算是有驚無險,還算是順利吧,畢竟案子告破了。」
「是,」俞星臣先是答應了聲,然後道:「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稟明老將軍。」
俞星臣趁機把想要更改周律的事情同他說了,老將軍聽過有些詫異:「你當真跟皇上這麼提了?」
「是。」
「這可……有點兒不像是你能乾出來的。」
俞星臣不解。
馮雨岩道:「你不是不知道,要更改律法何等艱難,弄不好你將成為眾矢之的,總之,這是一種出力不討好的事。這種熱血上頭不計後果的行為……不該是你做的。」
俞星臣明白了馮雨岩的意思:「若是小侯爺來做,就說得通了。」
馮雨岩嗬嗬一笑:「十七他當然能乾,隻是他未必想到這麼細。罷了,既然你已經起了頭,那就不必躊躇,有時候,倒也無須考慮別人怎麼想。」
俞星臣垂眸:「倘若此番真的能夠推動律法更改,若是新法推行,能夠挽救幾個無辜之人的性命,那,就不枉費我這一遭。」
他心底出現的,是在甑縣任家密室裡的那兩個大木桶,是楊儀口中那個被當做待宰羔羊一樣的女子。
還有千千萬萬受害之人。
馮雨岩愕然地看著他,半晌道:「你可知,你變了不少。」
俞星臣沉默,過了會兒才回答:「大人覺著我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馮雨岩道:「有一句話,像是出自某本典籍……叫做什麼、雖千萬人吾往矣……」
「是《孟子》,」俞星臣笑了笑:「——『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錯而理虧,那就算麵對百姓,也會覺著惴惴不安,若覺著自己理直,那就算麵對千萬人,也毫無畏懼,隻管向前。
馮雨岩笑:「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既然你決定如此做,那就盡力把這件事做成吧!」
薛放從旅帥廳內出來。
屠竹早在門外等候,噓寒問暖,又問斧頭怎麼沒跟著。
原來斧頭跟豆子暫時被薛放留在了甑縣,畢竟如今任家風雨飄搖,隻剩下孤兒寡母,斧頭留在那裡,一則陪伴康兒,二則也做為薛放的眼線……能夠放心些。
薛放去後衙,照例去看望小梅眾人。
目下除了小梅外,其他人的傷勢都恢復的極快,家在京內的,多半都已經回去休養了。
小梅本也想回去,然而薛放曾格外吩咐,他的傷畢竟跟別人不同,楊儀隔岔五還要過來看,回去反而不便。
也幸虧是留在了這裡。
薛放進門的時候,正小連捧著空了的藥碗出門,見了他,忙站住行禮。
「你在這兒……」薛放有點意外。
「是,十七爺,」小連的臉上微紅,又忙問:「我們姑娘回來了嗎?」
薛放道:「還沒呢,不用著急。」
他也沒在意,轉身走到小梅床前,見小梅已經坐了起來,臉色好多了,精神也見強。
薛放嘆道:「人家都好的差不多了,我們這兩個還吊上不下的。」
小梅笑道:「我也隻恨我好的慢,不然這次去甑縣,自然是要跟著十七爺。」
薛放看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袍,甚至連頭都清爽了,梳理的很整齊:「誰給你洗過頭?」
小梅的那個妹妹是個小丫頭子,自然不頂用。小梅道:「是儀姑娘身邊的姐姐幫我洗過了。」
薛放驚奇:「哦……那這衣裳也是……」
小梅一驚,忙解釋道:「不不,這個不是,這是竹子幫我擦洗了一番,換上了的。」
薛放笑道:「怕什麼,就算是又能怎麼樣,給姑娘看過了身子難道你就不清白了?大不了叫她負責……」
小梅瞪大雙眼,紅了臉:「十七爺……」
薛放哈哈大笑:「說笑而已,你羞什麼,虧得你不是個大姑娘。」
他拍拍小梅的肩頭讓他好生休息,自己便走了出來。
小連站在外頭都聽見了,假裝不知:「十七爺,姑娘什麼時候回來?」
薛放聞言皺眉:「你問我?我盼她現在就回來……」看看外頭的天色,他道:「你也不用管這個了,我看你把小梅照顧的很好,有你在這裡比他們倒是省心,不過你要是覺著累,就不用在這裡……」
小連忙道:「我不累的!」
薛放笑道:「那就先勞煩你了。」
小連低頭。
薛放又去看過了吳校尉跟廖小猷。
幸而小猷皮厚,加上楊儀先前給他自己仔細包紮過,一路車馬顛簸,並未造成大礙,回來後,屠竹又給他重新上了藥,薛放去的時候,他正在榻上呼呼大睡,聲振屋瓦。
薛放沒驚擾廖小猷,出來門外,卻見小甘正跟屠竹站在一起等著他。
他打量了兩人一會兒,隻覺著像是一對兒小鴛鴦。於是對屠竹道:「去弄點水,我也擦洗擦洗。」
屠竹二話不說去了,薛放便問小甘:「你真的要跟他好?」
小甘沒料到他開口就是這句:「十七爺……」
薛放道:「你被宣王看上,再怎麼不濟也是個侍妾,要將來王爺中了大運,你就是什麼貴妃啊……貴、什麼的。我怕你錯過這個機會,將來抱怨後悔,你要是反悔現在說聲還來得及,我立刻送你去王府……什麼錦衣玉食啊萬人之上啊之類……」
小甘愕然瞪著他,忙搖頭:「我才不要那些虛頭巴腦的勞什子,十七爺,我隻要竹子哥哥這個人,我也不是沒吃過苦受過難得人,我難道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的性情倒是很對薛放的脾胃,薛放笑道:「好,這話痛快,那我就放心了。」
等屠竹弄了水回來,伺候薛放擦洗,小甘自然不便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