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過往(1 / 2)
冬。
「下雪了欸。」
穿著白色長衣長褲的女孩仰著頭看窗外的風景:「十三,明天去堆雪人嗎?」
被她喊作十三的男生坐在像是病床的床上,手裡拿著一本沒有封皮的書,聞言稍稍抬眼,眉眼溫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脾氣超好的鄰家哥哥:「太冷了,我昨天注射了藥劑,會感冒。」
屋內是有暖氣供應的。
他穿的衣服和女孩差不多,都是統一的白色長衣長褲。
被喊作十三的男生看上去大概十四五歲,瘦且高,但並不像竹竿,反而是很勻稱的身體線條。
他現在在抽條,所以練不出肌肉,但他掰手腕已經能掰贏實驗室裡所有的大人了。
注射的藥劑是一種據說可以讓人變得更強的東西,其他的實驗體不知道,但十三知道那是什麼。
他垂眼摩挲著裡那句「人類即地獄」,麵上沒有起任何的波瀾,還是那副溫和穩重的模樣。
那是直接作用在神經上的藥劑,可以壓抑住人類的「感情」。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實驗室的人認為,人之所以弱小,是因為擁有感情。
有了感情,就有了軟肋。
他們會心軟,會猶豫,會建立聯係和感情,然後會失控,失去理智。
沒有理智,就沒有一顆清醒的頭腦做出完美的決策,沒有辦法在麵臨任務和危險時給出最優解。
女孩聽到十三這麼說,皺了皺眉:「你這周是第三次注射藥劑了吧?他們想弄死你嗎?」
十三輕笑:「放心吧,我的身體比你想象得要堅強。」
注射藥劑會有副作用,嚴重的,有人會直接腦死亡,差一點也是變成植物人。
很少有人可以扛得下來。
實驗室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隻留下來了十三和六號——這並不是他們進來的前後順序,而是日期。
十三是在一月十三號來的,所以他就叫十三。
六號是在十三來了後的第三年的六月六號來的,所以她就叫六號。
雖然六號也能抗住藥劑,但是她一個月隻能注射一次,她的身體需要半個月才能消化完藥劑,然後需要半個月才能恢復到可以接受下一次藥劑的狀態。
但十三不一樣,他最開始注射藥劑時,也很痛苦,他差點就死了。
可是在隔了半年後第二次注射藥劑時,他的身體排異性就弱了很多,除了痛,也沒有別的。
於是他們把一年兩次縮減到了一年四次,在三個月後再給他注射了第三次。
痛還是會痛的,但十□□應越來越好……
直至現在,他已經可以三天就接受下一次藥劑了。
他身體的耐受度,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六號是來得遲,但比對一下十三從前的戰績,還是不如十三的。
「你這樣下去,他們以後就每小時給你打一次,你不能瞞一下嗎?」
「瞞不過的。」
十三隨意道。
六號卻不信:「以你的腦子,有什麼做不到的,你就是不想而已。」
十三莞爾:「你也太相信我了吧?」
六號翻了個白眼。
其實六號猜得沒錯。
十三確實有辦法瞞過那些機器。
比如六號其實可以半個月一次了,是他改了電腦數據。
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人類太依賴機器,機器總會有漏洞和破綻。
當然,人類也有,可人類會補救會發現,但機器不會。
至於為什麼不改自己的,因為十三也挺好奇這個實
驗到底能不能成功。
再說,他改不改也無所謂。
因為十三有點想不明白。
比如說,人類反正總會死掉的,為什麼要那麼積極地活著呢?
因為有自己在意的事物嗎?
那他沒有,是不是可以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十三不在意自己的命。
他是一個孤兒。
實驗室的人說,公司是在一次任務中意外撿到他的。
老實說,十三的腦袋真的很聰明,他猜到了公司可能不是撿到他的,而是出任務的時候殺了他父母,然後因為他還小沒有記憶,就帶走了他,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但反正無論怎麼樣,十三都有點不在意。
他沒有想過要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因為沒有意義。
他沒有他們的記憶,他們大概也不會想要一個他這麼古怪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如果真的找了,那給他們帶來的,就是死亡。
公司想組一個編號係列,一共十二個人,正好對應十二個月份。
十三聽說的時候,正好打完藥劑留在房間裡觀察。
他坐在無菌病房裡,聽研究員笑著跟他說:「這支隊伍是奔著組成最強去的,你應該會被挑中去做隊長。」
「嗯?」
十三看她:「會離開研究所嗎?」
「是啊。」
「那應該不會是我。」
研究員一愣。
公司是想從他們這兒選個人去的,無論是六號,還是十三,都很強。
尤其是十三,他看著真的人畜無害,是那種讓人不知不覺就放鬆、信任,但卻強得驚人。
而六號……她是個很奇怪的小孩。
這是研究所所有人對她的評價。
她有股瘋勁在身上,研究室會配合公司那邊訓練,偶爾拿家禽那些來給他們做一些特殊的實驗。
這些確實和殺人不同,但畢竟他們隻是做實驗而已。
有時候是在一個圈子裡,要他們找到並殺死其中一個,十三隻會殺死那一個,而六號不同。
其實比起三天就能注射一次藥劑的十三,他們總是更加覺得,六號才更像那個成功品。
因為才十歲的六號在進行第一次實驗時,選擇的就是將那些東西全部弄死。
可六號對十三表現出來了很明顯的依賴性。
心理行為學研究者認為,六號是把十三當作了「家人」和「同類」。
所以她還是擁有感情的,但是十三……
除非必要,十三從沒找過任何一個人。
他不需要跟誰聊天,也不需要跟誰遊戲,一個人的時候他就看書,有什麼看什麼,不給他書他也不在意,就找別的事做。
非要把他關在一個什麼事都找不到的,他就閉上眼睛睡覺。
不在意、無所謂、不好奇…這才是他們理想的「成功品」。
研究員:「你為什麼覺得不是你啊?」
十三稍稍彎眼:「編號係列是想組建成家庭模樣,彼此有羈絆聯係吧?」
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是公司最強卻也是最容易操縱的一把刀。
人類擁有感情,就會擁有軟肋。
抓住了一個,就會像是扯住了葡萄藤,用力一拽,可能整個架子都會轟塌。
十三語氣隨意,眉眼明明還是帶著笑的,卻莫名讓人遍體生寒:「我去的話…除非公司是想讓我在他們失控的時候殺了他們,不然就沒意義。」
——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要小瞧十三。
他看著溫和,跟你說話時會露出輕柔的笑,無論對男對女對
老對少,說話都十分體貼。
他像是沒有脾氣的人,就算是開玩笑,距離和分寸感也拿捏得完美。
把他放出去,他大概會成為一個完美的形象。
可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些都是十三照著模板學的。
眉眼要怎麼彎、嘴角要揚多深。
他永遠都是這副表情。
研究員把十三這話告訴了來這兒做最後調查的人。
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十三就站在門口不遠處,聽著他們說——
「他確實不太適合。」
「編號係列聰明人不少,十三還不完全成熟,他的演技還有破綻。」
「而且比起讓他真正加入編號係列,上麵有別的更好的安排。」
「你們看一下,差不多到時候了就給他加大藥劑,然後停藥,看他的感情波動值有多少。」
「差不多到時候了他就可以出來了。」
……
所以六號被挑走了。
六號走的那天,她特別不高興地跑到了十三的屋子裡:「我要走了。」
十三手裡看的是研究員塞給他的一本的下冊,沒有上。
這些人就是故意的,想看他會不會主動問上冊——畢竟沒有上冊,看下冊就是雲裡霧裡。
但十三從不會問。
十三聽到這話,抬起頭,沖六號說:「恭喜。」
六號:「……你就不能表現得不舍得一點嗎?!」
十三想了想:「我會想你的。」
六號不高興了。
於是十三又補了句:「等我出去我會找你的。」
六號:「……敷衍。」
她瞪了十三一眼,又跑走了。
而在遠處監控的人,看著十三沒什麼感情地垂下腦袋繼續看書打發時間,有點滿意:「好像快完成了啊。六號也算是陪他很久了,他連一句關心的話和叮囑的話都沒有…也真是敷衍。」
他嘲弄:「我們居然真的養出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六號離開後,十三的生活依舊在繼續,他就好像沒有受到影響一樣。
不關注、無所謂、不好奇。
直至研究所的人決定可以進行一次最終測試。
他們先暫停了一個月的藥劑,確認十三的身體裡沒有含那種抑製劑後,當著十三的麵,殘忍殺害了那隻他們讓十三從進來開始就一直餵的狗。
完事後,十三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以為實驗失敗了,十三還是有感情波動了。
但盯著儀器的研究員說十三的心跳很平穩。
於是有人問:「十三?」
十三抬眼看他,依舊那樣稍稍彎眼:「看完了嗎?」
啊。
原來是因為他們說要認真看,所以十三才一直在看沒有說話。
他是沒有感情去理解這個行為,所以才沒有反應。
這些大人互相對視一眼,在血腥中歡聲鼓掌,笑著說,十三啊,你成功了。
你可以出去了。
而十三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隻是哦了聲。
他們告訴十三在外麵他要偽裝得像正常人,就像他上過的那些社會行為課、人類行為學、人類心理學那些一樣。
十三點點頭。
其實他們覺得他的演技還是有點青澀的,但公司還是把十三接走了。
之後是封閉訓練…十三展現了驚人的天賦。
公司也在訓練結束後,把他交給了不出意外會是下一任「父親」的人。
他叫宋響。
一個聽說要接受他,有點忐忑局促,還要
帶他回家、尚且青澀的人。
十三勾勾唇。
他站在宋響的家裡,笑得溫柔,還帶著點像是不想被人察覺的脆弱。
他告訴宋響,他之前都是住在實驗室裡。
用最不經意的語氣,讓宋響跟他說:「沒關係,這裡目前就我們兩個住,不會有人每天纏著你問你的身體狀況的。」
十三笑:「其實我不在意。」
那時候的十三,還沒抽條完,身形放在人群裡是ok的,但比起宋響來說,就有點單薄了,所以剛好有個兒子的宋響,就對十三心軟了那麼一點點。
而被他教得很好的宋昰,對十三更是無比同情——那個時候宋昰還小,覺得打針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十三還天天打,一定很痛苦。
宋響自己沒察覺到,可十三在那天晚上送到他手裡的牛奶中察覺到了。
研究所的人說十三的演技青澀,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一個套娃。
他從六歲被送進實驗室,弄清楚實驗室是要做什麼研究開始,就在演了。
一個很可笑的演法。
一個情感缺失在演正常人被抑製感情後再演正常人。
十三很強,強得讓公司都感覺他們打造出來的編號係列還是不夠強。
他們認為這是十三抑製了感情後的結果,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繼續投入更多的實驗體。
失敗率高又怎麼樣?
一個「十三」就可以頂不知道多少個賞金獵人。
隻是在實驗室重啟不到一周的時間,一場由內部起的大火,將整個實驗室都燒毀。
為了躲避國家,所有數據都沒有上傳雲端備份,也沒有用古老的辦法u盤拷貝。
這場毫無人性的實驗,才終於真正被叫停。
要問有什麼遺憾的?
無非就是十三有點遺憾。
遺憾沒人知道這場火是他做的,所以也沒有人問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有,那麼他一定會笑吟吟地告訴對方:「因為他們太依賴機器。」
實驗室裡全是機器,到處都是。
人一個個殺或許會暴露,會留下痕跡,但是一場大火加上一場爆炸,可以毀掉機器所有的痕跡。
機器看似是金屬製的,宛若銅牆鐵壁一般堅固,但其實隻要一根牙簽,一組齒輪就會沒有辦法運轉。
機器就是這麼的脆弱。
畢竟現在讓一棟樓全黑隻需要拉下總電閘,而如果放在古代要讓一棟樓全黑,那得刮一陣邪乎到絕對會被察覺的妖風。
實驗室出了事,十三的地位就更加高了。
畢竟他可是唯一的成品。
所以那天,他被派去執行了一個很奇怪的任務。
他們的任務目標是一個深居簡出、一個人獨居的有錢人。
別墅建在偏遠的大山,據負責偵查的賞金獵人說,家裡就他一個人。
那可真奇怪。
一個人,派他?
不僅派了他,還追加了好幾個隊友。
大家見麵都是會做偽裝的,但十三看人認骨相,所以知道他們都是公司除編號係列以外頂尖的存在了。
因為出發時宋響替公司傳話說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不對勁都直接撤退。
——這時候公司對十三,還是以十三的安全為主的。
所以十三以為對方是什麼很強的人。
他們坐上了有點老舊的麵包車,想要偽裝迷路的露營人,求對方收留,以此進去。
畢竟萬一人在門上裝了什麼紅外感應報警器,那可就麻煩了。
但進去比十三他們想象的都要輕鬆,甚至任務完成得也很
輕鬆。
唯一要說哪裡詭異,無非就是那個男人在喪失意識的最後一秒,似乎是想要點開手機的什麼軟件——不是撥打報警電話。
因為電話軟件在下麵,他的手指是往上麵走的。
動手的不是十三,十三是負責堵男人,免得發生什麼變故。
因為太順利了,幾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搜尋這棟豪華的別墅。
十三並不參與,而是回到麵包車上等他們。
然後有個隊友在男人的臥室裡發現了一個神龕,神龕上供奉著一個盒子。
因為好奇,那個隊友把盒子帶出來了,還給十三看——因為十三是他在這裡麵感覺最舒服的人。
隊友把盒子打開了,他們看見了裡麵的東西,都愣了一下。
因為那是一根漆黑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