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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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心頭一緊,首先飛速承認自己照顧不利的錯誤。

緊接著飛快地將這兩日張嬰的行程,尤其是剛剛發生的沖突,不帶任何偏好地仔細說了一遍。

說完,宮殿內寂靜了許久。

久到趙文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瞟,恰好見到陛下單手緊緊地握住劍柄,另一隻手幾乎能將竹簡捏斷,似乎正在克製內心極度的憤怒。

他連忙低下頭,再不敢多看一眼。

趙文並未感知錯。

嬴政的心情相當的不美妙。

今日趙興遞上來的情報,拋開裡麵的猜測、廢話和細末枝節。

就是三個要點。

「嬰公子的身份有宗族二次修改、登記,但相關官吏在這一年間陸續死亡。」

「扶蘇、公子高、公子寒府邸,都曾有一個孩子,皆因出生殘疾而被殺,其中,公子高與扶蘇的幼子,母不詳,並未被記錄在案。」

「六國餘孽曾在兩年前數次引發幾家大火,燒毀大多相關線索。」

……

雖沒有直接下定論,但字裡行間的意思很明顯。

張嬰是蒙家人的概率較低,雖然無法斷定是哪一位皇子的後代,但基本判斷是嬴氏王族血脈。

……

嬴政作為一個橫掃天下,睥睨六國餘孽的當今霸主。

正誌得意滿,卻發現自己的孫子被六國餘孽陰謀坑害,險些喪命。

怎麼會不憤怒。

……

良久,嬴政的嗓音才平穩地響起。

「楚國,熊家……既是私鬥,責三十大板,閉門思過。」

趙文愣住了。

熊公子作為挨打的對象,居然還要被責打三十大板,熊家隻怕是會要鬧啊!

但趙文回想起陛下之前銳利如刀的氣勢,立馬慫慫地點頭。

「樊家子,護……人有功,見義勇為者,獎二甲。」

「你讓趙高,不。」

嬴政的嗓音透著些寒意,「就你去盯著執行。」

趙文暗暗咋舌,這,這是完全不遮掩的偏心啊!

兩個當事人,一個被遷怒打板子,另一個因愛屋及烏,被獎勵普通人家兩百畝地一年的總收成。

「是。」

趙文剛剛應完。

恰在這時,趙高忽然踩著小碎步走了進來。

「君上。」

趙高低眉應諾進來,小心翼翼拱手道,「李廷尉、馮丞相求見,兩人已殿外等候許久。」

嬴政抬眉:「何不早稟。」

「奴,奴有罪。」

趙高說著就跪下來,明明是壯漢模樣,抬頭卻虎目含淚,「君上數日連夜朱批,每日簡牘壘起來能有老奴這般高。願君上休息。」

趙文尷尬得腳指頭扣地,恨沒有早點走,結果看了一場惡心人的戲份。

嬴政麵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

片刻後,他道:「召李廷尉,僅此一次。」

趙高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難過不舍,變成歡喜的拳拳敬愛。

「是,君上。」

……

李斯和馮去疾不是單獨過來覲見陛下,他們身後還跟著一車車的簡牘。

嬴政見李斯和馮去疾兩人行禮後,馬不停蹄地與趙高、趙文一起,將身後簡牘搬進來,壘成一座又一座的簡讀大山。

他臉上帶著無奈:「好你個李斯,這是不叫我安寢?」

李斯連忙躬身拱手,解釋道:「臣不敢。陛下,此乃各大官屬的大臣們,於月內針對《定國圖誌十大略》修訂後的細綱略。另,臣集群策之力,在郡縣製在重新做了標注。

臣與馮丞相已將其分為八大類,歸總成目錄,好方便陛下查閱。」

《定國圖誌十大略》是方針國策,相當於我國針對民生的十年規劃。

最初是由李斯起草,因其內容包羅萬象,周全細致,嬴政粗略後大為贊賞。

便下令將其眷刻分給各大臣,讓他們晝夜不斷,研讀探討。

以至於秦國連著六次的朝會大議題都是有關它。

在這裡麵,如軍功,民功,以及列國人士的功勞問題,朝臣們在吵吵鬧鬧中基本達成共識。

但像是官吏們的政功,皇親國戚的爵位獎勵,哪怕嬴政已表達觀點,李斯著書搖旗吶喊,贏氏王族也表示擁護陛下的決斷,願意推行郡縣製。

但以王綰為首的文官團體始終頗有微詞,時不時冒出一點反彈跡象。

甚至可以這麼說。

嬴政之所以在登基後,立刻安排一趟去老秦地的第一次巡遊,祭祀上天,彰顯力量。

這不乏有告誡堅持「古禮不可廢」的老頑固們的意思。

他的功勞已超越三皇五帝,他已經是前無古人的大帝,誰也別想阻礙他大刀闊斧的改革。

嬴政本就看中《定國圖誌十大略》,現在又聽李斯說在郡縣製上有創新,臉上難免露出些期待。

嬴政拿起總綱目簡牘翻閱。

李斯先是將意見分成,贊同、不贊同和中立三大類。

然後再按照每個人的官職,從大到小依次排序,可以說,每個官員的觀點,派係,都一目了然。

在這裡,李斯用了很殺人誅心的一招。

他將以王綰為主的反對派官員們的姻親關係,標注六國背景,做網狀羅列。

要知道秦國絕大部分官員都有六國貴族背景,彼此間也是你聯姻我,我聯姻你。

所以被李斯這麼一重點羅列,王綰簡直像是潛伏在秦朝的六國餘孽頭子。

就連深諳李斯手段的秦始皇,見到這份簡牘也難免皺起了眉。

「嗯,縝密得當,我看王綰多半又要來請辭歸家。」

片刻後,嬴政捏了捏眉心,放下簡牘,開了個小玩笑。

李斯聞言隻點了點頭,雖然他早知道陛下心誌堅定,更重看人才,而不是背景。

但聽到嬴政明示不會就此罷免王綰時,難免有些失望。

秦始皇將沉甸甸的一卷簡牘放在案幾。

他瞥了眼李斯眼底的青黑,語氣溫和不少:「你且多歇息兩日,其他文臣也得出些力。」

李斯心裡一突,他知道這是陛下關心,但也是一種隱晦的警告。

他忙拱手道:「陛下夜以繼日的批閱簡牘,臣比陛下尚小幾歲,豈敢稱勞累。此外,另有一事……」

李斯說到這偷瞪馮去疾,使了幾個眼色,對方巋然不動。

李斯暗罵一聲老狐狸,然後拱手,道:「臣還有一事請奏。」

嬴政心情不錯,抬眉:「廷尉大可暢所欲言。」

「臣請奏操持陛下的壽誕慶典。」李斯道。

嬴政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沒有開口,李斯始終保持弓背拱手的姿勢。

沉默半晌,嬴政才緩緩起身,獨步來到兩位臣下的身邊。伸手拍拍李斯的肩膀,道:「朕相信廷尉能給我一個應當的理由。」

李斯聽到那個自「朕」時,心頭一緊,深深地籲了口氣:「臣恩謝陛下信任。」

然後他將理由說出來。

秦皇去年一統六國,強勢稱帝,然後改革郡縣製,大興土木工程等,不停地頒布新律令。

在秦國做官,有一個鐵律,那就是必須對相關《秦律》倒背如流,否則很可能因一點錯漏而丟小命。

所以秦朝官吏,上上下下都進入懸梁刺股背誦秦律的模式。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郡縣令們一個個背得瘋魔,無暇過年。

惴惴不安的新秦人便以為秦國不準許過臘月祭。

全國將近六分之四的民眾不慶祝十月的臘月祭,老秦人也被謠言帶進溝,誤以為新年也被改革改沒了,於是也不過臘月祭。

等李斯知道這件事時,臘月祭都已過去快三月了。

李斯和一眾朝臣都認為這事必須妥善處理,以防被六國餘孽利用輿論,激起民怨。

他們最初想著讓秦皇下明詔歡慶過臘月祭。

但王綰拒絕,認為這烏龍事有損朝廷的威嚴。

後來博士淳於越提議,不如以陛下登基為帝,普天祝壽為由頭,宮內大宴群臣,宮外軍民同樂。

李斯等人連連贊同,於是便急匆匆來尋秦皇。

嬴政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溫聲道:「廷尉思慮縝密,言之有理。不過,這事與壽誕無關。」

「陛下?」

嬴政伸手擺了擺,李斯和馮去疾兩人隻能閉言。

「廷尉,我等可為邊陲將士慶賀,可與天下黔首共慶新朝。但慶壽慶典之類,過於浮誇,不必再提。」

兩位朝臣聞言一怔。

李斯暗道不好,他見陛下巡遊老秦地,便認為陛下愛名利,所以才提議大辦壽誕,好讓嬴政享受榮光。沒想到陛下竟然不答應?

李斯第一個匐身拜道:「臣等心思淺薄,不知陛下品行如此高潔,那就不辦……」

老神在在的馮去疾差點沒揪斷幾根胡須。

他睥睨李斯一眼,學什麼法家啊,合該是縱橫家的好苗子,好的壞的全讓你先說了。

嬴政慢慢在殿內踱步,忽然餘光看到趙文,忽然想到被迫流落在外的張嬰。

他眸光微斂,大辦一場,祛祛晦氣,也是好的。

嬴政腳步一頓,忽然開口道:「你們說得也有些道理。這樣,明日春祭大辦一場,也算彌補臘月祭,辭舊迎新。」

嬴政突如其來一句,簡直就像即將大結局時猛地放一個大招。

李斯剛準備稱贊陛下不愛名利,結果話一瞬間卡在喉嚨裡,憋了憋,還是忍不住咳嗽出聲。

馮去疾差點笑出聲,很是看不上地瞥了李斯一眼,不開口。

趙文更是驚愕,嬰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陛下這般記掛,這般榮寵?

嬴政沒再看他們,他的目光向後:「趙文。」

「是,陛下。」

「你去請徐仙師……不。」

嬴政起身,沉吟片刻道,「去喚韓方士過來。」

「是,陛下。」

……

……

數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晚。

往日寂靜的少府煉丹區,如今卻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嘶!那小子著實可惡。」

一名方士頂著兩隻熊貓眼,幾乎是歪著脖子在說話,「若非我上前一步擋住那屠戶之子,隻怕熊公子命都會斷送!」

「嘶!」其餘方士幾乎倒抽一口涼氣。

某悲傷春秋的方士甚至上前一步,嗚呼哀哉好久,再憤怒道:「上書,我們必須上書!這是欺我們方士無人,得告訴徐師尊,啟奏陛下。」

眾人麵麵相覷,並未表態。

熊公子捂著像發麵饅頭一樣的臉頰,臉色陰沉:「有勞各位,事後熊家必有重謝。」

「對!必須去!我聽說韓師兄剛還被陛下召見,肯定是要安撫我等。」

「啊,居然能被陛下召見,那定是要為熊公子出頭了!」

「熊公子太可憐,明明是清理師門,竟遭遇匪徒。」

圍著熊公子的方士們義憤填膺,挽起袖子。前坪周圍的屋裡,還有些方士推開窗戶、或者拉開門縫,一臉蠢蠢欲動。

眾人正激動地互相分攤伸冤任務。

一群落地無聲的宮衛、內侍們麵無表情地推開了大門。

他們如摩西分海一般分兩排站好。

之前被他們念叨在嘴裡的韓方士耷拉著臉,有氣無力地走進來,誰都不搭理,看到熊公子還瞪了一眼,然後「啪」地關上門。

再之後,一張用來處罰人的長條板子被搬了進來。

方士們一愣,安靜如雞。

熊公子驀然起身,因為最後走進來的人居然是趙文。

他心裡升起一絲絲涼意。

「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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