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1 / 2)
阿管,年屆七十,以琴技蜚聲海內外,過去幾十年,慕名拜師的人,不計其數,他不收徒的理由,學藝未精,不敢誤人子弟。
大家都覺得阿管太謙。
阿管擺手,說,從心所欲,不逾矩,年紀到了再收徒。
那是孔子的話,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阿管七十那年,果真要物色弟子,從開春到秋末,一無所獲。
上門自薦或有心推薦的,幾百個人,天資好的也有,阿管總不落定。
但眾人也不覺得阿管藏私。
因為阿管的獨生子阿賢四十好幾了,大半輩子也沒入阿管的眼,成了一個賣文具的中年批發販子。
阿賢也說,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親兒子也一樣。按他爹的意思,年底再選不上弟子,就不選了。
將近寒冬臘月的年底,阿賢聽了一個趣聞,從山區來城裡批發文具的店主阿金說的。
阿金講的有意思,阿賢就原樣講給老爸阿管聽。
阿管凝眉聽了半天,說:「想去看看這個小孩子。」
阿賢就委托阿金帶路。
那天,阿管、阿賢坐著阿金的小貨車,一路風塵仆仆,到了山區,從山口一棵老樹下的亭子算起,阿管看了手表時間,讓阿賢看汽車表盤上的時速。
一路翻山越嶺,坑坑窪窪,岔道又多,高處有時起霧,低窪有時落霜。
到了茶坡村,阿賢算了算,說:「小二十公裡是有的,成人徒步也要三四個小時。五六歲小孩子,天亮出發,是要走到天黑。」
阿金說:「我沒瞎說吧!小丫頭她爸,在城裡物流園被貨車碾死了。小丫頭她媽,改嫁了,進城了。不知道哪個壞心眼的,騙小丫頭說,她媽明天在山口等她,要接她進城。第二天大清早,小丫頭就出門了。家裡老人沒留意,以為她像往常一樣去竹林玩。到了晚上,一整天不見人,才著急忙慌找。大家打著火把,到處找了,十幾公裡各處找了,找到山口亭子,終於找著她了。小丫頭坐在亭子裡,眼巴巴看著山口。這寒冬臘月的,大人又冷又餓,別說五六歲小孩了。路這麼難走,也不迷路,真夠稀罕的。」
阿賢說:「可憐,可憐。記性是好的,毅力也不錯,是個有情的孩子。」
阿管沉吟片刻,蹇著的眉微微平緩,說:「蠻好。」
圖片
阿管和阿賢下了車,跟著阿金去看小丫頭。
走過神樹,寥寥幾戶人家,竹林下大門敞開,一個小丫頭坐在門口,雙手吃力地磨柴刀呢。
阿賢嚇得心口一跳,他不知道,以後小丫頭還有更多氣讓他受。
阿金說:「小蘭,你在乾嘛?」
小丫頭抬頭,說:「我想殺雞。」
阿金問:「殺誰家的雞。」
小丫頭說:「殺騙我的那個人的公雞。」
阿管一愣,笑了,哈哈大笑,笑得越來越大聲,阿賢目瞪口呆,他從沒聽過他爸笑的這麼快樂。
阿管笑夠了,對小丫頭說:「讓我看看你的腳。」
小丫頭說:「為什麼?」
阿管說:「以後你進城,我請你吃漢堡包。」
小丫頭說:「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人?」
阿管說:「我押一隻公雞在你家。我騙人的話,你可以用柴刀殺掉公雞。」
阿管扭頭對阿賢說:「你去買一隻公雞。」
阿賢托阿金去買公雞,阿金覺得越來越稀罕,帶著阿賢去附近人家,現買了一隻公雞。
公雞買回來了,算阿管給小丫頭的見麵禮。
小丫頭看著公雞,脫下小布鞋,脫下厚襪子,給阿管看腳丫子。
阿管看了,一腳水泡,又紅又腫,兼凍傷,上了一點草藥,帶著綠色。
阿賢又說:「可憐,可憐。」
阿管定徒弟的事,並沒有細傳,有人說,站在阿管身邊的小女孩,隻是名義上的徒弟,實際上是阿管老來風流的私生女。
這閒話,阿賢也笑著告訴老爸阿管知道。
阿管冷哼一聲,說:「不是我生的,是天生的。」
時光倥傯,阿管教了阿蘭二十年,他九十歲了,阿蘭送過各式各樣的禮物給阿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