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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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

駟馬王車向著鹹陽疾馳而來,伴隨其後的是將近三千人的精銳黑甲騎兵,塵土四起,馬蹄聲如驚雷乍響。沿途的貴族、黔首紛紛停下馬車,退避三舍。

王車內,嬴政閉著眼,躺在從張嬰處順來後又改造的搖椅上,趙文跪坐在一旁,誦讀文件。

當趙文讀到蒙武將軍送來的急報,王翦將軍病情疑有加重的情況,建議回鹹陽時,嬴政猛地翻身起來。

趙文立刻雙手將竹簡遞過去。

嬴政接過來快速翻越,眉頭越皺越緊,冷不丁低罵一聲:「蒙將軍真是越活越回去。幾年前都敢先斬後奏攻打燕國。怎在這個時候猶豫不決,還匯報個甚?直接將人送來鹹陽不就成了。」

趙文腦袋垂得很低,他不敢提醒陛下,當初在得知這件事時陛下是如何暴怒地將蒙武下獄,隔了兩周,才又將對方復起。

嬴政語速很快道:「速派人去接……不,命太醫令帶足珍貴的藥材,隨行迎接。」

「唯。」

嬴政捏了捏眉心,又重新躺在躺椅上。

他看向趙文,似是不在意道:「少府那邊有何消息?」

趙文立刻翻開整理的竹簡,語速很快地匯報:「今年少府的盈利收入比過去一年增加近一倍。」

「什麼!」嬴政有些詫異地抬眉,皺起眉,「沒說反?」

馬蹬走的嬴政私庫,這也是為何嬴政之前聽張嬰說要搞事時,第一反應是搞他私庫。

趙文知曉嬴政的疑慮,立刻道:「沒虧。光豆腐、豆餅等就占七成,租賃踏錐占兩成,其他增加一成。若沒有馬蹬的消耗,今年能盈利近兩倍。」

嬴政又一次躺回去,真沒想到豆腐能帶來這麼高的經濟效益。

「繼續說。」

「唯。」趙文翻了下竹簡,說了些少府匯報的其他事,比如鑄造半兩錢時遇到的鑄造仿造的麻煩,天下水渠設計施工就遇到的麻煩等,洋洋灑灑說了近半個時辰。

嬴政沉默地聽著,直到趙文慢慢閉嘴,王車內重新陷入安靜。

「沒了?」

嬴政冷不丁的開口嚇了趙文一跳,他連忙回道:「沒了。」之前見陛下一直沒回饋,還以為陛下已睡過去。

「番薯方麵還沒消息?」

嬴政翻身坐起來,他見趙文搖頭,直接掀開王車的車簾,對駕馭馬車的趙興道,「鹹陽可曾派遣信使?」

「回陛下,未曾。」

嬴政聽到趙興的話眉頭皺起。

他在前往驪山秋狩之前,特意叮囑夏少府,但凡有番薯的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告知他。

今日已到酉時,為何還沒消息?

難道是阿嬰遇上什麼麻煩?

「陛下。鹹陽已到,可要去前方驛站稍作……」

「直接回宮,不,回少府。」

「唯。」

……

……

嬴政下了馬車,拒絕趙文的梳洗建議,向著少府大邁步前進。

沒想到在少府門口碰到左右徘徊,滿臉焦慮的治粟內史,對方一看見嬴政,仿佛看到救苦救難的菩薩,精神抖擻的小跑過來。

「參見陛下。」

治粟內史人還未停下,就笑眯眯地拱手道,「多日不見,陛下越發威武雄壯,英姿颯爽!」

嬴政身體一頓,狐疑地看了對方幾眼:「何所求?」

「臣豈敢用私事勞煩陛下。臣今日前來,主要是為匯報來年農作物稅收的事……」

嬴政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的情緒。

嬴政很喜歡製定半年,一年,三年計劃。

他定的標準高,每年年初又會同步開啟很多大工程,所以秦朝官吏,尤其是農業、商業的稅收相關,都很害怕到點與嬴政匯報相關情況,就怕嬴政一個不滿,就將他們給哢嚓。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治粟內史主動提出匯報農業稅收,還提出來年計劃。

「稍後再說。」

嬴政微微頜首,繼續向著少府走去。

治粟內史連忙跟上:「陛下,我可以隨行匯報,我的計劃是來年可以多開坑一些荒地,種植新作物番薯,然後……」

嬴政忽然停下腳步,垂眉看他。

治粟內史也沉默下來,謹慎地開口道:「……陛下。其實我們對於全國農戶的了解、安排……要比少府要強。」他說了一堆自己部門的優點,然後著重強調了最後一句。

嬴政眯了眯眼,番薯多半是豐收了,否則治栗內史不會這麼反常。

他沒有點明,隻道:「先去少府。」

「唯。」

說話間,兩人已經抵達少府糧食倉儲所在。

距離十月過年隻有一個月不到,正是少府針對各郡縣收上來農業稅收進行結算日子,所以少府府邸內官吏人數少得可憐。

嬴政和治粟內史等了一會,才有一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少府郎官匆匆趕來。

他一邊在前方領路,一邊給嬴政匯報各地農稅數據,這也是他們養成的習慣。

隻令郎官奇怪的是,過往陛下聽到匯報總會多問幾次,時不時點出幾個關鍵點,但今日陛下的話明顯少了。就連喜歡給少府稅收數據挑刺的治粟內史,也是一副神不思蜀的模樣。

郎官還在前方引路,當他用鑰匙打開庫房最外一間的大門後,整個人忽然僵住。

不止是他,其他所有人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原來儲存糧食的庫房大門敞開,滿滿的大糧倉少了一大半,地麵上都是淩亂的腳印,還有些糧食的細渣,仿佛被強盜大肆搶劫過一遍。

這可是少府倉儲庫,折騰得如此亂七八糟。

簡直就是在打皇帝的臉麵。

「陛,陛下。」

隨行郎官啪地跪下,心裡又是慌亂,又是恨得,一時間竟不知能說些什麼。

嬴政眯起眼,他盯著庫房地麵看了一會,並未如眾人所料般發怒。

「夏少府何在?」嬴政麵無表情地開口道。

郎官一愣,猶豫幾秒,才開口道:「陛下,這幾日我一直在廂房核算稅收,並未出過門。我現在去找……」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陣「彩!」的歡呼聲。

眾人一愣。

嬴政稍作思索,抬腿便往裡麵走去。

治粟內史緊隨其後。

郎官麵露苦澀,怎麼正好對家來的時候看到醜態,別讓他知道到底是誰這麼折騰庫房。躊躇跟上。

糧倉庫後方連著一座山和一片湖波,為的就是糧倉萬一著火,也能及時撲救。

在山水之間,還保留著一大塊草地。

因經常會有工匠和小吏將陳舊的物件翻出來,鋪在地坪上清掃、修理,久而久之,這裡成了小吏、工匠們飯後散步、休息的地方。

嬴政一行人還未進入草坪,先是被彌漫在空氣中的香甜味、辛香味所吸引。

等他們繞過彎,抵達草坪,首先看到的是兩麵旗幟,黑色與紅色,然後便是旗幟下方的人,烏壓壓的一群人,裡麵有身著官服的官吏,也有身著普通麻衣的人,不分彼此。

每一人都拿著碗筷,站在八個大小不一的銅鍋後。

每個鍋前麵都站著一位身穿白色麻衣,頭戴白色方巾的男子,他們或精心切菜,或拿著銅鏟在鍋內翻炒,又或者在旁邊揉麵團。明顯是在做料理的庖廚。

每當有一個菜品出爐時,幾乎所有人都在拚命扒拉碗裡食物時,眼睛還不忘在熱氣騰騰的鍋子前瞄來瞄去。

一部分人目光灼灼地盯著黑旗下方「劈裡啪啦」炸響的鍋,另外一部分人盯著「哐當哐當」翻炒得熱氣騰騰翻炒的青銅鍋。

再仔細一看,黑旗下方,是抱手而立的是公子如橋。

紅旗下方,負手而立的居然是笑盈盈的夏少府。

而在兩麵旗的最中央,特立獨行地擺著一個躺椅,趴在躺椅上懶洋洋打著哈欠的正是張嬰。

這時,一人站在黑旗與紅旗後方數排隊的人數,然後舉手揮了揮黑色的旗子,將1:2的牌子,換成了2:2的牌子。

黑旗後方的人呱唧呱唧鼓掌,紅旗後方的人卻哀聲嘆息,好像打了敗仗一樣。

「彩!!!這一頓是我們飴糖黨的勝利!又得一分!」

公子如橋杵像是撒歡的野馬在三米範圍內到處崩騰,甚至亢奮地開始脫衣服,然後不停地揮舞手中的外套吶喊:「哈哈!我能贏!一定可以反超!」

嬴政的臉色「唰」地黑下來,成何體統。

他招來不遠處的小吏問情況。

這才知道,原來在長安鄉舉辦的番薯先農祭祀大成功。

隻是因為太成功,農戶和郎官都因畝產七千斤的事快瘋魔了,丁郎官當機立斷中止灶台祭,邀請張嬰來少府商討番薯如何食用,如何推廣的問題。

嬰小郎君便提議少府應先召集胞廚們,重金請他們研究出便宜又美味的番薯食譜。

目前正在評比。

在他們說話間,場上顯然開啟了最後一次比拚。

很快,黑棋下方的庖率先停手,他用鍋鏟鏟出來一份份炸得金黃金黃的塊狀物,然後細心地撒上飴糖粉,再分好盤。

公子如橋剛準備伸手提前拿一塊,便聽見躺在長椅上的張嬰說:「我先吃。」

「憑什麼每次都你先吃。」

「我不先吃呀……」

張嬰拉長了語調,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扣分。」

「……」

公子如橋憋屈地放下筷子,瞪著張嬰讓他先吃,這時,紅旗下方的庖烹飪的菜也出爐,同樣分成了好幾分,第一份便遞到了張嬰麵前。

張嬰翻身坐起來,頭一抬,筷子一掉,立刻放下盤子向著嬴政的方向沖過來。

「仲父!仲父!」

公子如橋渾身一顫,他也不甘示弱地跟著沖過去,然而在發現父皇壓根沒看他後腳步慢慢放緩,最後一步一步挪過來。

張嬰沒注意身後還跟著個拖油瓶。

他看著數日不見,胡茬終於又一次長長的嬴政,心裡很滿意。

他「唰」地抽出了特質帶鈎的小竹梳:「仲父,阿嬰好想你呀。」

嬴政身體一僵,瞅著已經開始開心地扒拉他衣擺要抱抱的張嬰,糾結了會,還是將對方單手抱起來。

「仲父!最近身體可好?」

「……尚可。」

「仲父!我就說得讓我多梳一梳,若是天天梳,肯定身體倍棒。」

「……」

治粟內史差點繃不住表情,他看著嬴政稀疏可見的胡須,掩住憐憫的目光。

「父皇。」

公子如橋行了一個禮,張了張嘴,扯緊了衣服。

嬴政聞聲瞥了如橋一眼,見他垂著頭,嬴政也沉默了一會,語氣略顯生硬道,「誰讓你出宮的?」

「是,是大兄。」

「……嗯。」

……

張嬰見這兩人沉默得仿佛要地老天荒,他正糾結要不要開口打破僵局,便聽見身側傳來「卡茲卡茲」啃番薯片的聲音。

張嬰扭頭看去,原來是跟著嬴政的中年男子脫離了他們,開始試吃第一個鍋裡出產的炸番薯片。

吃過這粘過飴糖的紅薯片後,中年男子伸手的頻率明顯加快,直到被夏少府踹開才換了一個銅鍋,還不忘舔了下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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