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嬴政慢條斯理地放了一枚橘子在口中,開口道:「你們可曾聽過神龜托夢的故事?」
皇子們搖搖頭。
張嬰對這個故事有些印象,但也從眾的搖搖頭。他本以為嬴政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居然緩緩講起了這個故事。
宋國國主宋元君,被稱為仁慈的君主。一次睡夢中,遇到一隻神龜托夢,說它替長江水神出使到河伯時,被一名叫餘且的漁人捉住了,希望能救它。
宋元君果然從餘且那找到了這一隻白龜。
說到這戛然而止,嬴政看向公子寒,道:「你認為這隻神龜做得妥當嗎?」
公子寒眉毛一挑,有些驚喜嬴政會第一個問他,忙道:「宋君主仁慈,又得此吉兆,日後定是神龜被救,神龜庇佑宋國,兩生歡喜。」
嬴政沒有開口,看向了胡亥:「十八,若你是宋元君會相信神靈托夢嗎?」
「會!我覺得神靈托夢很真實啊!我,我會抱回來好生養著。」
胡亥一愣,立刻拍拍月匈膛,「若它保佑大秦,我就將他放在祖宗廟裡供奉,若它不保佑,那我就殺了吃了,讓它膽敢欺騙我。」
嬴政眼眸微斂。
他又點了公子將昆,以及存在感很低的公子將弟,這兩個隻說多半會和宋元君去試著救神龜,之後會帶去放生,每日去山川河流祭拜。
最後,嬴政看向了扶蘇:「扶蘇,認為如何?」
扶蘇沉吟片刻道:「托夢一說,兒並不太相信。倘若是真的,神龜過於輕信他人。宋元君若真仁義,便萬事大吉,若對方有貪欲,隻怕結果不會好。」
張嬰聞言看了一眼,不愧是扶蘇,一語中的。
那故事的最後,宋元君糾結過後,便將神龜殺了做成占卜器具,開疆拓土。
嬴政「嗯」了一聲,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他這麼問了一圈,既沒有誇贊也沒有批評誰,好似在觀察什麼。
這樣的態度,再加上他之前「太子未立」的話,讓家宴上的氣氛微妙起來。
恰在這時,趙文帶著端著菜的宮女、內侍款款而來。
張嬰本以為會食不下咽,直到他看見端上來的是一份份被烤得焦香焦香的牛肉薄片。
他默默地伸出筷子。
張嬰咬了一口,沒嘗什麼鹽味。他從兜裡拿出一個用帛紙封口的小罐子,然後用勺子挑一點,沾在牛肉片上,放在21世紀稱得上黑暗料理的豆腐乳牛肉片,現在吃起來美滋滋。
張嬰吃得實在是香了。
別說皇子們,就連嬴政都時不時將目光放過去。
須臾,公子如橋忍不住好奇地道:「此乃何物?」
「貓魚,啊就是豆腐乳。」
張嬰見對方眼巴巴地瞅著自己,直接挑了一塊,「試試?」
不過在如橋剛夾了一筷子,張嬰嘿嘿一笑,慢悠悠地道:「豆腐乳是放壞了的豆腐,發黴長毛,再處理後的美味。」
一聽到發黴,如橋頓時露出氣憤的表情,怒道:「你豈可哄騙我吃這些。」
「嗯嗯,你可以不吃。」
張嬰不在意地又挖了一塊辣豆腐乳放在牛肉片上,「砸吧砸吧」,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如橋一噎,正準備扭頭告狀,不曾想看見扶蘇也挖一坨豆腐乳入嘴,父皇也沒怎麼猶豫直接夾了一筷子,兩人咀嚼牛肉片的速度明顯加快。
嬴政似是隨口問了句:「鹽用了幾何?」
「這一罐豆腐,需用鹽鋪滿,還輔以其他辛香料。」
嬴政皺起眉,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諸如哪些辛香料」「隻用鹽製作行不行?」……然後嬴政若有所思,不再開口。
如橋見父皇即便在詢問張嬰時也沒停下筷子夾貓魚。
他猶豫了下,也撈了一片牛肉伴豆腐乳吃下去,眼睛瞬間眯起來。鮮、香、辣,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在舌尖炸開,隻令人饞涎欲垂,吃了還想吃。
如橋迫不及待地又從罐子裡挖出一大坨,吃得滿嘴紅油,斯哈喝水,同時還分了一塊給滿臉嫌棄的胡亥,開心道:「阿兄兄真香也!」
……
眾人吃飽喝足,嬴政率先起身離開。
公子寒也隨之伸了個懶月要,起身來到張嬰身前,冷聲道:「好好考慮。」說完,便也大邁步地離開。
張嬰聞言一愣,他本來沒打算搭理公子寒,因為他最欣賞的公子是扶蘇,但是見到胡亥也起身拉著如橋向他走過來,張嬰心中一陣惡寒。
他連忙站起身沖公子寒揮了揮手,道:「寒公子!阿嬰實在是盛情難卻,要不我搬去你的宮殿,寒公子陪陪孤獨的胡亥公子!」
公子寒一個踉蹌,差點沒摔跤,離開的步伐頻率加快。
胡亥臉都綠了:……
唯公子如橋信了,表情緊張,語氣有些磕巴道:「那,那個還是不太好吧。阿兄兄,若是三兄去望夷宮,那,那我還是……」
「憋說話!」
胡亥顧不得趙高再三叮囑,瞪了張嬰一眼,拉著如橋離開。
張嬰心滿意足的坐下來,然後就被旁側的扶蘇輕輕戳了下眉心,道:「頑皮。」
「扶蘇阿兄!」
張嬰雙手捂著眉心,想到嬴政之前意有所指的話,扶蘇的競爭對手豈不是飆升,他忍不住開口,「阿兄何時常駐鹹陽?」
「年後我便回九原。」
張嬰聽扶蘇用了一個「回」字,心中咯噔了下,他誠懇地看著扶蘇道:「阿兄喜愛打仗嗎?」
「胡說,何人會喜愛打仗?」
張嬰想說鹹陽蠻多人挺愛打仗,但現在不是抬槓的時候。
他繼續道,「既然阿兄不喜打仗,為何要常駐九原戰場?」
扶蘇一笑,開玩笑道:「因為商鞅曾明令規定,宗室貴族若無軍功會被取消貴族身份,且,不可故意逃避戰場。」
張嬰呆了:牛皮!果然是一代狠人呀,怪不得下場有點點慘。
「呼,當公子好難啊。」
張嬰隨口感慨了句,緊接著又有些頭疼。
看來他之前的想法天真了,也對,扶蘇門客不說三千幾百肯定是有,那些聰明人肯定根據秦朝的律令,給扶蘇整理了一條最佳上位的路。
那眼見著胡亥起來,他還能給出怎麼建議呢,建議對方不要輕信印有皇帝印章的奏章?還是建議對方不要盲目孝順自殺?
兩條建議他都說不知從何說起。
正苦惱的時候,感受到頭頂又來一雙大手在揉搓,張嬰抬頭,恰好與眼神稍顯古怪的扶蘇對視上。
「莫怕,真去戰場便來九原。」
扶蘇扯了扯張嬰有些褶皺的衣襟,漫不經心但又透著強大自信,「有我在。」
「啊哈哈……」
張嬰嘴角一抽,雖然扶蘇這話說得是很帥氣,但他並不想去好戰場麼。
麵對這種「好意」張嬰一時間不知道要接什麼話,腦子一懵,他下意識問出之前醞釀的疑惑,「扶蘇阿兄,你夫人是李廷尉的女兒嗎?」
扶蘇一愣,遲疑道:「……嗯,目前是。」
張嬰眼睛一亮,「目前是」這三個字有故事啊,他忽然想起當初八卦扶蘇老婆的時候指出,扶蘇曾求助姻親王賁,於是他道:「難道之前是王將軍的女……」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捂住嘴。
「嗚嗚……」
「嗯嗯。原來阿嬰的讀書進展這麼快麼!」
「嗚嗚嗚……」
「是麼,看來是課業布置少了些,不符合你神童的身份。」
扶蘇看著張嬰搖頭,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不如,等會謄抄《呂氏春秋》?」
張嬰:!!!
……
……
衛月宮在翻修,張嬰為了躲避扶蘇的《呂氏春秋》,先撒嬌住在宮外的蒙家,沒幾天,就被嬴政給拎回來。
采桑找到鄭夫人,最後張嬰住在鄭夫人收拾出來的獨立小偏殿。
張嬰抵達小偏殿的第一日,震驚地看著源源不斷送來的《呂氏春秋》竹簡,漸漸如貓餅一樣躺平。
手會斷,絕對會斷的!
張嬰看著如青竹的扶蘇,欲哭無淚:「扶蘇阿兄,你,你怎麼還記得啊!」
扶蘇溫柔笑:「先生一向誇我過目難忘。」
「……」
張嬰賴皮地抱住扶蘇的大腿,「我錯啦!扶蘇阿兄!我以後不敢問了。」
扶蘇麵不改色地看著張嬰,道:「謄抄第一篇。」
「啊,扶蘇阿兄你看看我手這麼小……」
「兩個篇章。」
張嬰哽住:這鹹陽宮他是一秒鍾都待不下去。
這時,宮女們忽然端著暖湯款款而來,門外忽然傳來鄭夫人嗔怪的聲音:「扶蘇,我說你今日來得如此早。可別想欺負阿嬰,要不,你也給我抄書去。」
公子扶蘇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見鄭夫人一路小跑護在張嬰麵前,握著對方的小手仔細看,張嬰瞬間戲精附體,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鄭夫人瞪了扶蘇一眼,道:「采桑難得拜托我一件事,宮裡我得好生照顧他,不能讓你欺負了。」
扶蘇哭笑不得道:「阿母,我並未……」
「並未?你當我不知你幼時起就喜歡罰弟弟們抄書,瞧瞧現在,怪不得一個兩個長大後都不來了……」
鄭夫人心疼地扌莫了扌莫張嬰的小腦袋,「阿嬰才丁點大,傷到裡麵可怎麼辦,聽我的,日後別再抄書。」
「但扶蘇阿兄。」
「無妨,你聽他的,他聽我的,最後還是聽我的。」
扶蘇一臉無奈。
張嬰:666666。
……
「什麼聽你的!」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張嬰隻覺得身體騰空而起,麵前又換了個人,正是身著黑色鑲金朝服,氣場強大的嬴政。
「仲父仲父!」
張嬰下意識地拿出小梳子給嬴政梳胡子,「今日怎來得這麼遲?」
嬴政好似習慣了一樣,配合地伸一點脖頸方便張嬰梳胡子。
「臘月祭將至,多在鹹陽城鹵薄巡視。」
嬴政象征性地咬一口後便放下羊腿,捏了一把張嬰的臉頰,忽然道:「阿嬰,還記得鹵薄嗎?」
張嬰連點頭,怎麼可能忘得了。
數千人,數百輛車馬,塵土滾滾,僅為一人運轉。
嬴政瞥了張嬰一眼,道:「有何感想!」
張嬰下意識飛出來一句彩虹屁:「大丈夫當如是!」
那麼宏偉的場麵宏,怨不得劉邦會如此感慨,隻怕任何有雄心的男子都會心生妄念。
「哈哈哈!」
嬴政聞言愣了一會,忽然大笑出聲,大掌拍拍張嬰的肩膀,「可想取而代之?」
「啥?」
張嬰下意識瞪大眼睛。
這,這就是歷史偉人的思維同步嗎?
他用了一句劉邦見鹵薄後的驚嘆,嬴政居然能用上項羽見過鹵薄後感慨的話對上。
這是什麼奇妙的緣分。
然而張嬰沒注意,當嬴政說出這句話後,扶蘇和鄭夫人的表情有多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