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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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尋初」這番求親來得過於突然,也過於隆重,甚至連皇帝都搬出來了,可謂猛力一擊。

正當謝府混亂重重時,唯有二小姐知滿是全心全意地在高興。

她一大早就守著在等消息,沒想到皇宮裡剛放榜不久,姐姐就聲勢浩大地帶著人來求親了。

知滿知道這下事情妥定能成,當即歡天喜地地跑去見蕭尋初,與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分享這個好消息——

「師父,師父!我姐姐中狀元了!她不但身穿狀元服來提親,還特意求來了聖上的聖旨!」

知滿簡直驚喜過望。

這世上能有多少人成親,可以請皇上當媒人呢?

不要說如今謝家老爺根本沒有功名官位,哪怕是謝家最顯赫的時候,都從未得過這樣的厚待!

對普通人家來說,狀元求親、天子做媒,這可是天大的榮耀了!

知滿既開心姐姐實際上中了狀元,又開心姐姐原本的身份,終於能在外人麵前嫁得十分體麵。

要知道在世人眼裡,婚姻才是女人的頭等大事,若是嫁得不好,不知要被多少人在私底下笑話。哪怕姐姐自己實際不在乎,他人也要惡意揣測她是故意逞強。

知滿喜滋滋地想,不愧是姐姐,連蕭尋初那個爛風評都能在短短數月裡逆轉,簡直神通廣大!

然而她沖進姐姐房中,卻看到那個蕭尋初本人,正靜靜地坐在桌前看書。

那書卷上有個「墨」字,正是姐姐先前從山上草廬裡給他帶來的手記。

知滿噔噔噔跑過去,雙手蓋在蕭尋初書麵上,不解道:「師父,都什麼時候了!書確實是好書,但這會兒應當先為我姐姐慶賀吧!」

蕭尋初恍惚地回過神來,隻是看起來仍有些心不在焉。

他道:「謝小姐中狀元的事,我先前已經聽說了。我……早就認為她必能做到。」

說到這裡,蕭尋初淺淺一笑。

細碎的柔意在月匈口化開,不知為何,他明明在這件事上助力甚少,卻極為她開心,有一種莫名的驕傲,如同唯有自己一人知道的寶藏,終於在世人麵前證明了她的光彩。

隻可惜,世人仍然沒有揭開她的真實麵紗。

若是知道那軀殼之後的人實則是謝知秋,想必會更加震動吧。

想到這裡,蕭尋初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墨家術手記上,若有所思。

知滿催促他道:「聽說了你還悠哉地在看書?快起來!你知道女子成婚多繁瑣多重要嗎?接下來可有得忙了!雖然你是我師父,但如果成婚時丟了我姐姐的臉,我可饒不過你!」

蕭尋初被扯著袖子往外拉,隻得無奈地應了聲「好」,並未多解釋。

*

正當滿梁城因迎新進士而喜慶非凡時,卻並非所有人都願意為此慶賀。

崇政殿前,文武百官分列兩班,而在這重重官員最前、立於群官之首的,正是名盛一時的方朝大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大人——齊慕先。

新進士不過是剛剛走上官途的年輕人,在這最為光耀的一日,也不過是被允許站在群官最後。

而他齊慕先,卻是權勢滔天、傲立於百官之上的第一人。

齊慕先站在丹墀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兩百多名新進士騎馬出了東華門。

這些意氣風發的新任官員,還不知他們結束多年學業生涯以後,踏上的將是怎樣一條道路。

齊慕先目色生冷,難辨喜怒。

每當這種日子,他都克製不住地想起自己當年。

然後,他又會想起自己那個病弱早夭的長子。

弱小而聰慧的狸兒,那年才剛滿六歲。

他自幼聰穎,字看一遍就會寫,書讀一遍就能說出其中道理,甚至不必有人點撥。

忽然,狸兒前一晚還歡喜地說自己作了兩首詩,後一天便忽然開始咳嗽。

再後來,他咳嗽漸重,逐漸起不了床。

齊慕先早年清貧,為官十分正派,還時常出於憐憫之心接濟受苦的窮人,他的俸祿僅夠維持生活,可謂兩袖清風。

狸兒沒有生病時,家中堂屋窗戶漏風,無財修補,冬天也難得點炭,連偶爾喝一口雞湯都能讓他興高采烈。

狸兒生病以後,齊慕先掏出所有積蓄,為他尋醫診治。

齊慕先能拿得出的診金不多,若非梁城有些大夫受過他的照顧,知道他是個清官,願意少拿他的錢,隻怕連看病都困難。

然而狸兒病得實在太重,民間大夫束手無策。

後來,一位大夫看了狸兒的情況,說狸兒情況異常,可能不是普通風寒,又為齊慕先指了一條明路——

太醫館的周太醫妙手回春,曾接診過類似的病人,如果能請周太醫看診,或許能逆轉乾坤。

齊慕先感恩戴德,當天就去求周太醫。

他在雪地裡等了一宿,後來對著周太醫的家門磕頭,磕得滿頭是血,隻等到周太醫的仆人打著一盞燈籠出來,居高臨下地說周太醫出急診去了,且五品以下官員也沒有請太醫看診的道理,讓他早點回家。

齊慕先無法,便失魂落魄地回家先看狸兒的情況,誰知一進家門,就滿室悲痛的哭聲。

他的妻子死死抱著狸兒,可狸兒小小的身體已經涼了。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一晚,周太醫本打算給狸兒看診,可是剛收拾好醫包,前腳要出發,後腳就被戶部侍郎叫走了。

齊慕先隻不過是個才考中兩年的進士、芝麻大點官職,戶部侍郎卻是尚書的副手、實權在握。

那晚戶部侍郎家並無大事,隻是這侍郎想討好尚書,突發奇想請周太醫寫點強身健體的方子。說得十萬火急的樣子,實則是他白天與人打馬球輸了,心情不好,不想多等,故意找點茬罷了。

後來齊慕先得勢,第一件事就是處理這個戶部侍郎。

說是肅清貪佞,實則公報私仇、排除異己。

當時局勢混亂,但凡能在朝中立足的官員,哪個能身上沒有一點問題?就算萬中無一的可能,有誰還真沒問題,那麼刑部、吏部、大理寺的官員都是他齊慕先的人,隨便造點問題出來,仍舊容易得很。

抄家那日,齊慕先親自去了。

說來也巧,那同樣是個冬日,鵝毛大的雪從空中飄落下來,灑在朱色的雕欄上。

戶部侍郎一家跪在地上磕頭求他。

戶部侍郎的小孫子那年六歲,白白胖胖,活潑健康,哭著跑來抱住他的腿,求他放過爺爺。

齊慕先想起他的狸兒,死的時候那麼瘦,身上扌莫得見肋骨。

若是他早日覺悟,不要當什麼剛正不阿的清官,像這個戶部侍郎一樣,趨炎附勢一些,對許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討好討好上級,會不會早有機會晉升,也不至於活得兩袖清風?

如果他能有錢修一修家裡的窗戶,在臘月裡點上炭火,能給狸兒多吃一點肉,讓他身體強壯一些,那麼聰明乖巧的狸兒,是不是就不會生病,就能活得長一些?

齊慕先看著這小孩,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他一腳踢過去,那小孩被踢飛起來,一頭撞到柱子上,然後在地上滾了兩圈,嘴角流出血,抽搐幾下,就不會動了。

院子裡驚叫聲無數,小孩母親的叫聲尤其慘烈。

她想撲過去救孩子,卻被士兵抓住狠狠壓在地上,掙脫不得。

齊慕先去看那戶部侍郎,對方恐懼絕望的表情,令人暢快不已。

他對那人笑了一下。

侍衛機敏地跑過來,屈膝跪地,用手絹替他擦乾淨鞋子。

齊慕先整理官袍,悠然離開。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就是那一刻,他第一次嘗到了權力的滋味。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原來是那麼簡單的事。

隻要站在高處,人人都會對他阿諛奉承,說他想聽的話、為他做對他有利的事。

如果有人令他不滿,隻要簡單幾句話,就可以令對方屍骨無存。

既然這世道本就如此,那為他所用,又有何妨?

……

時間回到此刻。

齊慕先閉上眼,將久遠的回憶都埋藏在記憶深處。

良久,他重新開眸,看向新進士隊伍離開的方向。

那新科狀元蕭尋初的高馬,已經看不見了。

認真說起來,這蕭尋初或許並沒有得罪他。

但蕭尋初千不該萬不該,便是不該陰差陽錯地拿走他原本準備留給兒子的東西。

齊慕先的眸色深了數分,猶如望不見底的幽譚。

從這蕭尋初當上狀元起,齊慕先就不可能對他有絲毫好感。

若非要說個理由,那就是他齊慕先不高興了。

哪怕蕭尋初自己不知情,也該付出代價。

若要怪的話,就怪這世道本就如此,勢弱之人,即便覺得不公平,又能有什麼辦法不成?

*

同一時刻,慈寧殿。

恢弘寬敞的宮殿內,宮女們寧靜肅立,人人恭卑垂首,作恭順貌,不敢出聲。

與唱名聲陣陣響起的崇政殿,以及百姓夾道迎接新進士的熱鬧相比,慈寧殿的安靜難免顯得寂寥,倒似與世隔絕一般。

慈寧殿的主人,素衣長袍,烏發盤起,正跪在佛像前,閉目念經。

她是個五十餘歲的中年女子,與十幾歲的少女相比,她已沒有那麼年輕了,但透過那被風霜浸染過的通透眉眼,仍清晰瞧得出當年閉月羞花之貌。

太後娘娘衣無雕飾,發間素雅,麵前清香三支,煙氣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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