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張友人帳（2 / 2）
結果她回來的時候，手腕上居然裹著一層繃帶，這將的場靜誌嚇的不輕，他緊張的一邊觀察一邊問道：「那個女人她是偷偷吸你的血了嗎？我就知道她養小孩是為了吃嗚嗚嗚！」
夏目櫻子：「……？」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她拍掉了這個傻小孩拽著她手腕的手：「我沒有被她吸血，姑姑也沒有吃我，這是我自己故意打碎碗割傷的手，繃帶是姑姑找過來為了我療傷的。」
的場靜誌人都傻了：「你為什麼要弄傷自己啊？」
「當然是為了方便身為名偵探的調查。」夏目櫻子抬手戳他的腦門：「晚飯以後孩子們在院子裡自由活動，在她去醫務室尋找消毒工具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足夠我去院長辦公室做很多事情了。」
哼，宿儺先生靠不住，她好歹有與太宰君他們相處的經驗，她靠自己不行嗎？
「弄傷自己，是為了支開她一段時間，」夏目櫻子攤手：「身為除妖師，你肯定也發現了，姑姑她，是一個對待小孩子，非常友善，友好，甚至用母親的方式對待孩子的……嗯，妖怪。」
的場靜誌聽到一愣一愣的：「你怎麼知道她是妖怪，又怎麼確定她不傷害人類小孩的？」
「因為我受傷的時候，她表現的比自己受傷還緊張擔憂。」夏目櫻子拆開了繃帶：「至於為什麼判斷她是妖怪……」
她剛剛特意將瓷片戳進了手腕，還故意讓瓷片的碎屑紮在傷口處裡，在然而這個時候，此處的皮膚已經完好無損，也變得毫無痛感。
「會讓我的傷口愈合的這麼迅速，那麼關於她身份可能性隻有倆個。」
「第一，她是擁有治療能力的妖怪。」
「第二，她就是創造出這個結界的主人，因此可以操控結界的變幻，那麼依舊是隸屬妖怪的範疇。」
夏目櫻子小手一拍：「嘛，就是這樣啦。」
的場靜誌目瞪狗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都不太夠用了：「……你，你怎麼那麼聰明啊？」
夏目櫻子擺了擺手：「一般一般。」
等到什麼時候你身邊有一群要麼智商超群，要麼力量人類最強的變態時，不適當的逼迫自己的腦袋進化一下，就跟不上大家的腳步了呢。
「至於剛剛在院子辦公室，我有一個更大的發現呢。」
夏目櫻子從口袋取出了折疊起來的紙張和照片，平鋪攤開。
「創建這個孤兒院的人，並非是姑姑。」
「而是這一對夫妻，水澤雪美，還有水澤猛。」
在那個時代，避孕從未普及，而一個普通家庭想要養育很多的孩子，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而這對夫妻就是看到了這個商機，創辦了熙朦孤兒院。
夏目櫻子裁剪下的，是一個孤兒院的廣告，說的是任何家庭隻消一次性支付四千元的報酬，就可以將孩子送到這裡。
的場靜誌吶吶道：「那不就是賣孩子嗎？」
「的確是賣孩子。」夏目櫻子點了點頭：「就是誘導那些家長支付報酬，將孩子拋棄到孤兒院，一勞永逸。」
「那……嚴格意義上來說，水澤夫婦其實是好人吧？」的場靜誌撓了撓頭；「願意無償□□，還送錢。」
夏目櫻子聞言笑了笑，又抽出了底下折疊的紙張，攤開。
上麵是一些人名和號碼，記錄著「川上先生，五萬日元，六歲半男童xxx……」之類的字跡。
的場靜誌：「……這是？」
「不是顯而易見嗎？這是需要孩子的賣家的信息。」夏目櫻子眯起眼睛：「這對夫妻並不是什麼慈善家或者好心人，而是廉價倒買高價倒賣孩子的人販子。」
「但是那個年代……」的場靜誌因為這個信息恍惚了一瞬：「不可能一直會有需要小孩的人吧，而且如果是小嬰兒的話，就連當勞動力都不大可行。」
「嗯，不可能會有。」
夏目櫻子指著最下方：「所以你看，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的聯係方式，也被記錄下來了，看來沒人需要的孩子的處理方式，他們也是有的。」
的場靜誌這時的麵色比剛剛以為在和妖怪相處時還慘白。
「……真的，人類真的可能做到那麼殘忍的事情嗎？」在的場一門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觀讓他此刻對麵前所見的一切都產生了動搖：「所以那個姑姑她……她確實是在保護那些孩子？真正傷害孩子的是那些人類？這……」
這，怎麼可能呢？
兄長還有長輩們從來都告訴他，妖怪是最邪惡，狡猾，無恥的存在。
這，怎麼可能呢？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你沒有見過的事情呢，少年。」夏目櫻子的語氣淡淡：「有殘忍的人類，也有善良的妖怪。」
從來沒有絕對的黑和絕對的白。
她收起自己發現的信息，轉身作勢要出房門，卻又被的場靜誌一把抓住了手。
「那……那個……」他低著頭，磨嘰了半天，才終於擠出來一句：「早上罵你們是土包子，對不起！」
櫻子回以一笑：「沒關係，我第一時間打回去的時候差不多就已經消氣了。」
的場靜誌的相貌當然不賴，他的兄長是個黑發古典美青年，他自己就是個柔順銀發小正太，長著一張比女孩子更漂亮的臉蛋，拋開臭屁性格還是很可愛的。
她沒怎麼打算和小孩子較真，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看來他的三觀還沒有被極端的的場一門洗腦完畢，夏目櫻子欣慰的接受了回頭是岸的小屁孩的道歉，回過頭離開，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身後，少年已經紅成了番茄的臉。
在夏目櫻子走出房間的時候，她被一群孩子團團圍住了。
那些孩子們隻是圍著她，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為首的一個小女孩小聲的問她：「櫻子，你可以不傷害姑姑嗎？」
他們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所以一個個的都開口請求她。
那個女孩子首先說道：
「我是因為找不到領養我的叔叔阿姨，卻吃了很多東西，浪費孤兒院的糧食，所以被院長還有院長夫人在冬天丟在了雪地裡，那個時候，我的身體很冷很冷，很困，我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但是後來，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再也不會覺得冷了。」
「我被姑姑抱在懷裡，她的身上好暖和呀，我來到了這裡，見到了大家。」
「這個孤兒院和以前一模一樣，隻是再也沒有會打罵我們的院長和院長夫人了。」
「姑姑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她給我們做很多好吃的料理，給我們做溫暖的棉衣，大家都可以吃飽穿暖，和她呆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會想到丟到我們的爸爸媽媽，再也不會難過了。」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的流下：「所以，你和那個粉頭發的叔叔可不可以，不為難姑姑？」
「……」
孩子們同她講述了自己生前的事情和死後的事情。
他們生前在孤兒院受盡虐待，被冷死，餓死，甚至活活打死，但是死後卻被那個溫柔的妖怪救贖了靈魂。
隻不過，每一個孩子似乎都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他們的意識留在了這所孤兒院中，對時間的概念也變得不大清晰，大家在姑姑的照顧下，每天都過得十分的幸福。
夏目櫻子也在這些孩子的七嘴八舌中，了解到了這個「結界」是如何暴露在除妖師的眼中的。
結果是一個家暴成性的男性，追打著妻兒一路跑到了孤兒院的遺址，姑姑看不下去，才出麵設法讓男人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結果，正是這個懲治惡人的舉措，才將這個領域暴露了出來。
但是夏目櫻子並不明白，酒店那邊的規則又是怎麼回事。
孩子們麵麵相覷了一會兒。
「有叔叔阿姨好心的捐贈給孤兒院的孩子們繪本和玩具，都被院長叔叔阿姨丟掉了，也不允許我們玩，被發現就會挨一頓打。」
「孤兒院晚上有門禁的時間，因為害怕孩子們晚上偷偷跑出去，把一切告訴親生父母。」
「……我以前有一個好朋友，叫樂樂，樂樂那天因為我被院長拿棍子打，用花盆砸他，然後……」
那個孩子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那天晚上，樂樂不見了，第二天每一個孩子都吃上了烤肉和肉湯，院長叔叔阿姨卻沒有嘗一口肉，我哭著不願意吃，也要被他們逼著灌下去。」
夏目櫻子終於明白了。
表麵上的那些看起來非常危險的規則，其實依舊來源於那對宛如惡魔的夫婦。
比妖怪更加可怕，比惡魔更加殘忍。
「放心吧。」沉默片刻，清楚了這一切之後，她輕聲安撫孩子：「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姑姑。」
—
夏目櫻子在孤兒院的門口見到了那隻善良的妖怪，察覺到她過來，她緩緩抬起頭，用溫和的眼神看著自己，手上在織著一條圍巾，似乎已經等待她多時。
「你知道嗎？那個孤兒院的案件，在當年的人類社會，已經偵破了。」
看起來，姑姑是個對人類的世界很了解的妖怪。
夏目櫻子：「原來如此，這樣太好了，壞人已經得到了懲戒嗎？」
姑姑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結果，那對惡魔為自己詭辯，聲稱他們這麼做，隻是為了解放貧苦的家庭。」
「這就是殘殺那些孩子的理由嗎？」夏目櫻子質問道。
「最後……他們隻分別入獄了四年和兩年就刑滿釋放。」
夏目櫻子：「……兩年？四年？」
那些孩子的生命，隻值得兩年還有四年嗎？
「嗯，的確，後來他們消弭在了世人的眼中，大家都說他們是出去繼續死性不改的為禍人間了。」
夏目櫻子坐到她的身邊，她忽然不生氣了，溫順的趴俯在她的身側：「表麵上是這樣不就可以了嗎？人類的世界不給予他們懲罰，但是您卻做到了。」
那對夫妻的淒厲嚎叫和求救聲，即便是今天也依舊隱隱約約回盪在孤兒院的上空，作為伴隨那些孩子的靈魂們夜夜安眠的，最為動聽的樂章。
雖然不知道姑姑到底做了些什麼，但是因為他們對孩子做出了這樣殘忍的事情，他們當然值得這般的懲戒，不是嗎？
姑姑對她笑了笑：「如果換成其他的除妖師，發現了這樣殘忍的事情，可能這個時候已經要想辦法徹底祓除我了。」
夏目櫻子也笑了：「我可不是除妖師呀，姑姑，我隻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從來沒有壞心思。」
姑姑望了她一會兒，張開了她的手臂——或者說在這個時候，她才終於將自己的原型呈現在夏目櫻子的麵前，一雙鴉色的翅膀將她緊緊的包裹在懷中。
「姑獲鳥。」
「姑姑」垂眸望著麵前的孩子，將自己的姓名清晰的傳遞給了她。
「我已經被封印和沉睡了太久的時間，這所孤兒院恰好建造在我被封印的位置，但是我卻隻能聽著那些孩子的哭泣聲，卻什麼都做不到。」
「在第一個孩子逝去的時候，我才終於可以擁抱住她小小的靈魂。」
「死去孩子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靈魂的本源純粹的力量，善良的心靈，為我構築了這樣一副介於妖怪和咒靈之間的身體，我殺掉了隻剩下一副空殼的妖怪軀體，用它最後爆發的妖力，為這些孩子們創造出了樂園。」
姑獲鳥用翅膀輕輕撫扌莫著她的腦袋：「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確實詛咒了那對夫婦，也傷害了貿然闖入孤兒院遺址的男性，才會被除妖師們發現，我是個傷人的……嗯，壞蛋妖怪。」
「如果你選擇讓你的強大的那位同伴先生結果掉我，那是我既定的結局，我自然會接受。」
「隻是……那些孩子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姑獲鳥忍住了泛紅的眼圈：「所以，請讓他們，好好的升天成佛吧，我已經陪伴他們足夠長久的時間了。」
夏目櫻子卻抬手幫姑獲鳥好好的擦了擦眼淚。
「姑姑。」她滿臉認真：「你有沒有考慮和孩子們一起換一個地方？比如說死後的世界居住，在那裡，你絕對不會被除妖師貿然打擾。」
「說起來，我確實有認識一位地獄的朋友，可以幫忙。」
「至於祓除您……」
她的表情嚴肅：「請您放心哦，我會祓除一切想要祓除你的混賬。」
姑獲鳥愣了愣，然後又笑了。
真是的。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怎麼可以這樣的……
夏目櫻子想的卻是，
在聽完了那樣的一個讓人充滿唏噓的故事之後，明白了前因後果，她又怎麼會想要去傷害姑獲鳥呢？
她在姑獲鳥逐漸放大的眼神中，伸出雙臂，環抱住了這位比太多的父母要更加負責的，不求回報的偉大母親。
她埋首在溫暖的鴉羽之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今晚的料理很好吃，謝謝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