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終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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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莫去找到了艾琳。就在那空無一人的鍾表店的旁邊,那就是艾琳的住所。

艾琳女士一臉茫然地麵對著科斯莫的來訪。這種迷茫與疑惑反而讓科斯莫好受了一點。他可不希望所有人都了解他正麵臨的選擇,那就讓他的壓力更大了。

三隻貓貓一直跟隨著他,沒有乾涉他的任何行動,隻是靜靜地陪著他。

科斯莫問:「艾琳女士,我想問您,為什麼您會用那個選擇來詢問我的想法?」

如果他們的認知完全不同——如果他們的境遇完全不同、如果他們的想法完全不同,那麼,艾琳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啊!他又能給出什麼參考意見呢?

如果每個人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裡都是正確的,那麼,隻要繼續悶頭活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裡,這不就好了嗎?

不要抬頭、不要睜眼、不要望見。

這是那個答案嗎?

隻要他閉上眼睛就好了?隻要他不聞不問就好了?隻要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科斯莫如此嚴肅地望向艾琳,讓艾琳都吃了一驚。

艾琳想了片刻,然後笑了起來:「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與選擇是對是錯,然後你又剛好出現了,所以我就想,或許聽聽你的想法也不錯。

「不過最終,是因為我們之間想法的區別,才讓我意識到,「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注定會選擇的答案」,然後我就下定了決心。」

科斯莫怔了片刻,隨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鬆弛了下來。

他也笑了起來:「我明白了,艾琳女士。謝謝您。」

艾琳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不過,看他似乎解開了一個困擾,艾琳也就微笑了一下。

科斯莫重新走到了街道上,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和貓貓們說話。

他說:「這個世界的規則、秩序,和我們的文明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時間差得太久了,而且,這裡還擁有神明、擁有古怪的力量。

「但是,生物其實也都一樣,人類和神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說到底,我可能比我自己想象中,還要更加了解這個世界。

「他們以為托雅隻是鏡子,以為托雅隻能映照出自己的認知世界。」

他停下了腳步,第一次毫無膽怯地抬頭,望向了天空。

「但是,鏡子裡還有別人,這裡也還有別人的認知世界。」他說,「他們都清楚這一點、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們不敢承認這一點。他們不敢承認,自己從鏡子裡還看見了別人。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力量的,最大的缺陷與弊端。自己的力量越是強大,就越是恐懼、越是惶惑。畢竟,「我」已經如此強大,「我」之外呢?」

三十年前,那場巨大的災難的起因,是因為人們都照了鏡子,望見了他人的認知世界。

這事兒讓科斯莫感到後知後覺地不可思議——他人的認知和你不一樣,就這麼讓人驚訝嗎?

當然,他知道,這是因為這個世界擁有著神明的力量。這種認知世界的差異如此直觀地展現在人們的麵前,就好像是某種不可思議的神明力量而已。

而托雅也的確掌控著這份力量。

但是——但是,這種差異不是本就會存在的嗎?

他們是伸手碰觸大象的盲人,如此無知、如此盲目、如此癡傻、如此愚昧。他們碰到了大象的不同部位,於是固執己見,堅持著自己那渺小的意見而不願放棄。

這不就是他們的本質嗎?

誰對誰錯?是否要終結這一切?是否要開啟嶄新的世界?

可是嶄新的世界就不會擁有力量嗎?就不會出現類似的爭論嗎?就一定是完美無缺的嗎?

是多麼幼稚傲慢的生物,才能做出這樣的判定啊!

科斯莫漫無目的地在夜晚托雅的街道上閒逛。他曾經不敢這麼做,但是現在卻已經無所謂了。況且,這是他的認知世界,他認為這裡十分安全的話,那這裡就應該是安全的。

想到這裡,科斯莫又恍然望了望天空之上。

他突然意識到,他曾經詢問莫爾的那個問題,似乎也真的有了一個解答。

為什麼他擁有兩個認知世界?

因為,一個屬於「宇宙」,一個屬於「宇宙的影子」。

莫爾的認知世界中的天空之鏡,或許真的就是他的家鄉。當然,是虛幻的家鄉……甚至於可能是那個荒廢的認知世界的影子。但是,那的確是……他熟悉的家鄉。

就在這一刻,科斯莫下定了決心:「我不會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這個宇宙就將毀滅——他熟悉的托雅鎮、他虛幻但仍舊溫暖的故鄉、他認識的朋友和熟人,一切就將不復存在。

或許那意味著一個更為美好的世界、更有希望的未來。但是,他不會用毀滅的辦法,來尋求一份希望。

在眾生的哭泣之中綻開一朵燦爛的希望之花?

這聽起來是什麼邪神才會做的事情吧。

這麼下定了決心,但是科斯莫卻又愁眉苦臉起來。

雖然決定了不會閉上眼睛,但是,他一直睜著眼睛的話,這個宇宙就要變成他的囊中之物了……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啊,甚至聽起來更加「邪神」了。

在他出神地思考的時刻,他卻突然聽見了一個聲音。

「蘭赫爾先生,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街道上?」

是艾爾警員。他像是在巡邏,有些意外地望著科斯莫。

科斯莫也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他主動說:「我在思考一些……復雜的問題。」

艾爾恍然,他對科斯莫的身份的有所猜測——至少他不認為科斯莫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因此,他這個時候就相當謹慎地說:「希望您能早日找到答案。」

科斯莫望著他,隔了片刻,突然確定地說:「艾爾先生,你是不是從很早以前,就在懷疑我的身份了?」

艾爾一怔,稍微委婉地說:「也並不是懷疑。我隻是以為,您大概是需要隱藏身份。」

他隱藏個什麼鬼身份啊!他在今天晚上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科斯莫腹誹著,但是一直繃緊的情緒,卻突然因此而放鬆了一下。

過了片刻,他苦笑了起來:「或許可以這麼說吧……但是,我也並不想要那個身份。」

他並不想要力量的回歸,成為所謂的「宇宙」。這聽起來像是什麼站著說話不月要疼,而且這似乎也不是他能控製的……但是,認知的改變總是痛苦又茫然的。

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團橡皮泥,被隨意地、粗暴地揉捏,變成他自己也不想變成的模樣。

艾爾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如果您不想要的話,那您就可以拒絕。我想,任何人都擁有拒絕的權力。」

科斯莫一怔。

他突然用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著艾爾,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艾爾正是以這種堅定的態度「拒絕」法律的力量的。

「你是怎麼做的,艾爾?」科斯莫忍不住問,「我是說……「法律」的力量。你是怎麼拒絕的?」

艾爾怔了一下,同樣有些驚奇地望了望科斯莫,然後說:「那是一種……本能。是因為我的意願,所以我才能做到。

「我並不想成為神明,我認為,神明也不過是一種詛咒。人類可以以自己的身份、理念生存下去,何必要成為神明?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意願。」

科斯莫陷入了思考之中,他想,這就是在這個「認知即一切」的世界之中的生存方式。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力量」。

他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力量的弊端,然後,又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力量的強大。

與艾爾告別,科斯莫繼續在街道上閒逛。他的大腦之中冒出了隱隱約約的靈感,但是又無法凝聚成一個強烈的、明確的想法。

緊接著,又有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蘭赫爾先生?」那聲音有點猶豫,「真是您!這麼晚了,您不回去嗎?」

那是塞勒斯先生。科斯莫不知不覺中就遊盪到了塞勒斯先生的住所樓下。塞勒斯先生還沒睡覺,所以就注意到了科斯莫的出現。

在塞勒斯先生的身邊,一個小小的腦袋也冒了出來。那是年輕的米洛·金萊克。

科斯莫站定,望著那個年幼的孩子。他望見米洛的金色眼睛和金色頭發,這個受到太陽的力量影響的孩子,已經不再是原本的那個樣子了。

你願意讓你的力量去乾涉這些年幼的孩子的命運嗎?你願意讓他們依照你那無知無覺的意識,去成長成為你認知之中的樣子嗎?

科斯莫恍然意識到,他不願意。

這才是他的「意願」、他的「選擇」。

於是,他抬著頭,說:「我馬上就回去。塞勒斯先生,還有小米洛,你們也應該睡覺了。」

「哈哈,好的,晚安,蘭赫爾先生。來,米洛,和蘭赫爾叔叔說晚安。」塞勒斯先生用那種向來熱情的語氣說。

「蘭赫爾叔叔,晚安。」米洛乖巧地說。

科斯莫揮了揮手,然後說:「下次再來找米洛拍照。」

米洛振奮了一下精神:「好的!也給貓貓拍照!」他顯然注意到了跟著科斯莫的那三隻貓,「貓貓們也晚安!」

「晚安喵。」這三隻貓對待小孩的態度,比對待成年人好上不少。

塞勒斯先生帶著米洛回去了。過了一會兒,燈光暗了下來。他們大概是睡覺了。

科斯莫望著那一幕,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不想影響這一切。」科斯莫喃喃說。

「你不想影響什麼?」

伴隨著自行車車鈴的聲音,年輕的安德烈·米爾從他的影子裡冒了出來。他古怪地打量著科斯莫:「你這一晚上走來走去的,是在乾什麼呢?」

影子商人的好奇讓科斯莫一瞬間無言以對。

他突發奇想,就問安德烈:「你對格列高利公國動手的時候,是在想什麼?」

他們就站在格列高利公國最後的幸存者的住所之下,談論著當初的那場災難。

「想什麼……沒想什麼啊。」安德烈站在那兒,露出百無聊賴的表情。

「但是,你難道不知道,太陽與月亮的隕落與祂們彼此都沒什麼關係嗎?為什麼你要對格列高利公國動手?」

安德烈挑了挑眉,然後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但是,你沒發現,作為格列高利庇護的國家,這個公國卻沒有任何復仇的打算嗎?」

科斯莫一怔,然後說:「或許他們一無所知呢?」

「有可能。但管我什麼事呢?他們不想復仇的話,那就在迷茫的絕望之中失去陽光吧。」安德烈聳了聳肩,「反正,外界的傳言是太陽和月亮打了一架,所以才會導致光輝的熄滅。

「既然他們這麼認知,那麼,我就順著他們的認知去行動。作為月亮的眷屬,為月亮復仇,是相當正常的事情吧?我可不是殺了他們,隻是取走了他們的影子而已。」

安德烈像是鬧小孩子脾氣一樣,戲謔地笑了起來。

不過,此時的科斯莫卻猝然被安德烈的一句話點醒。

「你該走了。」科斯莫喃喃說。

「怎麼?」安德烈不明所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科斯莫激動起來,然後猛地跑了起來。他往自己的住所跑過去,三隻貓都跟在他的身後。安德烈·米爾一臉茫然,但也還是跟著跑了過去。

不久之後,科斯莫氣喘籲籲地在自己住所的樓下,再一次找到了紅葉與莫爾。

他們都驚訝地打量著科斯莫,又若有所思。

紅葉甚至已經露出了微笑。

唯獨安德烈在那兒抗議:「餵,發生了什麼啊!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要閉上眼睛。」科斯莫首先說,「我不想影響這個宇宙的運行。」

莫爾倒是驚訝地挑了挑眉。但是紅葉卻維持著那種柔和的笑意。

「但是……我不會讓這個宇宙覆滅。」科斯莫說,然後他抱怨了起來,「這是一個思維陷阱!你們沒一個願意跟我講明白!」

「隻有你自己意識到,你才能明白過來。」紅葉輕柔地說。

這個陷阱的本質就是,明明是他做出選擇,但為什麼是別人來為他提供選項?在這個「認知即一切」的世界裡,不應該是他想怎麼選就怎麼選嗎?

或者說,不應該是他想怎麼樣,世界就變成怎麼樣嗎?

為什麼睜開眼睛就一定對應世界存在、世界任他為所欲為,閉上眼睛就一定對應世界毀滅、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這是誰的認知?

這隻是他人強加給他的認知。這是他人的認知力量,而不是他的認知力量。

而他是不同的——他越是與這個世界的一些人、一些神交流,就能感到自己與他們的某些共性,以及,不同。

沒有任何一個生物是全然一樣的。

他們的認知是不同的、得知的信息是不同的、立場是不同的,所以,他們的想法、他們的結論、他們的選擇,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這個漆黑一片的世界裡,他必須親自碰觸這個世界的真相——必須親手去碰觸那隻大象。他必須親自得出那個結論。

一切由他人告知的真相,都是他人的認知。他隻有自己去發現、去明晰、去探索、去實踐,才可以證明這個認知——才可以,望見真正的自己。

他是宇宙嗎?他是宇宙的影子嗎?

憑什麼由他人來定義他?憑什麼他就不能自認為自己是普通的人類沈棲?

這兩條道路、這兩個選擇,的確擺在他的麵前。看起來,世界隻給了他這兩條道路可選——看起來,他的未來已經被限定、局限、框住……是嗎?

是嗎?

——你睜開眼睛,世界就任你為所欲為。

——那我閉上眼睛,世界不照樣聽我的話?這有什麼區別嗎?我不讓這個世界毀滅不就好了?

我的意願,就是讓這個世界不按照我的意願來運行——自由地運行。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他望見鏡子,望見那個一如既往的溫和好脾氣的年輕人類。他從未發生改變。

「可惡,差一點就踩進陷阱了。」科斯莫嘀嘀咕咕地抱怨著。

然後,在莫爾驚訝的目光之中、在紅葉了然的目光之中、在安德烈迷茫的目光之中,科斯莫閉上了眼睛。

隔了片刻,在一片寂靜之中,科斯莫咳嗽了一聲,尷尬地說:「說點話?證明我的想法沒錯?」

莫爾鼓起了掌,笑著說:「真是個天才。」

「你這是在諷刺我吧,莫爾?」科斯莫感到一絲無語。

他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他想,時間的信徒一定是截取了他此刻的狀態,讓曾經的他如此憂慮目盲的詭異狀態。

但是,事實上,在某種奇異的力量的幫助之下,他又感到世界在他的麵前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他甚至感到這個世界變得更加——有活力了。

他想,宇宙以沉寂回應世界的喧囂。

莫爾伸了個懶月要,然後說:「折騰了一晚上,總算是迎來了一個結果……所以,紅葉,這在你的預料之中嗎?」

紅葉難得露出稍微活潑的表情,歪了歪頭,說:「你猜?」

莫爾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

「回去好好休息吧,科斯莫。」紅葉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天亮之後,就是夏之慶典了。」

「是啊,來參加慶典吧。」莫爾說,「安排了不少有意思的活動——對了,我可是參考了你的文明來安排的。」

科斯莫有點驚訝,然後欣然接受了莫爾的好意:「我會的,謝謝你。」

他和他的三隻貓回了家,好好地睡了一覺。

一夜好眠。第二天上午,是溫暖的陽光照進了房間,喚醒了他。

新的一天開始了。

科斯莫·蘭赫爾坐在床上,恍然感受到愉悅的睡眠與燦爛的日出的溫暖,不知不覺之中露出了一抹放鬆的微笑。

他隱約聽見了悠揚的音樂聲、人群的歡呼聲,他甚至還聞見了食物的氣味——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托雅一定會完美復現他記憶之中的那些美食吧?

至少在這一點上,他覺得這算是一件好事。

他想起了這些動靜的來源。

「好了好了。」他低聲說,「該去參加慶典了。你們不期待嗎?」

「會有小魚乾喵?」

「你們能吃小魚乾嗎?文明的小魚乾?」

「雖然更需要吃別的來補充力量,但是吃小魚乾也沒有問題的喵!」

「那你們想吃就吃吧……慶典就是要好好玩啊。對了,我現在看不見,你們得帶著我過去,幫我領路。」

「導盲喵!我懂!」

科斯莫快速地洗漱了一下,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門。一人三貓漸行漸遠,身影最終隱沒在托雅繁雜的、恢弘的認知世界的縮影之中。

初夏來臨了。空氣中氤氳著輕鬆的熱烈氛圍。

一起來參加夏之慶典嗎?

一起來慶祝宇宙的新生吧!

【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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