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宮「覓食」的皇帝和他兒子（1 / 1）
天聖帝很了解老鎮北將軍，那是一個對美食頗有追求的乾飯人，乾飯魂拉得滿滿的。 當年鎮北將軍出征西北，天聖帝在瓊林苑擺宴為他送行。一道山煮羊，把老將軍吃得很是高興。 臨了，天聖帝問老將軍張齊安，「愛卿此去可都準備好了？」 本來就是一句客氣話，誰知道人家鎮北將軍可就當真了。張齊安直接考口管天聖帝要了當日負責山煮羊的廚子，一起帶著去了西北。 天聖帝暗道自己真是個嘴賤的啊，明明知道張齊安這個老頭精得跟個狐狸似的，自己還趕著往上湊。 可憐他那個廚子啊，那還是妹夫鎮國公為了讓自己在妹妹那裡講上幾句好話送來的，哎，失算了。 內侍都知王穎將戚陌約了鎮北將軍張齊安在趙記小館吃飯的事情「透露」給了天聖帝。 當天，天聖帝就很好奇，這倆人，一祖一孫，怎麼就約到了一起？ 後來，經過天聖帝縝密的分析，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倆都是汴梁城頭很鐵的刺頭，也是有名的吃貨！能玩一起也能吃一起！ 戚陌，天聖帝自己的外甥，那什麼德行他最清楚。 戚陌從小自宮中長大，比起天聖帝的皇子們吃啥都行的作風，戚陌小時候對美食的挑剔簡直幫助了太後娘娘完成了減肥大業。 至今，仍有很多內侍和宮婢記得，太後娘娘曾經為了追著給鎮國公世子戚陌餵飯，腿都差點跑斷了。 想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天聖帝和王穎兩個人也就站在了趙記美食小鋪的前麵。 「就這門臉兒？」 「回皇」，王穎趕快換了稱呼，「顏老爺，確實是這裡。」 趙合歡和門前兩位挑挑揀揀、比比劃劃的主兒是擦肩而過，不過是同一個目的地，且她比他們先到了。 去鎮北將軍府送粽子的李婆子還沒有回來，店裡隻有於二娘和李嫂子在忙活。 見趙合歡回來了，李嫂子像翠花似的蹦跳跑了過來，「合歡，咱們的江米扣肉成了！」 「原來嫂子還擔心我失誤啊？」趙合歡故意和李嫂子鬥嘴，隻有這個時候，才讓李嫂子有一點趙合歡還是個孩子的感覺。 明明是個孩子，卻什麼都會做，且什麼都做得好。起初，李嫂子還隻是將趙合歡和女兒翠花比較，後來發現，不用說翠花了，就是自己也比不上趙合歡的手藝、腦子和心境。 天聖帝還是撩袍進來了，隻一瞬間，空氣中的某個味道就已經抓住了他的胃。 「這是糯米的味道？」 剛剛過了飯點，店裡除了趙合歡幾人，並沒有客人。 於二娘和李嫂子在後廚吃江米扣肉，趙合歡坐在櫃台後麵畫著煙霞閣和趙記首款聯名的商標小插畫，她在煙霞閣三個字上畫了一段飄逸的錦緞，趙記則是被幾個小粽子包圍。 趙合歡正在為自己裝著無數創意的小腦袋瓜點贊時，便聽到了那句，「這是糯米的味道？」 她條件反射的就應了句「是」，然後迅速站了起來，換上了營業臉，露著八顆牙齒問道：「這位老爺，您看需要點什麼？」 「這糯米的味道裡麵好像還有個油潤的肉香，這是什麼菜？」 「是我們店為端午節推出的時令菜品，江米扣肉。」 聽到脆鈴般悅耳的聲音，天聖帝才抬了抬眉毛，打量著對麵的小姑娘。 也就十幾歲的樣子，梳著雙丫髻，應該還未及笄，五官並未施粉黛，卻也有著她這個年齡的嬌媚靚麗，長大後應該是個美人胚子。 趙合歡見來人在打量自己，那句話怎麼說得來著，來而不往非禮也。 所以，趙合歡也就大大方方打量起對麵這位長得還算不錯的俏大叔。 個頭不是太高，也就一米八，濃眉丹鳳眼，看誰都似有情人，其實這種長相的人最是無情； 小嘴薄薄兩片，該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人，指定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 看他這藏青色暗緙金絲如意紋的道袍，就知道這人還想著往風雅上靠，卻有點過了頭，時下裡人家那些老爺穿得道袍不是廣西地界的什麼絲綿還是絲麻來著，反正不是這麼浮誇的。 天聖帝的丹鳳眼一挑，喲，他今天這是棋逢對手了，自己長這麼大，除了爹媽和他兄長這麼打量過自己，還真沒人敢從頭到腳看他這般仔細。 站在天聖帝後方的王穎臉上，真的毫不誇張，豆粒大的汗珠子一個勁問往下掉，這小姑娘是真的大膽啊！ 難道這店裡來個客人，她就這麼瞅人家？ 這內侍都知王穎可以放心，因為趙合歡隻打量打量她的人，用她的話來解釋也很簡單，她年紀小小開個鋪子，要是沒點氣勢，怎麼能鎮得住啊！ 可趙合歡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這大胤的天子互相打量彼此，用氣場妄圖「鎮」住對方。 這微妙的氣氛很快就被一個人的「闖入」給打破了，且好像雙方人馬看他都「眼熟」。 「趙姑娘這是又做了什麼菜，這麼香？」 趙合歡和天聖帝好似都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兩人一齊轉頭看向了門外，哎，還真是個熟人。 趙合歡看到了桃花眼，他丫的速度可真夠快的，也就兩、三個時辰前兩人還在煙霞閣遇到，這會子他就來自己這小店「視察」了？ 趙合歡表示，自己果真沒看走眼，桃花眼就是個紈絝子弟，富貴閒人。 當趙合歡和天聖帝同時轉向自己的時候，顏庭知明顯對於在這裡看到父親是非常震驚的，當然他爹對於在這看到他，也是非常不解。 天聖帝看著兒子手中搖著折扇，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就有點來氣，開口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整好，你也給我介紹介紹他們家的特色。」 顏庭知真的很想仰天長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在這裡看到父皇，父皇最近都這麼閒嗎？」 可看到自己老爹那比鍋底灰還黑的臉，他一個字都不敢說，隻能賠笑引著天聖帝去了趙記靠窗的位置做好。 趙合歡挑了挑眉，喲，這是認識，且看樣子還應該是家裡的長輩，看桃花眼變成了臊眉耷眼，真的就是一物降一物。 趙合歡跟著他們走了過去，這不是得為顧客提供如春風般的服務嗎？ 「兩位客官吃些什麼啊？」 顏庭知看了看朝著自己促狹一笑的小姑娘，她這是在看戲嗎？ 顏庭知可不敢在父皇麵前到處眯著桃花眼，既然提到了點菜，他就「乖乖」地望向了對麵的爹！ 「看我做什麼，你不是常來嗎？我這第一次來知道吃什麼啊？」 顏庭知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上天這是在懲罰自己啊，為什麼今天腿帶著自己就來了趙記，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看著顏庭知委頓的樣子，趙合歡決定好心為他解圍，順便多掙點錢，是的，這句話的重點在後麵。 「這位大老爺一進來便對江米扣肉的味道有些好奇，不如點一個嘗嘗？」 看著對麵坐沒坐相的大兒子，如果不是他大病初愈，自己早就把他揪回宮裡，在自己眼皮底下待著了。 不過既然都出來吃飯了，也不能因為這個不孝子給攪和了，所以麵對「傻大膽」小姑娘的推薦，天聖帝欣然點了點頭。 是的，天聖帝在剛才打量趙合歡以及被趙合歡打量的過程中，已經給這個小姑娘起了個名字，「傻大膽」！ 「兩位吃魚嗎？」 「我不食魚膾」，聽到她介紹魚，天聖帝本能地拒絕了，上次在宮中吃魚膾拉了兩天肚子，腿都拉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他就不挑戰了。 「咱們家的魚都是做熟的，且抓到魚之後，也會在清水裡餓兩天，去了它們身上的土腥味。」 「要不要嘗嘗咱家的招牌蔥油豉魚？」 天聖帝發現，傻大膽除了大膽還是有別的可取之處的，比如她描繪食物就非常有畫麵感，讓聽她介紹的人都想要嘗試一二。 「那好吧，來一條。」 「時蔬的話，給你煎個苦菊蛋餅，在這個時候吃最好不過，敗火」，說這話時，趙合歡還看了看顏庭知。 天聖帝當然注意到了她的這些小舉動，瞪了顏庭知一眼，道：「姑娘說的對，家裡孩子不聽話，大人是得敗敗火！」 顏庭知更加委頓了，他手扌莫索著月要間的玉佩，在想這兩人戰線還挺統一。 剛才自己進來之前還跟烏雞鬥眼似的，這回就聯合起來擠兌他了？這怎麼自己倒不像是親生的，連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仟千仦哾 「再給您涼拌個麻汁菠菜。」 「最後，送您兩位咱們趙記最近推出的鮮肉粽子，提前預祝二位端午安康了。」 趙合歡薄薄的兩片小嘴唇也挺能說，天聖帝對她的安排非常滿意，聽說店裡還有鹹粽子，很是好奇。 趙合歡端著兩個粽子和一盤精致的山楂乳酪放到了桌子上，道：「這盤山楂乳酪也是小店送的，畢竟糯米這種東西不太好克化，吃之前先吃些山楂乳酪墊墊，這些都是助克化的。」 天聖帝抬了抬眼看著一臉迎財神爺相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說得是真假。 顏庭知喜歡吃甜食，所以看到那道山楂乳酪便想嘗嘗，「可是兒子做不到啊」，他爹還沒下筷子，他怎麼敢。 天聖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還似小時候那般老實，於是他夾了一塊山楂乳酪放進了顏庭知的盤子裡。 顏庭知身體僵了一僵，看了看自己盤子裡的小點心，又看了看對麵的父親，哎，他們要是一對尋常父子就好了。 天聖帝吃了一塊山楂乳酪之後，就示意王穎，「一會去打包一份，太，老太太肯定愛吃這個。」 「是。」 天聖帝覺得肉粽很好吃，打開之後米呈微黃色，一塊大肉加在裡麵，入口即化這四個詞雖然已經爛大街，可也不是誰家煮出來的肉都配得上這四個字，起碼這趙記醃製的豬肉，自己是吃得還可以的。 「這粽子除了鹹、鮮之外，好像還有另一種味道。」 說這話時，天聖帝再次看向了坐在櫃台後麵的趙合歡，等著解惑。 趙合歡當然知道他是在問自己了，趙記這麼大點的屋子，她還能聽不見？可這次她不想說，這是她做鹼水鮮肉粽的秘訣。 見「傻大膽」不答話，天聖帝也沒生氣，小樣，還藏著掖著呢，那他就繼續等著之後的菜。 等到了江米扣肉的時候，天聖帝哈哈一笑，對著趙合歡道，「這位姑娘，這江米扣肉不是和鮮肉粽子一回事嗎？」 趙合歡站了起來，對著他盈盈一拜，隨後笑著說，「當然不一樣。肉粽的肉隻需醃製，江米扣肉中的肉不光要醃製，還要過一遍油炸，因為這樣更容易定型。」 「且剛才我也說了，糯米不好克化，再配上油脂大的五花肉，就更讓人生膩了，所以我把肉炸了，把其中的油脂逼了出來，所以這道菜餚雖是肉菜，可口味卻不甚油膩。」 「至於粽子嗎？按照汴梁城各家各戶包粽子的大小，裡麵的肉也不會放太多，都是有比例的，所以，也就不會太膩。」 看著說起美食就頭頭是道且非常有邏輯的姑娘，天聖帝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說法。 這時，剛才一直坐在對麵沒開口的顏庭知問趙合歡，道：「姑娘這麼小，為何對烹飪一事這般熟知？」 「小的時候在廚房做幫工，後來自己也就喜歡了，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歸心甘情願沉迷其中。」 天聖帝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挺有意思，「自己喜歡的事情總歸心甘情願沉迷其中」，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好了！ 「可是沉迷其中發現和自己所想背道而馳時，可能就不喜歡了吧？」顏庭知又追問了一句。 天聖帝夾著山楂乳酪的手一頓，總覺得兒子這是話中有話。 「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不喜歡就去找喜歡乾的事情，人難道還能一直困在不喜歡中？那不得累死！」 顏庭知聽了這話後，終於笑了，即便是在他老爹麵前，還是拋給了趙合歡一個「謝謝」的神情。 等到了天家父子用完膳踏出趙記小館時，天聖帝、顏庭知、內侍都知道張穎三人手上皆提了不少東西。 比如天聖帝想要給太後嘗嘗的山楂乳酪，又比如天聖帝買了好幾盒的端午粽子，準備回去給娘兒們開開眼，嘗嘗鮮肉粽，又比如顏庭知覺得他祖母最愛吃的應該是那道江米扣肉。。。。。。。 難得的是天聖帝和顏庭知這對天家父子居然在趙記有了一段難忘的「覓食」時刻，短暫的溫馨，很像一對尋常父子，在父子兩人的記憶裡都是一頓溫暖的時光。 這邊歲月靜好，榮國公府上也是一片祥和，當然是真是假咱就不知道了。 因為趙合歡送粽子的舉措，接到了煙霞閣定製版粽子的大訂單，後對她格外「關注」的萬壽公主也跟了單。 汴梁城的老饕鎮北將軍表示趙記家的粽子行，就連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也說吃到了趙記的鮮肉粽，好吃！ 就這樣趙記的端午粽子一下子就火了，竟然有點一粽難求的意思了。 哭笑不得的趙合歡隻能發動坊裡閒著的大媳婦、小姑娘到家裡包粽子，因為店裡已經被排隊買粽子的人給包圍了，那場麵，真是相當壯觀，趙合歡簡直嚇了一跳。 老百姓認趙記的粽子，官宦世家、名流富豪也認趙記粽子，小廝丫鬟們紛紛排隊，榮國公府的人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