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狂歡（1 / 2）
第八十六章 狂歡
回家？
他當然想回。
無數次, 他從雜貨鋪下班，然後在那條回去的街道上走著的時候，他都會想到自己的家。
那是一個溫暖的、愉快的概念, 好像他又變成了那個「沈棲」，平庸地生活在這個世界, 享受著任何一個平庸人類都能享受到的快樂。
他的家、他的家人與朋友、他的三隻貓、他的生活與工作。一切還在原來的正軌之上、一切都還是普通又正常的模樣。
然後他停下腳步，望見周圍的托雅, 恍然大悟地想, 他已經無法離開這裡了。
那讓他有點鬱悶。但是, 也隻是一點點。畢竟他是一個很容易認清現實的人類嘛。
他總是將他如今居住的那個地方，稱為「住所」。那很難說是他的家。偶爾, 他會想，如果在這裡生活久了, 他是不是會覺得，這裡就是他的家了。
畢竟, 他的三隻貓也在這裡。無論如何, 如果時間足夠久的話, 他當然能把這裡當成家。
但是，但是，莫爾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問他——想回家嗎？
那怎麼可能不想！
片刻之後，科恩夫人出現在他的身邊。
那是、那是……
在他的父母的記憶之中，他們並未提及那麵鏡子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他們隻是告誡艾爾，當這麵鏡子出現的時候，他逃得越遠越好，或者，立馬閉上眼睛。
亂糟糟的光影、散亂的色塊、斑駁的光線。那是很難形容的混沌與虛無的畫麵。那世界是混亂的、迷蒙的、可怖的，每一抹色彩都象征了一個可怕的、破碎的瘋狂之物。
他們利用最後的清醒與理智，將他們的記憶交給了旅館，並且告誡艾爾，不要靠近「法律」的力量，尤其是，不要靠近法律的那麵鏡子。
他望見一片——一片斑斕的色彩？
說到底，「法律」就一定要像人們認知範圍內的法律一樣，嚴肅、正經、苛刻嗎？
那聲稱是法律力量的聲音，語氣總是活潑戲謔，還帶著一種微妙的惡意。
艾爾本能地挪開了視線，但大腦仍舊不停地思考著。「法律」的鏡子倒映出來的畫麵，是一片虛無。為什麼？
他沒來得及想那麼多，就聽見周圍傳來許許多多雜亂的聲音。
在許多旁觀者已經退場的，莫爾的認知世界之中，詰問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他從來不想接受「法律」的力量——那麵「法律」的鏡子之中所蘊藏的托雅的力量也一樣。他隻想以人類的身份迎接死亡。
「改變, 已經發生了。」他斷言說。
科斯莫遲疑了。而莫爾望著他這副樣子, 微微笑了起來。
換言之，出現在「法律」麵前的那麵鏡子，一定會是最特殊的，說不定就與托雅的本質相關。
記憶之中，艾爾的父母提及那些鏡子，同時也提及了鏡子代表的意義，以及——那麵出現在「法律」麵前的鏡子。
這是怎麼了？
「神也不想死啊。」科恩夫人嘆息著說。
艾爾對法律的力量不感興趣，但是，他對法律的那麵鏡子很感興趣。
他那模模糊糊的記憶之中的——那個「沈棲」，他做夢都想要重新變回那個沈棲，而不是如今這個懷疑自身存在的科斯莫·蘭赫爾。
「因為……有些神要發瘋了。」科恩夫人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當然，也是因為，莫爾那家夥的方法太粗暴了。」
他以一種悵然的目光，望著天空之上的黑暗，以及那黑暗之中零星的光點。
科恩夫人皺了皺眉，然後嘆了一口氣：「我們應該退場了，艾爾。」
她微笑著說：「你做出選擇了嗎，艾爾？」
在艾爾的父母奔赴三十年前的那場災難之時，他們曾經各自將一份記憶交給記憶商人。而記憶商人也在約定好的、艾爾成年的時候，將這兩份記憶寄給了艾爾。
那個老是在他耳邊嘮嘮叨叨的，疑似「法律」力量的存在，老實講，就挺不符合他心中法律的模樣了。但是，那也隱隱讓他意識到，「法律」可能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
科恩夫人不出所料地笑了一下，然後說：「或許，一些神也需要學學你。」
艾爾有些意外。不過在他想說話的那一刻，那麵鏡子出現了。
「你不應該再繼續看了。」科恩夫人在旁提醒，「這容易造成一場新的災難，如同三十年前那樣。」
在三十年前，托雅是「法律」的神國，「法律」才是當時托雅的管理者。換言之，「法律」一定比任何人與神都清楚，托雅的實情與真相。
如果將時間稍微往回扯一點點, 那麼當那些蘇醒的神明憤怒地「毆打」法律的時候,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這幅場景的邊緣。
艾爾略微茫然，但是在這一刻，他感到周圍的場景都暗下來，他又回到了托雅鎮的夜色之中。他知道，這意味著莫爾的認知世界暫時不對他們開放。
但是他不明白, 為什麼莫爾在這個時候提了這個問題？
就好像，莫爾在刻意用這個問題來誘導他一樣。
那麵鏡子隨著三十年前「法律」的隕落而一起沉眠，如今，「法律」的力量復蘇，或許那麵鏡子也會出現——不，必定會出現，畢竟「法律」的力量已經告訴了他。艾爾沉默片刻之後，便對科恩夫人說：「我的選擇從未發生改變。」
「什麼？」艾爾不明所以，「怎麼回事？」
「法律」的鏡子會倒映出什麼？
這是一個出現在彼時還年輕的艾爾心中的疑惑。
艾爾自己也產生過一些懷疑。
如同現在，那些虎視眈眈的人類與神明，不正是為了法律的力量而爭來鬥去嗎？
「本質。」艾爾喃喃說，「那就是，托雅的本質。」
艾爾的父母之所以會死去，就是因為他們望見了這麵鏡子。
艾爾警員。
也或許，那隻是因為「法律」隕落了。隕落的神明已經不再是曾經的神明了，那力量也隻是無主之物。
在一眾驚呼聲中，艾爾也本能地望向了那麵鏡子。
「莫爾，你瘋了！」
「莫爾，你在做什麼？」
「你不能這麼做，莫爾！」
「克萊門特·莫爾巴勒！回答我們！！」
科斯莫站在莫爾的身旁，不知所措。他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沒把他的貓貓們帶過來，至少能擁有一些安全感。
地麵之上，那些血液早已經凝固，成為一塊塊不可思議的骯髒血斑。天空之上，那片黑暗仍舊存在，但是，那麵鏡子卻已經消失了。
「我一直想要回收那麵鏡子。缺了那麵鏡子，托雅就不夠完整了。」莫爾喃喃說著，「但「法律」卻一直不願意將那麵鏡子交出來。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改變的契機。等待「法律」醒來，等待「法律」的力量吵醒其他沉睡的神明，等待「法律」迫不得已拿出那麵鏡子來進行反抗……
「然後，然後，就是這一刻。托雅的力量終於完整了，我們終於有辦法解決這個令人——啊，應該說，令神苦惱的問題了。」
說著，莫爾的唇角凝聚出一抹冷笑。那實在是太冰冷、太惡意，以至於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慢慢平息。
但是就在這一刻，莫爾突兀地收斂起那種冷意，然後微笑著拍了拍科斯莫的肩膀：「謝謝你。」
「我？」科斯莫愣愣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