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康熙慣來喜怒不形於色，即便是心情不好，也不會輕易讓人看出來。
他身邊兒近身伺候的一眾人中，唯有梁九功能窺得幾分真相，其餘人頂多覺得，康熙這般沉肅，是不是前朝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今兒個入宮陪玩的是十阿哥胤俄。
他倒比胤禟好相處些，隻小格格到底記掛著他們兄弟惹康熙不悅之事，再有，胤禟惹得她不高興，她少不得要讓胤俄「兄債弟償」，於是，這日晚上，她使出了渾身解數，將胤俄折騰得團團轉。
康熙在看到這一幕時，指著那上躥下跳的胤俄，對梁九功道：「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的，也不知他究竟是像了誰。」
康熙自詡英明神武，胤俄的額娘溫僖貴妃亦是知書達理，他們究竟是怎麼生出這麼個兒子來的？有時候，康熙自己都想不明白。
梁九功心道，這還不是您自個兒縱出來的！
因著胤俄少年喪母，且他非嫡非長又並未顯露出過人才乾，康熙並不指望他日後擔當什麼重任，對他的要求難免寬鬆些。這一縱之下，自然就縱得胤俄愈發孩子氣。
哪怕如今胤俄已有了福晉和子嗣，仍會顯露出不甚穩重的一麵，時不時便要將康熙氣得跳腳。
康熙說是惱了胤俄吧，但每回又沒見他對胤俄動什麼真怒，偶爾要懲罰胤俄，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梁九功私心裡揣度著，對於十阿哥這樣，康熙並不反感。精明的、善於算計的兒子多了，便顯出憨憨的難能可貴來了——至少憨憨不會與康熙鬥智鬥勇不是？
梁九功心中雖是這般想的，話卻不能這樣說，他想了想，決定繞開這個坑：「皇上，小格格對十貝勒這般不耐，定是在為您出氣呢。您看，前兒個她對八貝勒和九貝勒態度也不怎麼好，可見小格格知道他們惹了您不高興，是心疼您的。」
要是擱在之前，康熙聽到這話，心中定然如吃了蜜糖一般。
然而，經歷過小孫女分花之事，對於她心中是否有自己，康熙便不那樣篤定了。
隻聽他嗤笑一聲：「興許小星星隻是覺得老十蠢。」
他這小孫女兒像極了他，喜歡聰明人，不耐煩應付那等蠢笨的。這一點，她做的不甚明顯，康熙也是暗中觀察了許久，才逐漸察覺到的。
眼見著今日康熙幾次三番把話題往死胡同裡趕，接不上話的梁九功隻得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
康熙這做阿瑪的嫌棄阿哥們蠢笨自是沒甚問題，梁九功這個做下人的卻不好跟著說嘴。
但不接康熙的話，放任場麵冷場卻也不妥，梁九功想起往日阿哥們來陪小格格時，康熙總會在中後期入場，於是問道：「眼下十貝勒想來正尷尬著，需有人為他解圍。皇上可要進去看看？」
本以為康熙會立馬應下，誰知，康熙轉動著扳指，搖了搖頭。
「不，朕就不進去了，由著他們去吧……小星星是個乖孩子，縱使要鬧一鬧胤俄，也不會太過……」
康熙離開時，不知怎的，腳下絆了一下，身上的佩環發出響亮的碰撞聲。梁九功趕忙快走幾步扶住他，免得他摔倒在地。
雕花窗欞之後，小格格聽到熟悉的佩環碰撞聲，好奇地朝外頭瞅了一眼，卻見那漆黑的暗夜之中，一點燈火越來越遠，直至徹底消失在眼前。她不由托著腮幫子，像是遇到了什麼世紀難題一般。
這個時辰，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門外的，也就隻有康熙了吧？
真是奇了怪了，康熙人都到門口了，怎麼不進來呢？
虧她還將為康熙準備的小禮物帶在身邊兒，就是為了第一時間交給康熙。如今看來，倒是她白費功夫了。
一想到這，小格格便不由嘟起了嘴，有種期待落空之感。
胤俄見她不知怎的又不高興了，擔心地湊到她跟前來，伸出手指在她小臉上撓了撓：「你這是怎麼了，我又哪兒惹著你了？你說，我改，成不？」
小格格意興闌珊地瞅了胤俄兩眼，有點兒不大想搭理他。
她今兒個也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憨憨了，任她橫眉怒目，他自視而不見。不是故作大度，而是真沒發現她在「欺負」他，這讓小格格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胤俄見小格格還是不說話，胤俄心一橫，把腦後的大辮子遞到了小格格跟前，一副舍生取義的模樣：「扯吧！」
小格格：「？？？」
「聽三哥說，你心情不好時，便喜歡揪人辮子。我都主動給你揪了，你可不能再不高興了，更不能跟汗阿瑪告狀，說我欺負你！」
小格格聞言，一張白嫩嫩的包子臉迅速鼓了起來，沒長幾顆的小乳牙磨了又磨。
壞三叔，她記住他了！竟敢在外頭敗壞她的名聲，下回他若再來，看她怎麼折騰他！
日後且有他們打交道的時候呢，走著瞧！
「對了，你能不能扯得輕一些……」胤俄一臉糾結地道：「待會兒你十叔我出宮的時候，若是讓人看出什麼不對來，可就不好了。」
他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了，總得有點兒好處吧？不能離宮之時再讓宮中那些嘴碎的說他不招康熙待見，回頭九哥又該拿這點來嘲笑他了！
小格格見那條大辮子在自己跟前晃來晃去，實在讓她手癢癢，再加上胤俄的話氣人而不自知，小格格索性直接上手，將條辮子給拆了開來。
胤俄怕丟臉，早早便將身邊兒侍奉的下人屏退了，她倒要看看，他自個兒能不能將這辮子給重新紮回來。
據說當晚，乾清宮中的下人隔老遠都聽到了康熙的笑聲，據說，胤俄是頂著淩亂的發型離開皇宮的……
……
翌日，胤禩讓福晉在府上置辦了一桌酒席，宴請胤禟與胤俄，慶祝他們成功「脫離苦海」。
他可是聽說了，胤俄在乾清宮中讓人好一頓折騰，為了討好小格格，他連發型都貢獻出去了，這犧牲不可謂不大。
胤禟與胤俄本是八貝勒府的常客，對於他們的喜好，八福晉了然於月匈。
前菜上了四冷素、四冷葷，甜鹹點心各四樣，量不多，僅供兄弟幾個嘗鮮，卻極為精致可口，讓人食指大動。
沒多久，熱菜也上桌了，將這涼亭中雕了花好月圓圖紋的石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這幾樣熱菜是菠蘿拚火鵝、玉簪出雞、炒梅花北鹿絲、烤乳豬1，因是新鮮出爐的，那肉香味兒溢滿了整個後花園。
胤俄鼻頭動了動，很快便沉浸在美食之中，無暇他顧。
胤禩與胤禟早知他是個吃貨，此刻見他如猛虎出籠一般扒拉著桌上的菜餚，半個頭都快埋到碗裡去了，也絲毫不感到意外。
烤乳豬素來為胤俄所好，皮脆肉嫩骨酥，他一口氣能吃完半碟子；胤禩講究風雅，喜那道玉簪出雞味道既鮮美，外形又好看；胤禟則向著那道菠蘿燒火鵝伸出了筷子。
胤禩動了幾筷子，見胤俄吃得嘴上油光水滑的，吃著碗裡的，還瞅著盤中的，不由輕笑道：「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小廚房中還預備了幾樣菜，尚未呈上來呢。你若沒吃夠，待會兒我再讓他們繼續上菜。」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趕忙為兄弟三人每人奉上一盞清湯雪耳，以解這幾樣熱葷之膩。
待酒足飯飽，胤俄眯著眼睛哼著小曲兒，若是他身後有尾巴，此時那尾巴定然已經翹上天了。
「還是八哥府上的廚子合我心意。」胤俄感慨道：「也就隻有在八哥府上，我才能吃上一頓好的。」
胤禩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你這話說得，倒像是弟妹苛待了你似的。」
胤俄心有戚戚地道：「她怕我吃得太胖，總限製我這，限製我那的，我在自個兒府裡吃的東西，都沒甚滋味兒。」
「好了，少在我們跟前裝可憐了。若不是你自個兒縱著你家福晉，你家福晉又豈敢克扣你口糧？」胤禟瞧不慣胤俄這坐沒坐相的樣子，斥道：「快坐好，倘若讓汗阿瑪瞧見，隻怕又要說你沒儀態了。」
胤俄扌莫了扌莫鼻子：「我這不是也就在八哥、九哥跟前放肆一下麼？旁人跟前，我定然還是十分規矩的。」
他親緣淺薄，一母同胞的親妹在繈褓之中便夭折，十一歲上，額娘一場病沒了，自此，他便時常跟在胤禩與胤禟兩個哥哥身後打轉，十分享受兩個哥哥對他的關心。便是如今二十好幾了，仍喜歡跟兩個哥哥撒嬌。
胤禩與胤禟對於他的心結顯然很是明了，頗為縱著他。
這弟弟雖有時憨了些，卻也無傷大雅。有他們在，終歸能護住他。
兄弟三人又隨意聊了幾句，胤禟開始切入正題：「昨兒個你主動送上辮子給小丫頭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小丫頭鬧你了？」
胤禟對小格格無甚好感，說話時便也毫不客氣。
老十再怎麼傻，終歸是他胤禟認可的弟弟，隻有他與胤禩能夠欺負，如今被個小丫頭片子給欺負了，算是怎麼回事兒？
胤俄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咧著嘴笑道：「九哥，你莫要一口一個小丫頭的，她小名是小星星，很是可愛。她鬧我，是喜歡我，想贏得我的注意力，若是換個她不喜歡的人去，隻怕她連理都懶得搭理那人——比如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