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逢(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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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濃的藥味縈繞在紀雲川鼻尖,身上與周圍都暖烘烘的,他想該是自己最終又被紀羽救回去了。隻是不知為何,這一回卻總感覺有些不同,雖尚未清醒,但他還是能聽見周遭小聲說話的聲音,與中間夾雜的抽泣聲。

有什麼人會在東宮哭嗎?

還是因為他其實並沒有被救回去?

可如果紀雲川沒有被救回去,而是死去之後靈魂停留在屍體之上,那東宮又有誰會為他哭呢?

紀羽嗎?那不可能。

至於旁的人,若明珠、明環活著尚且有可能,其餘人大約隻會看笑話,說他終於死了。

紀雲川心中好奇,眼皮顫著,嘴唇也微微張開,手指都動了動,隻掙紮著想醒來。

許是因為他動了動手指,那邊嘈雜說話聲戛然而止,隨後竟是有一女子匆匆跑來且喜極而泣般驚叫一聲:「雲川,你嚇壞娘了!」

雲川確實是他的名字,可娘又是怎麼回事?

紀雲川可記得那日被叫進福泉宮時見到的一切,一身石榴裙的徐貴妃倒在地上,地上灑落的是杯中未飲盡的毒酒。

徐貴妃……應該喊徐玥華才對,她在那個時候已經死了。

況且這個聲音也並不是徐玥華的,那這個自稱他娘的人究竟是誰?

紀雲川皺起眉,眼皮更加劇烈顫抖著,最後在掙紮當中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一間屋子,床上的物品更不是他與紀羽任何一人慣用的,那床畔坐著的婦人更是陌生。

這是哪裡?

紀雲川眯起眼打量著眼前人,想起從前那些人說過的話,一時間更是警惕起來。

不會是被賣去什麼地方了吧?

紀雲川想到這個,下意識便想要下床與眼前這些人拉開距離。沒想剛有動作便被眼前淚眼婆娑的婦人握住了手,她哽咽著對他說:「兒啊,你這是怎麼了?落水之後,竟是連娘也不識得嗎?」

眼前這婦人,紀雲川是不認得的。

但人家硬要說是自己的娘,紀雲川也不得不懷疑起自己此時身在何處,又變成了什麼樣的身份。

不過,眼前還有這婦人要應付,方才也說了不識得,那不如便裝作忘了許多事。

紀雲川垂眸看著那緊緊握住他手掌的手,抿了抿唇,用那異常沙啞的聲音淡淡道:「許多事記不清了。」

婦人麵上驚了一驚,微張著嘴不敢相信地收回手來,又伸出一隻手來再一次握住紀雲川的手,另一手撚著帕子便去按住月匈口,哽咽著對一旁媽媽模樣的人說:「我想是命數不好,拚了命生下雲川,可大師卻說他活不過十八歲,果然生辰這日便落了水昏迷不醒。原以為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好在老天保佑叫他醒來,可這好不容易醒過來,竟連我都忘了。」

媽媽模樣的人走過來兩步,轉身取了乾淨帕子遞給婦人拭去眼淚,輕聲安慰道:「夫人不必著急,世子即是醒了,往後慢慢的也能想起來。便是想不起來也不打緊,想夫人與世子母子連心,往後也不至於因此生分。」

被喚作夫人的婦人點點頭,垂著眸子長出一口氣,又搖搖頭小聲感嘆了一句什麼,方才帶著濃濃哀傷神色朝紀雲川看來。見紀雲川仍舊有些茫然,撚著帕子轉頭拭了淚,最終又是吐出一口氣叫自己緩了緩,才算是徹底冷靜下來。

紀雲川抬眸觀察那夫人,略有些發福的鵝蛋臉,眼角帶著些微蒼老痕跡,但也能看出那雙桃花眼年輕時候是何種風情。她身上穿了烏色梅花紋豎領偏襟長衫,下邊搭了一件妃色八寶織金馬麵,外頭罩了一件藍灰色直領披風,脖子上戴著一塊玉,隱約能瞧見上邊有個魏字。

魏?

盛京姓魏的富貴人家不多,榮國公家是一個,鎮遠侯家是一個,再有便是一些寒門出身的官宦人家。

瞧這屋裡擺設,這家姓魏的,不是榮國公家,便是鎮遠侯家。隻是紀雲川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將這答案套出來,即便他剛剛說過自己忘了許多事。

忘記也隻是忘記,人的性子哪裡會變得那般多,若叫人發現自己並非原本那人,怕是又要生出許多事端來。

紀雲川想著這個,掀起眼皮朝那夫人看去,二人撞上眼神後竟是不約而同別開眼去。

「好孩子,忘了也不打緊,往後再慢慢想起來便是。」那夫人安慰著紀雲川,又試探著問,「你如今……還記得多少?」

紀雲川又一次朝她看去,做出一副想了小一會的模樣才搖搖頭,說:「半點記不得。」

那夫人愣了一下,似乎還是頗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隻是比之方才要好上不少,隻是略痛心地別過頭去按著月匈口緩了一會兒。待緩過神來,她才轉頭看向紀雲川,說:「不打緊的,既如此,娘便多陪陪你,好將家中之事一一說與你聽。」

紀雲川也沒拒絕,點點頭後又又有些欲言又止,掀起眼皮看那夫人一眼,才說:「是兒子不孝,竟是連父母親族與自己的許多事都忘記了,這才要母親勞心勞力來將從前的事說與我聽。」

「這是說的什麼話,娘與你是血肉至親,說這些生分的話做什麼。往後可千萬不說了,叫你父親聽見了可要傷心的。」那夫人連忙抓住紀雲川的手,搖著頭說了這些話,又想起什麼似的,「咱們這兒呀,是榮國府,你住的院子叫澄心院,至於別處等你好些了娘再帶你去認。再有就是……你叫魏雲川,去歲你父親為你請封了世子,皇上雖病重,卻有太子監國,聽說太子殿下到皇上那兒問了一嘴,便將此事批下來了。」

聽到太子二字的時候,紀雲川整個人都顫了一下,又怕被那夫人察覺出異常,隻能低下頭去裝作是身子不爽。

那夫人見狀也沒再往下說,連忙過來瞧他是不是哪裡還不好,喊著人要去請郎中來。

紀雲川也沒說話,隻等著自己緩過神來後,才問起別的事:「那父親與母親呢?」

那夫人聽到這話才穩了穩心神朝他看來,露出笑容對他說:「你父親是榮國公魏鬆,至於娘……娘出身徐家,正是那位娘娘的徐家,不過是旁支,也不大受待見,與家中沒什麼來往。」

即是出身徐家,那平日裡該是喊徐夫人,隻是不知從前這位世子是將徐夫人喚作娘還是母親。

不過說來也是巧,這位世子竟與他一樣喚作雲川,也不知是不是生得一模一樣。

大慶對名字並沒有那般嚴格的規定,並不需要避諱皇室中人的名諱,先帝當太子時的伴讀便與他同名,後來當了皇帝偶爾上朝還與大臣們調侃過這個。隻是後來那位伴讀死在沙場上,先帝便再不提此事了,更是變得嚴肅古板起來。這些也是從前霍文遠說起的傳聞,至於是真是假倒不清楚,隻知道確有一位與先帝關係甚好的大臣,還當過先帝的伴讀。

紀雲川想著這規矩,垂眸又想了許多自己記憶裡的榮國府是什麼模樣,又回憶了一番從前見過魏鬆時的場景,卻得不到什麼太有用的信息。從前他能接觸到魏鬆的時候還是皇子,魏鬆與他交情不深,更沒什麼機會多加接觸,想來想去也隻記得是個什麼模樣罷了。

「娘想著,那位與你父親頗有交情的神醫年後便要到京城來,到時候叫他再給你看一看,若能叫你想起來最好,想不起來也不打緊。」徐夫人輕拍紀雲川的手背安撫著他,又笑著叫他先休息一會兒,她去與郎中聊聊此事,再問問有什麼忌口的好叫小廚房送些吃的來。

「好,謝謝娘。」紀雲川一直聽徐夫人自稱娘,便也跟著喊了起來。

沒想徐夫人有些震驚地模樣瞪大眼看他,隨後撚著帕子拭去瞬息間便盈滿眼眶的眼淚,說:「你好些年沒喊過娘了,當年……罷了,不提了,你忘了也好。」

當年?

紀雲川蹙眉,心中咀嚼著這兩個字,心中猜測徐夫人母子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叫這位世子不肯喊娘。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去探究這些事的時候,他連自己的事情都沒理清楚,又如何去管旁人。

這般想著,他也沒再去想這位世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裝作不很舒服的模樣躺了回去。

徐夫人見狀,急急忙忙想去叫郎中進來,卻被紀雲川拽住了手,見他搖頭,徐夫人略一猶豫,也就算了。

-

醒來已經兩日,紀雲川多少扌莫清身邊的情況,如這位世子屋裡有兩個大丫鬟,一個叫琴棋,一個叫書畫,底下還有個名叫鶯歌的貼身丫鬟十分跳脫,又有一個叫燕舞的要恬靜一些。小廝隻兩個,一個叫青竹,一個叫紫竹,瞧著都是沉穩能乾的,隻是有些沉默寡言,並不大好問話。

至於澄心院外的,紀雲川也在鶯歌那兒打聽來不少,說是榮國府本還有位姑娘,但出嫁那日不知遇上了什麼事,竟是在拜堂的時候撞柱自盡了。鶯歌悄悄告訴紀雲川,說世子當年知道姑娘明明不願意,可是夫人硬要她嫁人,這才逼得人在拜堂當日自盡,可他們底下人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般簡單。

鶯歌所說的事,紀雲川都記在了心裡,但並沒有太快去探究這究竟怎麼回事,他如今需要做的是先熟悉這個身份,再想辦法避開紀羽。

紀雲川剛醒來的時候沒去瞧鏡子,可等到他睡了一覺醒來之後路過銅鏡,才發現這位世子與他生得是一模一樣。

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世上怎麼會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還不是同母所出。

若生得不是一個模樣尚且還好,往後他隻躲紀羽躲得遠遠的,從此再與對方沒有交集。可這般生得一模一樣,若哪一日剛好被紀羽瞧見他這張臉,那豈不是亂套了。

紀雲川不覺得紀羽對自己有什麼感情,但他忽然就那樣死了,想來紀羽是沒有出夠氣的。若叫紀羽瞧見他,怕是要將他抓回去再如往常那般軟禁起來。

紀雲川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他不想被困在東宮裡,不想被紀羽當做孌寵……

而且,以紀羽從前的脾性,若發現紀雲川重生在了旁人身上逃離他身邊,到時候免不得要遷怒整個榮國府。

這人動不動就發瘋,紀雲川不得不防。

這般想著,尋了個日子,紀雲川到徐夫人那兒去問了往後的打算,想著能不能離開盛京去別的地方。

「你想出京?」徐夫人聽到這話直皺眉,滿臉都歇著不贊同。

「是,娘不必擔心,兒子不過是……不過是不喜盛京罷了。」紀雲川垂眸說著這模糊得很的話,心中想著待會兒該如何與徐夫人解釋自己不喜歡盛京。

沒想徐夫人聽了之後隻嘆氣,搖了搖頭,又拉過紀雲川的手,隻拍拍他的手背,輕聲道:「雲川,娘與你父親再考慮考慮,瞧什麼時候出京好一些,不會硬逼著你留下來的。」

紀雲川眼皮一掀,聽著這話有些哪兒不對,心中猜測估扌莫著是這世子的姐姐那事,也不多言,隻點了點頭含糊應下。

外頭的消息,紀雲川並不去打聽,每日隻在榮國府內走動,也並不出門。遇上有人邀約的時候,也隻抱病不去,聽鶯歌說,外頭漸漸傳出了榮國府世子要病死了的流言,氣得鶯歌就想出門去與人理論,不過都被他攔了下來。

理論這些有什麼必要,外頭說他得像他真的出不得門才好,到時候才不會有許多事要榮國府世子一定要來。

隻是紀雲川刻意去回避外邊的消息,還是偶爾能聽到一些。

約莫上元那日,徐夫人想叫紀雲川出去走走,他本是不願去的,可瞧見徐夫人那期盼的目光,一時間又有些狠不下心來拒絕,隻好答應就在馬車裡不出去。

能跟著走出榮國府的門已經是許久未曾有過的事,徐夫人也不計較出不出馬車,隻瞧著紀雲川戴上幕籬,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在他收拾好走來時選擇什麼都不問。

幕籬多是女子出門遮掩麵容用的,男子戴幕籬是極為少數的事情,紀雲川便穿了一身男女皆可穿的衣袍出門,被當成女子也沒什麼,隻要不叫紀羽藏在盛京各處的眼線發現他就好。

上元燈節是極為盛大的節日,這日盛京百姓都會到街上去放燈,還會到河邊去放河燈許下自己的願望。大街上都是節日熱鬧氣氛,那節禮俗氣與每個老百姓臉上笑容,叫人對這一切心生向往。

從前紀雲川便喜歡出宮來,後來沒了機會自是不敢奢望,如今瞧著眼前情景,心中歡喜之際又有難以言明的難過情緒湧上心頭。不知為何難過,他自己也說不清更想不明白,隻能垂下眼用那細長的睫毛掩去眼底思緒。

其實這位世子的樣貌也不能說與紀雲川生得全然一樣,二人麵上還是有那麼些許的不同,也許是因為那眼角淚痣,竟是叫本就眉眼多情的一張臉更添幾分艷色。

真要說起來,這世子的樣貌還要更像徐玥華一些。

紀雲川想著這個,抬手扌莫了扌莫自己眼角淚痣,想著也許紀羽也不會將他如何呢。

紀羽瞧著也不像會找相似之人當替身的人,若紀羽像皇上那般找相似之人當替身,那早在他在的時候便會找替身了,何必等到現在才找,還得讓自己承受身邊人失去掌控的痛苦。

是,紀雲川並不覺得紀羽對自己有什麼感情。

他一直都覺得紀羽隻是享受掌控他的樂趣,而不是與他在相處的那些日子裡生出什麼感情來。

紀雲川垂眸想著這些,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上元燈節看燈最好的地方,還是盛京最繁華的酒樓錦繡樓。上到二層的雅間去,開窗往外一瞧便將上元燈節盛景盡數收入眼中。徐夫人瞧著很是喜歡這樣看燈,且雅間頗為隱蔽,紀雲川也沒有拒絕到錦繡樓上去這件事。

跟著上了錦繡樓,紀雲川才抬起頭便瞧見迎麵走來一對璧人,那熟悉身影讓他愣在了原地,反應過來之後匆忙朝徐夫人身邊靠去,手發著抖抓住徐夫人的袖子。

徐夫人見狀奇怪地朝那邊看了一眼,見是霍小將軍夫婦,掛上笑容朝他們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榮國府魏家與霍家不算特別熟識,但因為徐夫人出身徐家,見到霍文遠也不好不打招呼。何況徐夫人的妹妹還嫁進了解家,更是不能不笑臉相待。

好在霍文遠夫婦與徐夫人也隻是點頭之交,便這般打了招呼就要走開。可不知為何,霍文遠路過那頭戴幕籬之人身旁時似有所感般朝那人看去,眉頭一皺,竟是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前脫口問出:「敢問夫人,這便是魏世子嗎?」

紀雲川聽霍文遠這般一說,脊背僵硬地停下腳步,閉了閉眼,回過身朝對方打了個招呼。徐夫人見狀便明白自家兒子是不願意與此人多來往,便隻是敷衍地稍微介紹了一番,又借口約了人在雅間等著,便帶著紀雲川離開了。

紀雲川進到雅間才鬆了口氣,閉了閉眼讓自己緩一緩神,也沒摘去幕籬,隻這般坐了下來。

徐夫人也沒說什麼,隻叫人送了些茶點上來,好叫他們母子好好兒看燈。

其實雅間內瞧外邊是瞧不大真切的,若真想看燈,還是得到窗戶邊上去,才更好瞧瞧外頭盛景與那街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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