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夜遇薛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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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與秋明禮在草堂內共坐,二人晚膳已畢,便說起目下之朝局,然秋明禮談及杭州府吏治之亂、鹽稅難收時,亦不免連連搖頭,嘆息不止……

依照秋明禮所言,新任杭州知府吳文龍,之前雖做事勤敏,為官也清廉,然到了杭州之後,立時就遇上了「水土不服」,非但之前魏王所交代之事一樣也未達成,且自己知府分內之事,也步履維艱。

徐恪當即問道,魏王殿下為何會對一個杭州知府如此上心?

秋明禮道,殿下不是對一個杭州知府上心,而是對我大乾國庫上心。隻因如今的國庫存銀稀少,外已不能應付邊疆軍餉,內又不足以賑濟災民,是以天下各道的賦稅就尤為要緊。而杭州府歷來都是國家賦稅之重地,那裡非但魚米豐足,商賈眾多,是大乾最為富庶的四府之一,且地處東海之濱,當地盛產細鹽。此種細鹽成色最好,廣受百姓所喜,就算鹽價不低,往往也供不應求,是以光鹽稅一項,每年至少能上交國庫六十萬兩白銀。可如今,自吳文龍擔任杭州知府以來,近一年的鹽稅收益,尚不足白銀五萬兩,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徐恪又問道,既是如此,魏王殿下何不將吳文龍調回京城,另擇能員乾吏,再往杭州出任知府?

秋明禮又嘆了一聲道,那吳文龍先前官聲頗佳,此次又是殿下親口舉薦,就算要將他調回長安,也得等他做出一番政績之後才行,可如今的吳文龍,非但知府之職乾得一塌糊塗,而至為要緊的鹽稅,隻收上來不足一成,若此時將他調離杭州,則隻能將他撤職查辦,至多也是留觀待用,若非如此,何以堵言官悠悠之口?

徐恪道,那就索性將吳文龍「留觀待用」吧,總好過他長此下去,日復一日,一日比一日差呀!

秋明禮道,殿下若是這麼做,不就好比自己掌自己的嘴麼?

徐恪搖了搖頭,隨即問道,那秋先生對此作何之想?

秋明禮道,我已向殿下建言,不如再派一個心思機敏、行事乾練之人,索性由聖上委他一個「欽差」的名分,急下江南,幫著吳文龍整頓杭州吏治,並設法多征鹽稅。

徐恪當即拍了一下大腿,叫了一個「好」字,隨即問秋先生,那欽差的人選可曾定下?

秋明禮問徐恪,你有合適的人選麼?

徐恪想了半天,道,要不……我來試試?

秋明禮嗬嗬一笑,擺了擺手道,這件事可請不動你呀!你現今可是我大乾青鏡司的千戶,那青鏡司是什麼地方?朝中都稱你們為「小青衣衛」,人人均知,青鏡司是專門替聖上辦案的衙門,除非是驚動天子的大案,否則的話,怎可勞煩你徐千戶親自出馬?

徐恪忙舉起酒杯,先生可真會說笑,在先生麵前,我徐恪無論身居何職,永遠是先生的弟子。

秋明禮卻忽而麵帶憂色道,不出意外的話,殿下將向聖上舉薦魏王府的一位門客,出任專門督責杭州府鹽稅的欽差。

「門客?是哪個門客?」徐恪一聽此語,心下立時又來了興趣。

隻因在他的記憶中,魏王府門客不多,除了薛濤之外,能獲得魏王李縝信任的人,實屬寥寥無幾。

「你沒見過他,不過他的名字興許你聽過也未可知……」秋明禮望著徐恪,眼光中不無深意,說道:「他的名字叫——李秋。」

「李秋?李秋是哪個?」

「李秋不就是你在韓王被妖人害死一案中,拚死站出來維護那兩百位女妓之時,站出來幫你指證韓王的那個人麼?」

「可當時站出來幫我的……」徐恪仔細回想那一日他在含元大殿中奏對的經歷,「不是魏王殿下麼?哪裡來的李秋?」

「李秋當日不在大殿上,不過,幫著你指證韓王私自開立翠雲樓的,就是此人!」

頓了一頓,秋明禮又道:「你還不知吧,李秋之前曾是韓王府的門客,韓王還一直待他不薄,隻不過,他後來才投效到了魏王府。」

徐恪已聽出了秋明禮言外之意,這個李秋先前就是韓王李祚的親信,後來不知是被魏王收買還是他自己背信棄義,竟然又更換了門庭,私自投到了魏王李縝的麾下。他投效至魏王府門牆內也就算了,可明裡卻還在為韓王做事,隻是私底下將韓王的秘密盡皆告知了魏王。對如此朝秦暮楚、毫無忠信可言之小人,魏王竟然還要向聖上親口舉薦,讓此人出任欽差,急下江南,幫著吳文龍去收拾那裡的一個爛攤子。這樣的小人能收拾得好那裡的一個爛攤子嗎?真不知魏王殿下是怎麼想的?

「那麼這個李秋,目下所任何職?」徐恪問道。

「無官無職,他就隻是魏王府的一個門客罷了,聽說平日裡做了殿下的一個伴讀,殿下如今都已四十好幾的人了,平常在王府裡走動,竟還要一個伴讀陪在身邊,咳!老夫實在不解呀……」秋明禮嘆了一聲,說起這個「李秋」之時,神情中盡是不屑之色,顯然對此人頗有成見。

「殿下對李秋如此信任,那麼此人定是有幾分本事,老師可曾見過他麼?」

秋明禮點了點頭,「老夫在王府裡,與他見過幾麵。此人看著倒是一副好麵相!隻是……」他隨即還是搖頭,「麵相也委實生得太好看了一些,老夫總覺得此人,不太靠得住!」

「是麼?……」徐恪聽得有趣,心裡愈發對這個名為「李秋」的人生出了一股好奇。

依照他對魏王李縝的了解,能獲得魏王賞識,還能日日在魏王身邊走動,做了他一個「陪讀」的人,若沒有三分非同尋常的本事,那是不可能之事。

可在秋明禮眼中,竟將這個李秋形容得一無是處,除了說他「麵相好看」之外,就再沒有別的長處可言。然而麵相好看不也是身為男子的一大優勢麼?聽聞大乾吏部在選官任官之時,察看對方麵相也是其中重要一環,若是生的歪瓜裂棗、過分醜陋之人,就算政績再好,也難獲升遷,若是生的眉清目秀、端莊沉穩之人,往往能獲得吏部優評,何以在秋先生口中,這「麵相過分好看」卻反而成了一項劣勢?

「無官無職,能出任欽差麼?」徐恪話剛出口,立時生出後悔。誰說出任欽差者非得擔任何種官職?一切隻看天子當時心情罷了。他自己去年出任戶部經歷之時,也無半分科舉功名,全靠秋先生舉薦而已,如今以魏王九珠親王之尊,想舉薦自家一個門客出任欽差,諒也不難。

果不出徐恪所料,秋明禮笑了笑,隨即道:「若是他人舉薦,就算官居三品者,聖上也未必能準,若是殿下舉薦,就算隻是區區一個門客,聖上也定然會允準。」

秋明禮見徐恪兀自麵帶疑惑,遂解釋道:「聖上心裡最清楚,眼下最為關心我大乾國庫之人,非殿下莫屬!殿下想舉薦一人去江南多征鹽稅,必有殿下之考量在,聖上豈有阻撓之理?」

徐恪想了一想,遂寬慰秋明禮道:

「連聖上都如此信任殿下,老師又何必多慮呢?興許這個『李秋』確是一位大才,等他到了杭州之後,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幫吳文龍刷新吏治,掃除貪腐之風,為我大乾國庫,多多地收進鹽稅呢?」

「嗯……」秋明禮聽得頻頻點頭,笑著應道:「你說的有理!殿下心懷蒼生黎庶,有天下之誌,殿下所信任的人,何時曾看走眼?看來,確是老夫多慮了……」

「無病……」秋明禮隨即話鋒一轉,又問道:「聽聞杭州府是你的老家,那裡的風土人情如何?」

「杭州府可是一個好地方,我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年……」徐恪的思緒不禁又回到了許久之前,他接著言道:

「杭州是座大城,城東有一座山,名曰『半君山』,山勢逶迤連綿,山峰高大險峻,聽說住在山裡的人一半都是君子,見人從來不說謊話,是以得名『半君』;城西有一座湖,名曰『西湖』,西湖之美,天下人盡知,就不消多言了……」

於是,徐恪便將杭州城內各種風土人情、民間趣聞娓娓道來,說得活靈活現,秋明禮直聽得津津有味,眼望南方,不禁神往之。

「我在徐家莊呆了十年,又在杭州城呆了十年,隻不過,城裡風光雖好,好吃好玩者雖數不勝數,但我心裡最最難忘者,依舊是王大爺的燒餅。」

「王大爺的燒餅?王大爺是哪一位?」

「王大爺的名字叫作『王仁安』,他住在杭州城裡的瞎子胡同。隻因我平常極少叫他的名字,是以險些都忘了他叫什麼,隻知他就是叫作『王大爺』。王大爺做的燒餅,是我吃過的最最好吃的燒餅,燒餅皮薄、餡足、火候正好,蔥香味能飄滿一整個瞎子胡同。那滋味……」徐恪兀自沉浸於回憶中,「不消說一座杭州城,就算整個大乾,都找不出第二個!」

「無病,那位『王大爺』,他如今還在瞎子胡同裡賣燒餅麼?日後老夫若有機緣能下一趟江南的話,定要去那裡買一隻他做的燒餅嘗嘗……」

此刻雖已是深夜,秋明禮心頭已湧起一股困意,然聽徐恪說的「王大爺燒餅」如此傳神,他心下也不禁大起好奇之心,恨不得與那位「李秋」一道走一遭江南。

不想,徐恪忽而雙眼凝視南方,眼神中頓起一股惆悵。

「老師,王大爺已不在了。」

「他不在瞎子胡同了麼?那他去了哪裡?」

「他已不在人世,此刻他或許已進了陰司,過了鬼判,入了轉輪……但願他這一世能投胎到一個富貴人家。」

「啊?……」秋明禮有些意外,「無病,那位『王大爺』終年幾何?可曾留有傳人?老夫有生之年未能親口嘗一嘗他的燒餅,可惜了……」在秋明禮心中,便想當然以為王大爺必是自然老死,隻是他見徐恪眼神中,對王大爺仿佛大有感懷故友之意,是以便多問了兩句。

徐恪卻搖了搖頭,黯然道:「王大爺死的時候,好似五十不到吧?我也不知他當時究竟年歲幾何?他是被洪文堂亂棍打斷了腿,回家又活活氣死的,他有一個女兒叫王香梅,本來已嫁做人婦,聽說王大爺死了,也投井自盡……」

「竟有這樣的事?!」秋明禮聽得心中難受,忙問道:「王大爺一家究竟遭受了何種冤屈?那前任知府洪文堂為何要將王大爺雙腿打斷?」

徐恪嘆息了一聲,遂將王大爺一家的悲慘遭遇與秋明禮約略講述了一遍,那秋尚書聽罷之後,立時問道:

「無病,若照你所言,王大爺一家無辜慘死,其仇家理當有二,一是當時的知府洪文堂,二是杭州城內的楊員外一家。洪文堂這個狗官既然已遭江湖匪徒格殺,那麼暫且可放下,然杭州城內的楊員外一家,恰是害死王大爺一家的主凶。這個楊員外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誰?他家二公子又叫什麼名字?這一家子人,如今過得怎樣?」

「這個……我隻知他們家員外姓楊,是杭州城內有名的富戶。那楊員外的大公子在杭州府衙內做官,二公子麼,聽說也是個讀書人,非但已考中了舉人,而且極擅經營之道,至於他們的名字,我倒是一直不知。他們有錢又有官做,如今的日子……想必是過得不錯!」

「豈有此理!」秋明禮望著徐恪,目光中露出不滿,「王大爺一家雙雙慘死,這主凶一家竟至今還逍遙法外,無病啊,連老夫這個局外人都已看不下去,你身受王家父女大恩,怎可坐視不顧?」

「可是,老師……」徐恪想了一想,卻道:「這楊員外一家人,雖有仗勢欺人之處,卻並未殺人呀,真正殺人的應是洪文堂這個狗官!」

「你糊塗!」秋明禮搖了搖頭,批駁道:「王大爺本是原告,按理在公堂之上,就算狀告不成也斷無挨打之理。可這洪文堂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將王大爺雙腿打斷?必是暗裡收了楊員外的巨額好處!你依照此理仔細推想,那殺死王大爺的,不正是楊員外一家麼?」

「老師說的也有道理……」

徐恪隻得點了點頭,可他心裡卻在不停反思,記得他在杭州城之時,早聽說那楊員外生得慈眉善目,乃是這十裡八鄉有名的大善人,當年一場瘟疫,楊員外在城裡捐資造了十處粥棚,養活了災民無數。楊家的兩位公子,在杭州府可都是有名的人中龍鳳,長子進士及第後在府衙內為官,次子已中舉人,眼看著不日也將高中進士。而最為難得的是,楊家二公子還生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又從容俊雅,當年徐恪在分水堂之時,亦常聽人說起「楊二公子」大名,據聞整個杭州府內,不知有多少豪門權貴,都爭著要將女兒許配於他。

可就是這麼一位無數姑娘連做夢都想嫁的楊二公子,偏偏就看上了瞎子胡同一個賣燒餅人家的女兒,還要幾次三番登門,言明要將香梅娶為正妻,當時這一樁婚事不知遭受了多少閒言碎語,可楊二公子依然絲毫不為所動。而當日那位楊二公子亦曾親自上門提親,徐恪在途中曾看過對方一眼,當時見那楊二公子倜儻瀟灑之狀,他頓覺自慚形穢,是以也從心底裡默默祝福香梅……

這樣的一戶人家,算是殺人凶手麼?

「嗯……」秋明禮沉吟了一番,便道:「這一次若是那『李秋』真的受命欽差,南下杭州,老夫當與他交代一番,他到了杭州城之後,首要之事,就是要查明昔日瞎子胡同王仁安父女蒙冤而死一案,將那楊員外一家依律法辦,半點不可縱容!」

「多謝老師!」徐恪站起身,向秋明禮拱手為禮道。

「其實這件事麼……」秋明禮朝徐恪望了一眼,本想說一句,「你自己也可去辦!」然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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