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 182 章(1 / 2)

加入書籤

嶽大成死前的那聲兒子,困擾著宋清林。

宋清林也不是傻子,他明白……那個被他舉報,又親手甩開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他的父親不是宋伯仁嗎,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時候,他喜歡我,我不喜歡他。

但因為章奉和周文的母親,潘烏雪那個賤人一起背叛了我,我就和你的親生父親在一起了。」

如果再給許碧雲一個機會,她肯定不會選擇和嶽大成那個平庸的男人在一起。

他那個人,老實巴交的,又懦弱膽怯,但唯一能讓她看得上的,是足夠聽她的話,為了她,甚至能去坐牢。

「他……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

宋清林心中的東西,一下子坍塌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宋伯仁的兒子,和宋清河一樣,他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清林,我也不想你的親生父親會是這種人,可他就是啊。」

許碧雲有些擔憂的看著兒子,繼續和他說,

「你還有個親妹妹,叫崔婉儀。」

「媽,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沒……沒了。」

許碧雲為自己辯解,

「媽之所以瞞著你,都是為了你好,清林……」

她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連接幾天,宋清林都沒出過自己的屋子,每天在屋裡把自己灌得爛醉,用酒麻醉著自己。

「清林,清林。」

許碧雲端著飯過來了,門打開,陽光射了進來。

宋清林坐在地上,後背靠著椅子腳,身邊到處滾的都是酒瓶子,手中還拎著半瓶殘酒。

刺眼的光,讓胡子拉碴,一臉頹靡的宋清林忍不住眯了眯眼。

「清林,你都幾天沒吃東西了,吃點吧,你這樣,媽看著心疼。」

早知道這些事,會把兒子打擊成這個樣子,許碧雲說什麼也不會和他說出真相。

那天也是她被嶽大成的死給刺激到了,兒子又一個勁的質問她,嶽大成死前為什麼會看著他叫兒子。

她這才把事情和他說了,反正他早晚都會知道。

雖然她很想把兒子的身世瞞一輩子,可這不是能瞞住的事。

這一刻,她多麼希望兒子宋清林真的姓宋,真的是他宋伯仁的兒子。

兒子有了這麼不堪的親生父親,這樣丟人的身世,這都是她許碧雲的錯。

宋清林不搭理哭泣的母親,自顧自的喝著酒。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哪怕他並不願意承認他是他父親。

許碧雲見兒子這個樣子,沒法子,隻能去找宋伯仁,讓宋伯仁勸勸他。

可宋伯仁並沒有見許碧雲,也沒有來見宋清林。

和周文有關聯的這幾件事,摻雜在一起,表麵上看著混亂,讓人理不出頭緒。

可細細的想,就會發現,這裡麵有一條清晰的線,甚至真相要呼籲而出。

從許碧雲收趙玉蘭的閨女周衛紅當乾閨女的這件事上,就能看出,她許碧雲在這些事情上並不清白。

她的親生女兒又那麼湊巧的在崔家,被崔家養大。

丟孩子,偷孩子,許碧雲和這兩邊都沾上了撇不清的關係。

最重要的想殺人的是她閨女兒子的親生父親。

嶽大成讓周文,這個崔家真正的女兒消失,是為了他閨女在崔家的地位,為了讓她順利繼承崔家的家產。

這中間,沒有推波助瀾的人,崔婉儀是狠不下心的。

許碧雲已經知道宋伯仁他們開始懷疑她了,可他們沒有證據,再懷疑也沒用。

周文的話,她到底是留了心,托人去瀘城看看情況去了。

在她心裡,她並不覺得親女兒出事了,這都是那天周文為了把嶽大成弄崩潰,故意編的謊話。

「許姐,周衛紅又來找你了。」

喬念弟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許碧雲。

她沒想到,許碧雲的兒子宋清林竟然不是宋家的親兒子。

「別讓她進來,我不想看到她。」

心煩意亂的許碧雲,現在一聽到周衛紅這個字,就忍不住的厭惡。

在外麵等著見許碧雲的周衛紅,見喬念弟從宋家出來了,連忙湊了過去。

「念弟。」

「去去去,你離我遠點,你一個人販子,殺人犯的閨女。」

喬念弟臉上透著對周衛紅濃濃的嫌惡,

「許姐說不想見你,見你就煩,讓你趕快滾,以後別來了,呸。」

周衛紅被羞辱的臉色發青,她還不死心,

「乾媽真的這樣說?」

「什麼乾媽,真是不要臉,人家都不願意認你了,你咋還這樣死皮賴臉的。

周衛紅,以前我還真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

喬念弟的話深深的刺痛了周衛紅,周衛紅不是那種真的沒有羞恥的人。

她來了幾次,許碧雲一直不肯見她。

她這是啥意思?

她周衛紅在宋伯仁生日那天,受了多大的委屈,她許碧雲比誰都明白。

為了撇清自己,使勁往她頭上扣屎盆子。

她在等她一個解釋,哪怕不是解釋,隻是一兩句好話也行。

要知道,她還被她兒子給踹了一腳。

現在又不留情麵的讓她滾,真拿她周衛紅是黃泥捏的人,沒有脾氣是吧。

臨走前,她怨毒的看了一眼宋家,隨後頭也不扭的去找周文去了。

既然她不仁,就不要怪她不義了。

「人哪?咋走的這樣快?」

周衛紅前腳剛走,喬念弟後腳就又出來找她了。

「許姐,她走了。」

喬念弟不知道許碧雲為啥又讓她把周衛紅叫進來。

「走了?」

周衛紅來找了她幾次,她一直沒心情應付她。

不過周衛紅不敢得罪她,也不舍得把那件事說出去,說出去對她沒有好處。

許碧雲自以為了解周衛紅這種人,可她想錯了。

人都有脾氣,在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的時候,對方啥都能乾出來。

周衛紅的這股怒氣,已經攢了很多天了,今天算是徹底的爆發了。

在許碧雲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被公安同誌給抓走了。

隨著許碧雲當年在醫院和趙玉蘭一起偷孩子事情的敗露,宋清林也在宋家徹底的消失了。

幾年後,

「許碧雲,我又來看你了,今天是大年十,這餃子是鮁魚餡的。」

從海外治病回來的潘烏雪,這兩年年年過來探望裡麵的許碧雲。

裡麵穿著監獄服飾,絞著齊脖短頭發的許碧雲,麵色蒼老了很多,保養得當的臉上,充斥著黃斑,粗糙,暗沉,僵硬。

下垂的眼袋,乾枯的頭發……從前明淨的眼睛中,現在是帶著紅血絲的渾濁。

她眼中,嘴角掛著譏諷,把目光從那盒餃子上移開了眼,目光落在了潘烏雪那幾十年如一日的臉上。

「鮁魚餡的餃子,我曾經最愛吃,潘烏雪,虧你還記得……」

「吃吧,趁熱。」

潘烏雪把餃子從探監的玻璃窗口,往裡麵推了一下。

「你會這麼好心,給我送餃子?」

許碧雲戒備的壓根不動餃子,她摳著自己的手指,朝著潘烏雪冷笑,

「我落到這步田地,你這兩年,年年來看我的笑話,難道還沒看夠?

對了,上次忘記問你了,替我許碧雲養閨女是什麼滋味啊?」

潘烏雪看著得意的不行的許碧雲,沒有說話。

「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替我養閨女的時候,你自己的親生閨女被趙玉蘭那個女人虐待的差點活不下去。

她呀,還想把你閨女扔進火車站,給人販子抱走哪……嘻嘻嘻。」

裡麵的許碧雲,笑的高興極了。

在某種意義上,她認為,她贏了潘烏雪,她是得意的,自豪的。

看著扭曲的許碧雲,潘烏雪除了憤怒外,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震驚。

一個人,怎麼能扭曲到這種程度。

她不知道年少時的好友許碧雲是怎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她不僅是她女兒在醫院被偷的主謀,嶽大成開車撞人,也撇不清她。

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當成一種報復人的手段……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惡心,把自己裝成了一個好人,潘烏雪,你是好人嗎,你就是一個賤人,賤人,你懂嗎?」

潘烏雪的那種眼神刺激到了為自己的做法感到無比得意的許碧雲。

在進來後,她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惡行,甚至以這為榮。

隻要一想到,她許碧雲折磨了潘烏雪二十多年,又讓她們母女骨肉分離,讓她的女兒在趙玉蘭那受苦,她就感到雖敗猶榮。

「當年,你就是這副嘴臉,假模假樣,勾的男人都喜歡你這個好人。

上天真是不公平,給了你潘烏雪一副好容貌,又給了你一個好的家庭和出身。

我許碧雲比你也不差,偏偏給我了一個普通家庭。」

許碧雲想起倆人的差距,就滿是不忿,那個時候,她們是同學,知道了潘烏雪的家庭後,她就處心積慮的和她做朋友。

一開始是摻雜著她自己的小心思,想從學校結業後,靠她和潘烏雪的關係,獲得一份體麵的工作。

可後麵,相處的久了,難免也有了幾分真心,到了後麵,她是拿她當真正的朋友的。

誰能想到,她的這個「真正的朋友」背著她,和她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了。

她的未婚夫為了潘烏雪這個賤人,甚至跑到她家裡,要和她退婚。

天底下的男人這麼多,她潘烏雪勾引誰不好,偏偏勾引她的,搶走她的。

潘烏雪愣了一會,她沒想到,許碧雲對當年那件事還在耿耿於懷,當時她給她解釋了,是她的未婚夫糾纏的她。

「原來你一直沒有相信我說的話。」

先不說她不喜歡那個男人,即使喜歡,她也不屑去搶人家的,尤其這個人還是許碧雲的。

「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你明知道的……潘烏雪,我拿你當朋友,你拿我當什麼?

當你的跟班?當你的傭人?」

養尊處優的日子,讓許碧雲幾乎不想回憶起那段日子,人從上麵跌了下來,才想起了那個卑微的自己。

一個人不相信你,你說很多遍也沒用。

「餃子涼了……你就不閨女她怎麼樣了嗎?」

潘烏雪看著她。

提起崔婉儀,許碧雲這才想起了她這個女兒,她停止了怨毒的泄憤,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要說她最對不起什麼人,那就隻有這個女兒了。

「她……怎麼樣了?」

曾經,她想著等以後補償這個女兒,等她得到崔家和潘家的家產後,她就好好的補償她。

等那個時候,她也會理解她這個母親。

她這樣做,不單單是為了她許碧雲,也是為了她好。

她這個女兒很像她年輕的時候,能狠得下心腸。

原本她以為那通電話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會接到,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到了。

是她低估了這個女兒。

要是當時嶽大成那個廢物能成事,現在她們母女倆也能團聚了。

「她死了。」

從樓上跌下來的,死的時候,正是炎熱的酷暑。

「死……了?」

許碧雲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牽強的笑,

「死了是什麼意思?」

「潘烏雪,死了是什麼意思?我閨女死了?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騙我。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潘烏雪,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許碧雲像瘋了似的,捶打著玻璃窗,鮁魚餡的餃子撒了一地。

「你騙我的,你在騙我,潘烏雪你是個賤人,騙子……」

「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潘烏雪並不可憐她,這都是她自作自受。

「等明年我再來看你,這種失去女兒的滋味不好受,也該輪到你嘗嘗了。」

許碧雲確實讓潘烏雪痛苦了二十年,可她許碧雲的餘生,都將活在煎熬,追悔,痛苦中。

在她春風得意的時候,親子失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進去後又接著喪女。

她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兒子宋清林,女兒崔婉儀。

她讓宋清林的後半生活在道德譴責下,無論他躲到哪裡,這種東西對他的影響都揮散不去。

崔婉儀更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

「二姨,你這是去哪了?」

穿著紅呢子大衣,脖子裡套著一雙毛線打的手套,在潘家館門口徘徊的白淑英,見二姨回來了,連忙提著手中的魚和豆腐迎了上去。

地上的雪踩著滋啦滋啦作響,天上還飄著雪花,雪花落在了白淑英梳著的倆馬尾辮上。

「怎麼不進去?」

潘烏雪一邊把手中的傘收了起來,一邊問。

白淑英先在她二姨的臉上瞅了一圈,見對方並不歡迎她,她也不好意思進家門,嘴上拒絕道,

「二姨,我就不進去了,這是我媽讓我給您帶的魚還有豆腐……這都是我爸他們單位發的,不值幾個錢。」

白淑英怕這個二姨不肯收,把自己好不容易從自由市場搶來的魚和豆腐硬是說成了她爸單位發的。

「家裡不缺這些東西,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二姨……」

白淑英話還沒說完,就見二姨進了家門。

「狗眼看人低,還不如當初得瘋病的時候哪。」

她看著手上沒有送出去的鯽魚和豆腐,猛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雪,然後冷哼一聲走了。

在白家客廳正在擀餃子皮的白淑華,聽到門口有動靜,見是提著魚和豆腐的妹妹回來了,就朝廚房的母親潘鳳努呶了呶嘴,示意她往沙發上瞅。

「還知道回來,大年十就知道跑到外麵瘋。

工作工作你不找,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閒,過年也不說在家裡幫忙乾活,還往外麵跑,你知道現在外麵管這種叫啥,叫流氓。」

一早就發現小閨女又不著家的潘鳳,見她回來了,氣的手中拌餡的筷子恨不得戳她臉上。

「我外公這麼有錢,我找啥工作?

你整天就知道說我,我還不是為的咱這個家,自打二姨從海外回來後,她的瘋病也好了,可壓根和咱不親。

上次外公從海外回來,咱連知道都不知道,你們不說去找二姨聯絡聯絡感情,就知道在家包餃子,不吃餃子能死啊?」

都快火燒眉毛了,白淑英急的都上火,可偏偏她媽一點都不急。

外公從海外回來,沒來這看她們,這不僅是出問題了,出的還是大問題。

這說明外公心裡沒有她們,沒有她媽,沒有她這個外孫女。

「你又去潘公館找你二姨去了?」

潘鳳看到她扔在桌子上的魚,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我不是都和你說了,不準你再去潘公館,更不準你再惦記潘家家產的事,你把我話當耳旁風?

我今個再和你說一遍,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往後不準再去爭那些東西。」

「憑什麼不爭,我也是他的外孫女,和那個周文一樣。」

白淑英氣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媽不說幫著她們去爭去搶,反過來還勸她不要去拿回屬於她們的東西。

她外公的家產,她白淑英不搶,難道要把它們都拱手讓給那個周文。

她和她都是外孫女,都是平等的,潘良舅舅沒有孩子,外公的家產應該讓她們幾個平分。

按人頭分才是最公平的,把家產分成四份,她們家份,那個周文一份。

「你和周文不一樣,淑英,聽媽的話,別想那些家產了,它不是咱們的。」

「怎麼不一樣了?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你別問了。」

潘鳳實在沒臉說,難道要讓她說,她娘,淑英的外婆當年不檢點,她是她外婆和旁人偷情的私生女?

怪不得當初,她問她娘,為啥她爹會和她離婚,她娘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原來都是因為她娘做了不要臉的事。

兩年前,她也像現在的閨女淑英一樣,對父親不搭理自個這個閨女感到憤懣不平,整天想的都是潘家的家產。

她給她父親寄到海外的信和東西被原封不動的一塊退了回來。

後麵,她不甘心,去潘公館鬧,找潘良,潘烏雪,

一度覺得是他們姐弟倆人在海外父親麵前挑唆了她這個大姐和父親的關係,才讓父親對她這個大姐這麼絕情的。

之後才在潘良的口中得知,她並不是她父親的女兒,也就是說她沒有資格惦記潘家的一切。

她當然不相信,以為這都是潘良為了一個人獨自霸占家產,故意說的,目的就是不想讓她和他爭。

可海外的一封信,信中她那個多年來對她不管不問的父親,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女兒,她是她母親偷人生下的孩子。

「媽,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啊,我也」

白淑華放下了擀麵杖,看向了有難言之隱的母親。

潘鳳看了一眼大閨女,小閨女,還是不肯說,

「你們就別再問了,媽有不能說的苦衷。

淑華,淑英是你妹妹,你回去和我女婿說說,看他能不能給你妹妹找個工作。」

學校分的工作,白淑英當時看不上,一心隻想著爭家產,也看不上上班掙的那倆錢。

現在再想要那個工作,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潘鳳知道潘家的家產這輩子都沒有她的份了,她雖然遺憾的慌,可這是沒法子的事。

她一個私生女,也沒臉去爭。

白淑華聽她媽這樣說,沒有接話,讓她男人幫白淑英找工作這種事,已經不是她媽第一次說了。

「媽,你替她操什麼心啊,她可是大學生,心氣高,本事高,哪會瞧得上她姐夫給她找的工作。

我男人就是個沒本事的,咱家淑英多有本事啊。」

「大姐,你擱這陰陽怪氣誰哪,你想陰陽,回你家陰陽去,在我家算什麼本事。

我白淑英就算再沒本事,也不會求到你們兩口子頭上。」

白淑英以前那樣對姐夫,還有大姐白淑華,都沒打算將來去求他們。

「媽,這你都聽見了吧?」

白淑華解開了身上的圍裙,把圍裙扔在了桌子上,連手都沒有洗,走到門口拿起了包,停在那,譏諷的看了一眼妹妹淑英,

「你最好記住你剛剛的那番話……媽,我走了,這個家不歡迎我。」

「淑華,淑華,快向你大姐道歉,淑華,你別走。」

潘鳳瞪了一眼嘴巴厲害的不行的小閨女,然後出門去追大閨女去了。

「……淑華,你別和你妹妹一般見識,她就是那樣狗脾氣的人,你是大姐你多擔待點。」

「媽,我要是和她一般見識,在幾年前,我就不再進咱那個家門了。」

「媽知道,你懂事又孝順,宰相肚子裡能乘船……你看,女婿都好多年沒來家裡看過我和你爸了。

今年說什麼也要來家裡,你爸把大菜都買好了,帶著女婿孩子一塊過來,熱鬧熱鬧。」

白淑華知道她媽盼著她男人過來,是為了緩和她男人和她妹妹倆人之間的關係。

自從幾年前,她妹妹把她男人奚落嘲笑了一頓後,她男人就再也沒有登過她娘家的門。

她媽之所以要緩和倆人的關係,就是想讓她男人給她妹妹安排工作,

「這事再說吧,媽,也不是我說你,你看淑英都猖狂成什麼樣子了,幾年前,天天喊她姐夫矮冬瓜,看不起他。

剛剛在裡麵,她又那樣說,我看啊,你就別管她了,看她最後能過得有多好。」

潘鳳看著大閨女冷淡的態度,和離開的背影,隻能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等她回家後,就見把大閨女又給得罪的小閨女還有臉吃罐頭,走上前,她一把把罐頭從她手裡搶了過來,砸在了地上。

「乾啥啊,這好好的罐頭你給我砸了乾啥?」

「把你大姐氣走,你開心了?快活了?」

「我就看不慣她那個嘚瑟的樣子,你不是看見了嗎,今天是我先挑事的嗎,明明是她在那陰陽怪氣我,我還不能吭聲了?」

從小到大,隻有她譏諷白淑華,看白淑華的笑話,還輪不到白淑華譏諷她。

「淑英啊,你就不能給你大姐說兩句軟話嗎,你還想不想要工作了?

把你大姐得罪的不回咱這個家,到時候有你哭的時候。」

潘鳳苦口婆心的勸。

「我都和你說了八百遍了,你不用去求她們兩口子替我安排工作。

我去找我舅舅,找我二姨,找我外公,讓他們給我安排。」

「不能去……我意思是說,你不能總麻煩他們,凡事都要靠自己才行。」

潘鳳抓住了白淑英的胳膊,

「淑英,咱靠自己,靠自己也能過得不錯,你別想旁人的東西,也別想靠旁人了,行不行?」

「誰家的媽像你這麼沒本事,這麼窩囊……」

白淑英恨鐵不成鋼,她媽之前的勁頭都去哪了,現在成了隻病雞。

被閨女指著鼻子罵的潘鳳也不生氣,知道了真相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本來她就是一個知足的人,過著平淡的日子,之前的那段時間,她感覺一直不真實,那種突然要詐富的心情。

白天愁,晚上愁,愁親爹偏心,愁搶不過兄弟潘良……這下好了,清靜了,也沒有了煩惱。

隻是心中大起大落的,讓潘鳳很不得勁。

「你是潘家的閨女,潘家的一切都有咱一份,我隻是想要我該得的,還有,舅舅幫助外甥女安排工作,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你別攔著我,我現在就要去找我舅舅,找我二姨要錢要工作。」

「淑英,別鬧了,再鬧也是這樣……算了,我和你說了吧,不是啥光彩的事……我是你外婆和旁人的女兒。」

潘鳳怕她跑到潘家公館去鬧,到時候丟人可要丟大發了。

這種事,她都難以啟齒。

「你……是我外婆和旁人的女兒?」

白淑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又自言自語的重復了一遍。

那潘家的錢,她外公的家產,不就和她沒關係了嗎?

「媽,你胡謅啥啊?」

白淑英接受不了。

「媽說的都是真的……淑英,接受現實吧,我壓根就不是潘家的女兒,你也不是潘家的外孫女。」

潘鳳從記事起都以為自己是紡織大王的女兒。

很久以前,她以為是她爹在外麵有了其他女人,才和她娘離婚的。

她娘出身普通,是個榨油匠的閨女。

這是做夢都沒想到的事,她娘會偷人,還生下了她。

在她的印象中,她娘是一個性子軟和的老實人。

……

「豆腐多少錢一斤?」

「一毛二,來兩斤?」

人流湧動的菜市場的豆腐小攤旁,站著一個買菜的中年婦女。

「便宜點,我前兩天買,還是一毛一哪,都是買你家的豆腐,老主顧了。」

「成,那就一毛一。」

賣豆腐的大爺手腳麻利的刀子切了一塊豆腐,過秤,然後遞給了女人,

「兩毛。」

「再送我兩根蔥吧。」

女人把豆腐放進菜籃子裡,然後不由分說的從攤子上拿走了兩根小蔥,攤主想攔都攔不住。

「白會計,晚上吃燒豆腐啊?」

鞋廠的工人梅大姐用編織袋,拎著兩個買來的青茄子,和白淑英搭話。

「是啊,我兒子愛吃豆腐……」

「買點魚,燒給孩子吃。」

梅大姐拉著她,在魚攤子旁挑著盆裡的活魚,問著攤主價格。

白淑英的目光落在了價格更為便宜的死魚身上,麵對同事的一再慫恿,她推說家裡人不愛吃魚。

「媽,你怎麼又買死魚回來了?」

白淑英的兒子訴說著不滿,臉子吊的像是個苦瓜似的。

「死魚活魚都是魚,再說了,這魚剛死沒多久,吃著和活魚一樣。」

白淑英一邊說,一邊往身上係著圍裙,拿起菜刀手腳麻利的處理著買來的那兩條一斤多重的草魚。

這是她見梅大姐走後,又偷偷的折返到魚攤子上買的。

旁人家炒菜熗鍋的蔥花味,從窗戶那飄了進來。

坐在小板凳上刮魚鱗的白淑英突然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她回憶著剛剛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見到的故人,她還是那麼的年輕。

這些年,她隻在報紙上偶爾看到她的消息。

她和她的差距,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想起了她,又想起了那個不是潘家女兒的婉儀姐……又想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沾著魚血,魚鱗,散發著腥氣的手,就好似白淑英的中年生活一樣。

她現在是一個鞋廠的會計。

年輕的時候,輾轉了很多工作,一般的工作,她瞧不上,好的工作,人家瞧不上她。

她曾經想進貿易公司,但她外語不行。

低不成高不就,這句話在她身上得到了體現。

後麵結婚生子,漸漸的也沒有了那股子眼高於頂,好高騖遠。

反而更著重於一斤豆腐多少錢這樣的生活瑣事了。

她的海外留學夢破了,繼承龐大家產的夢也破了。

每當回想起以前那段日子的時候,那是她離她想要的生活最近的時候。

可那是泡沫,一碰就破了。

白淑英是一個不甘於平凡,最後又平凡的人。

平凡沒有什麼不好,她想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可自己的能力又滿足不了自己。

寄托外物的時候,又是不可靠的……等人到中年,被各種瑣事絆住了手腳,磨平了心性。

鞋廠的會計,一個月拿著幾十塊錢,這種生活,是以前的她最瞧不起的。

可她還是活成了這個樣子,過上了在婚姻裡整天雞毛蒜皮的日子。

不過她還算是硬氣,即使自己過的再不如意,都不去找曾經她最瞧不起的大姐和大姐夫。

她的大姐和大姐夫,去年的時候,把她所在廠子的食堂都給承包下來了。

聽說倆人還開了啥公司,潘鳳都上趕著去她們家,幫她們做飯收拾衛生去了。

一九六年,

「芬兒,恁娘給恁妹子纏腳哪,你快回家看看去吧。」

十七歲的王翠芬一聽這話,也顧不上打棗子了,甩著自己的大辮子跑回了家。

「妮子,你回來的正好,快幫娘按住你妹子。」

王翠芬的後娘劉氏手上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的裹腳布,正滿院子的逮著一個麵相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

「姐,俺娘要給俺裹腳,你和俺娘說說,別讓她給俺裹。」

王棗花藏在了同父異母的姐王翠芬的身後,她姐是她爹前麵娶的媳婦生的,她親娘是她爹的第二個媳婦。

「嬸子,她不想裹,你就別讓她裹了。」

劉氏一聽她還喊自己嬸子,她也不急著抓自己的閨女了,站在那,拿眼幽幽的斜這個繼女。

目光落在了她的那雙大腳上,過了好一會,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語氣也沒有了剛剛的親熱,

「俺說妮子,這裹腳那是恁爹讓裹的,當閨女的就該聽爹娘的話,養個閨女不聽話,那不是白眼狼嗎?

爹娘做的,都是為了兒女好,可那些當兒女的哪,成天隻想著自己,不想著含辛茹苦把她撫養長大的親爹。」

劉氏這個後娘的這番話,不是說給旁人聽的,是說給她聽的,王翠芬心裡清楚的很。

「妮子,你去把餵牛的草料給你二大爺背過去。」

從屋裡走出一個病歪歪的莊稼男人,這個人正是王翠芬的爹,王鐵錘。

「哎。」

王翠芬去後院背草料去了,她不想讓她爹生氣,隻能忍受著後娘對她的刻薄。

誰能想到,劉氏見這個繼女不吭聲,聲音更加的大了起來,故意說給她聽,

「你的藥又吃完了,咱家可是窮的拿不出錢給你這個藥罐子買藥吃了。

叫俺說,人劉大娘多好的人啊,都來家裡說好幾趟了,要是妮子跟著她走,不僅不用再挨餓,也能穿上綢緞,吃香的喝辣的,去享福了。」

「那劉大娘是啥人,你能不知道?你這不是害了妮子嗎,把她往那種地方弄,你你這是喪良心。」

王鐵錘話說完,就扶著門框,咳嗽了起來,咳的肺都快出來了。

「俺的命咋這麼苦啊,攤上你這麼一個癆病鬼。

你疼閨女,可你閨女不疼你這個爹,她要是疼你這個爹,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沒藥吃病死。」

劉氏把持著家裡剩下的錢,就是不肯出錢給王鐵錘去抓藥,她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抹著淚,

「你甭說俺心孬,俺地心是最好不過的。

俺跟你的時候,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哪,不嫌你前麵死過媳婦,給你又添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個閨女,你就這樣說俺沒良心。

俺讓她嫁給種莊稼的,不是為她好,那才是害了她。

跟著種莊稼的,能過上啥好日子。

就像那地裡的黃牛一樣,除了乾活還是乾活,一輩子連一天好日子都過不上,綢緞衣裳沒穿過,豬臉大的肘子沒吃過,那是圖啥。

更不用說盼著她往後幫襯兄弟,孝順你這個爹,俺這個後娘了。

要是當了窯姐,那可就不一樣了,穿的好,吃的好,能過上舒坦日子,還不用下地乾活。

俺娘家的嬸子,靠著她那個當窯姐的閨女都戴上金鐲子了,聽說她閨女在那還有人伺候……」

「你給俺住嘴,當窯姐這樣好,你咋不去當?」

隻有那吃不上飯,走投無路的人家,才會打閨女的主意,去賣閨女,為了錢多,把閨女賣進那種見不得光的地方。

他王鐵錘就是餓死,病死,也不能把閨女賣進窯子。

「王鐵錘,讓自己的媳婦去當窯姐,真虧你能說得出口,俺嫁給你這個沒良心的癆病鬼,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你以為你閨女長得有多好啊,她還是一雙大腳,是俺好說歹說,劉大娘才勉強收下她,你可別不知道好歹。」

劉氏自己也是一雙大腳,她還是從劉大娘那聽來的,說城裡人都稀罕小腳。

她們村口一個寡婦的閨女,家裡窮的叮當響,但就因為裹了小腳,被城裡的大戶人家相中,給娶回去當正房太太享福去了。

聽說給的彩禮,把寡婦家的那個破院子都給塞的裝不下了,擺到了外麵。

劉大娘說,人城裡相看媳婦,首先看的就是腳。

所以她才想著給自己的閨女裹腳,她不貪她將來的彩禮,隻是想她將來也能憑借小腳嫁到城裡的大戶人家當太太。

「爹,趁熱,你把藥給喝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天道決定用愛感化反派 在星際被大蛇養 穿成炮灰後我讓主角團痛哭 你可以不發光 投資商總是覬覦我 把驚悚小說穿成救贖文 殿下似有疾 清穿之滿級綠茶穿成早逝白月光 不修仙,姐姐隻想談戀愛! 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