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吳明(1 / 2)
卷軸燃燒到底,灰色煙霧也倏忽散去,但畫麵中那個處境淒慘的少年卻烙印進了謝識心裡。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眼睫微顫,問:「後來呢?後來,陳玉他怎麼樣了?」
「死了。」謝知微遺憾地回答道。
謝識麵露驚詫:「死了?」
「頻繁的戰鬥讓他的根基受損,修為一直停滯在煉氣期,問緣仙人也沒想過用心培養他,」謝知微掐了個訣,清除地上殘留的灰燼,繼續道,「某次戰鬥後,他重傷不治身亡。」
謝識捏緊了手指,指節處一片煞白。
他張了張口,又提出疑問:「問緣仙人既然能預測天命,他是不是早就預知陳玉修為會停滯,會死在某次戰鬥後,所以他才對親生孩子這般冷漠?」
謝知微搖了搖頭,說:「不清楚,或許吧。」
聽完陳玉這個少年天驕的遭遇後,山洞內陷入久久的沉默。
謝知微心中唏噓不已,而謝識則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晏鬱。
晏鬱將手臂墊在腦袋後,正躺在草堆上假寐,他全程沒說過一句話,仿佛對陳玉的故事並不感興趣。
外頭風聲呼嘯,大雨傾盆,濕冷的空氣通過敞開的洞口傳進洞穴內。
謝識朝火堆中多加了點柴木,讓大火燃燒得旺盛,從而提升山洞中的溫度。
火光映照在晏鬱的臉上,讓他冷白的膚色透出些許暖意。
謝識走了過去,脫下身上外袍,輕輕披在狀似安眠的晏鬱身上,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打坐休憩。
洞內三人呈三角形分布,距離不遠不近,涇渭分明。
謝知微就坐在晏鬱和謝識的中間,恰到好處地將兩人分隔。他見晏鬱和謝識都休息了,便從儲物空間中取出那本在藏書閣發現的故事書。
頁麵泛黃,邊角處還長了黑色的黴點,散發著經年的腐朽氣息。
但略有潔癖的謝知微卻不嫌棄它,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裡,輕輕翻開,閱讀著裡麵的小故事。
時光仿佛回到了他十歲那年。
他初入問緣府,想去藏書閣看書,卻不小心迷了路,一個人惶恐地走在曲曲折折的石子路上。
一名比他大三歲的雜役弟子瞧見了,十分好心地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兩人自此結緣。
謝知微問:「你叫什麼名字?」
「吳明,你呢?」那名雜役弟子回答。
謝知微想了想,覺得迷路這件事對於謝家嫡子來說太過丟人,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本名,而是說了字。
「我叫……謝衡之。」他說。
謝知微經常去藏書閣看書,而吳明主要負責整理藏書閣的書架,所以兩人常常見麵,漸漸熟絡起來。
謝知微的前半生裡從未接觸過像吳明這麼慘的人。
家境貧寒,身體有病,娘早逝,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爹,但他爹一點都不疼他。
彼時的謝知微為吳明的處境而心酸,但吳明自己卻很樂觀。
他說:「雖然我過去很慘,但現在我拜入問緣府,能給我爹長麵子,他會多重視我一點。而且,問緣府弟子眾多,我能交到很多仙修朋友。」
說著,吳明從粗布衣裳的口袋裡掏出一隻麻雀,遞到謝知微手上。
「你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這隻早上剛抓到的麻雀就送給你了,作為認識的禮物。」
那隻麻雀還是幼鳥,鳥喙淡黃,毛絨絨一團,蹲在謝知微的手心瑟瑟發抖。
謝知微一心向善,和吳明一起把這隻麻雀放回了窩裡。
第二天,吳明又送了他一條魚,還是已經烤熟了的,均勻地撒了孜然,香氣撲鼻。
謝知微盯著這條烤魚,咽了咽口水,果斷放下心中的善念,決定用自己的腸胃超度這條可憐的魚兒。
吳明看見他吃得開心,自己也笑得愉快。
問緣府內晝夜更迭,謝知微和這名叫做吳明的雜役弟子成為好友。
身為謝家嫡子的謝知微地位尊貴,經常碰到故意與他套近乎、拉關係的人,他起初也懷疑吳明與他交好,是別有所圖。
但隨著相處天數的增加,他發現吳明的目的很純粹,就是找一個能說話聊天的人。
在問緣府中,似乎很少人願意跟他玩耍,聽他講話,更無人關心在意他。
吳明為人低調,甚至毫無存在感,就像一個透明人。有時候,謝知微向別人打聽吳明這個雜役弟子的事情,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不清楚。
在謝知微眼中,吳明身處逆境,卻心存希望,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他決定幫他一把,寫了一封書信給謝家長輩,替吳明謀了一份打理謝家倉庫的差事。
這份差事雖然地位一般,但薪水豐厚,包吃包住,閒暇時間裡還能去家族學堂旁聽,學習劍法口訣。賺錢和修煉兩不耽誤。而且,有自己的麵子在,其他的人也不敢輕易欺辱他。
謝知微相信這份差事能改善吳明的境況,讓這名朋友的日子不再過得那麼苦。
他擔心倔強的吳明會拒絕他的好意,還打了好久的腹稿,把措辭修改得委婉含蓄,盡量不傷及對方的自尊心。
然而,沒等謝知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吳明,他就赫然發現自己找不到他了。
他問遍藏書閣,無人知吳明的去向,又跑遍問緣府,仍舊毫無收獲。
在這個過程中,謝知微得知了問緣仙人抓獲魔種的消息,又聽聞魔種被抓前曾在問緣府中殺了一些人。
他懷疑其中就有吳明,於是連夜前往牢獄中審問魔種。
牢獄中冰冷濕寒,彌漫著臭烘烘的血腥味,光線昏暗到看不清人臉。
魔種的手腳被鎖鏈穿透,牢牢地綁在木架上,他頭顱低垂,雜亂的頭發遮住麵容,身上衣衫破爛,血跡斑斑。
謝知微皺眉看向眼前這個髒汙的犯人,心中閃過詫異,他沒想到凶名遠揚的魔種竟然是個身形瘦弱的十三歲少年。
跟吳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