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1 / 2)
紅葉堆疊的寂靜街道上,那棟二層建築一如既往地矗立在那兒。
一樓的看門人不知去向,而門口處,在清晨時分的薄霧之中,輕微的腳步聲十分突兀地出現了,引來街邊紅葉的一陣翻轉。
科斯莫小心翼翼地、探頭探腦地扒著門口的牆磚,他探出頭去看外邊的情況,而他的三隻貓也挨個探頭望向外麵。
這局麵僵持了片刻,然後科斯莫猛地鬆了一口氣。
除了那死亡一般的寂靜之外,托雅鎮並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情況……呃,如果漫山遍野、鋪滿鎮子的紅葉不算的話。
科斯莫扒拉著背包的帶子,站在門口,多少有些躊躇。
他當然猜到了這一幕意味著什麼。不管是塞勒斯先生,還是艾爾警員,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及了「秋天」。科斯莫知道自己要注意紅葉選民。
今天,或許就是紅葉選民行動的日子。
而科斯莫同樣想要在今天行動。他想在今天離開托雅鎮。過了今天,群山另外一邊的火車就又得在一周之後才發車了。
七天當然不是非常漫長的時間。但是,算上原來那個科斯莫·蘭赫爾的時間,他已經在托雅鎮待了兩周了。
明日復明日、下周再下周?
所以,科斯莫思考了一陣之後,便決定,首先去外麵瞧瞧。
如果能知道紅葉選民的行動內容,了解這一天究竟將會發生什麼,那麼他或許也能順利離開托雅鎮……雖然他覺得這可能是癡心妄想,但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那他可能隻會在無知之中死去。
艾琳的丈夫、巴德的夫人。這都是前車之鑒。作為外來者,他在托雅鎮沒有安全可言。
最終,科斯莫戰戰兢兢地朝外麵踏出一步。他的鞋子輕輕地踩在街道堆積的紅葉之上。那紅葉反饋給他一種柔軟、厚實、像是死亡一樣乾枯的氣息。
他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一具柔軟的屍體上麵。這讓他感到一陣悚然。
周圍太安靜了。
科斯莫深吸了一口氣,對他的貓說:「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喵?」大橘回復。
科斯莫又往前踏出一步,隨口說:「那你們平常喵喵喵的時候,都在說什麼?」
貓貓們陷入了沉默。
科斯莫本來想繼續說什麼,然後猛地反應過來,低頭去看那三隻貓。
一人三貓開始了對峙。
最終,科斯莫嘆了一口氣——他已經能想象,在貓的麵前毫無尊嚴的他,能得到貓貓們怎樣的「喵喵」們了。
科斯莫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不過這麼一來,他倒是放鬆了下來。他以一種更加理智的態度去觀察周圍的一切。
此時的托雅鎮仿佛是一座已經死去的城市,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枯葉。但是那紅葉卻仿佛成了這鎮上的鎮民。不止一次,科斯莫看到那些紅葉憑空打轉,但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風的影響。
紅葉就仿佛活了過來。
科斯莫感到些許的不安,恐懼像是爬到他的骨頭縫裡的小蟲子,時不時就撓他一下。
在這個過程中,科斯莫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托雅鎮的廣場。
廣場的空地此時已經成了紅葉的地盤,每一個角落都被紅葉鋪滿。但是讓科斯莫吃了一驚的是,這裡卻有一個孩子。
那孩子就蹲在廣場的邊緣處,那是個年輕的小女孩,她的周圍並沒有紅葉。但是她也隻是靜靜地蹲在那兒,好像是在觀察著什麼,又或者,像是玩耍時與螞蟻對話一樣。
但托雅鎮沒有除了白鴿之外的動物……呃,除了白鴿和科斯莫的三隻貓之外。
科斯莫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貓貓,然後又看向了那個孩子。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走了過去。
不管怎麼樣,這是他在此時的托雅鎮上,唯一遇到的活人。
在他走過去的時候,那孩子好像也發現了他的到來。女孩猛地站起來,驚訝地望著他,下意識說:「你是活著的嗎?」
科斯莫蹲了下來,奇怪地平視著這個怪裡怪氣的小女孩。他遲疑了一下,說:「是的……?」
……他才是被這孩子弄糊塗了!
那女孩看起來六七歲,臉上髒兮兮的,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不是那種清脆響亮的童聲。她又問:「那你能回答我兩個問題嗎?」
科斯莫抓了抓頭發,看了看周圍的紅葉。他應該盡快離開,但是這女孩卻十分古怪。最後,他為難地說:「好吧。」
「第一個問題是,」女孩不管科斯莫的糾結,自顧自說,「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是什麼?」
「是……」
科斯莫下意識想說出答案,但是他又忍不住停頓了一下。他吃驚地望著女孩,而女孩那雙——那雙古怪的、渾濁的黃眼睛,也望著他。
科斯莫緩慢地說:「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是月亮。」
「……啊……」女孩露出一種恍然的表情,但那恍然是十分做作與表麵的,好似她其實知道答案,但她還是要拿這個問題來考考科斯莫。
科斯莫想到那瓶比牙膏還便宜的「記憶」。那記憶中,一個拖長了的聲音和一個童聲,同樣一問一答,提及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是月亮」。
……這算什麼?流傳在托雅鎮孩童群體中的腦筋急轉彎嗎?
可是,在這紅葉飄飛的日子,麵前這個小女孩又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科斯莫扌莫不著頭腦,他下意識瞥了瞥自己的貓貓,然後才鬆了一口氣,但又感到啼笑皆非——科斯莫·蘭赫爾,你已經淪落到從貓貓的身上尋求安全感了,你看看你。
他有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望著那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