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從春光裡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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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風杏雨,草地鶯天。

九十年代的山村,天空一藍如洗。

三月的陽光把高旁村照得光彩奪目,如同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蒼莽的十萬大山之中。

吳群知道自己村子坐落的這個地方叫十萬大山,還是從剛剛來村子裡支教的任老師那裡聽說的。任老師準備到村子的那天中午,吃完飯的村民就把村頭曬穀子的坪地圍了個水泄不通。三五成群的討論新來的老師。

「周大拐,你說這新來的老師是男是女?」

被叫做周大拐的中年漢子抽了一口卷煙,吸進嘴裡留戀了一會,慢慢的吐了出來,然後才老神在在的接話。

「聽說這次的老師是縣教育局聯係上的,身份肯定不簡單,說不定是哪個大城市過來的,但咱這啥地方啊?單身漢都比咱村的母牛多,姑娘家家的,哪敢來我們這窮山溝,」

說罷彈了彈手裡的卷煙,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周大拐那可是出村子去過城市打工的人,見多識廣,他的話,除了村公所那幾個乾部,幾乎就等於蓋棺定論,旁邊幾個單身漢聽他這麼一說,眼神都暗淡了不少。

等了小半天,終於聽見手扶拖拉機的響聲隱約從山月要的茶樹地裡傳來。估扌莫過了半小時,就看見老穀子蹬著涼鞋駕駛著他的寶貝,顛簸著爬到了穀子坪,車鬥裡立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臉色蒼白,雙手緊緊的抓著立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楊林嫂奶著娃兒擠到了跟前,見是個小夥子,眼神一亮,一邊上下打量一邊嘖嘖有聲。

「這就是城裡來的娃兒啊?長的這麼俊俏不說,瞧這細皮嫩肉的,比我的月匈(u)還白咧!」。

「哎喲楊林嫂,瞧您這五大三粗的,你家男人都瘦成啥樣了?這小夥子豆芽似的,你可別把人折騰壞咯!」

有人出了一聲,惹得旁邊幾個男人流氓似的吹了幾聲口哨。楊林嫂眼一橫,正待答話,邊上的梁騰瞪了她一眼:「你趕緊一邊去!也不看看這娃兒奶裡奶氣的,一看就是個雛兒,你要把人嚇跑了,村子裡再上哪找老師去?」

一邊說著,一邊把人從車鬥裡扶下來,用生硬的普通話對任進學表達著歡迎。

「這就是新來的任老師吧?我是這裡的村書記,我代表高旁村的父老鄉親歡迎您的到來。」

任進學抬頭剛準備說話,表示自己聽得懂村裡的語言。不經意間卻瞄到攤開上衣奶娃兒的楊林嫂,鮮紅的血色瞬間從脖子上湧起,一直蔓延到了耳根,思考好的話直接飛出了腦海,哆嗦著想從車鬥上下來。梁騰一看這架勢,心裡反而踏實了下來,繃著臉皮把人給扶了下來,指揮著幾個莊稼漢提著行李向村頭的一座房子走去。

「任老師,村裡條件不好,我們村公所商量了一下,把新建的小磚房給您讓出來住了,您委屈一陣子,等有了條件,再給您換,」

梁騰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任進學通紅的耳根,繃不住笑了一下,任進學聽見這笑聲,耳朵簡直要滴下血來,道了一聲沒事謝謝,胡亂抓了一個行李箱逃也似的鑽進了屋子。

「任老師,你行李還沒拿完咧!」

「放門口吧,我等下來拿。」

屋裡傳出任進學飄忽不定的聲音。

幾個莊稼漢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梁騰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低聲說道:

「我說夠了啊,他雖然是外來人,不過看他不敢盯著楊林嫂奶娃的樣子,也是個老實人,何況他是村裡這些年來第一個支教老師,還是從大城市來的。我們這些莊稼漢,出門最遠就是去鎮裡買個年貨,連綿不絕的大山把我們鎖在了這裡,祖祖輩輩出不去,就算出去了也是頭破血流的回來,為什麼?因為我們沒文化。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但更殘酷。如果你們不想自己的後代跟著你們放牛耕田,那就聽我說一句,善待這位新來的老師。」

「放牛耕田有啥不好?我們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了,自從在這裡紮下根,也沒見餓死誰,扛起天災人禍的不是這個新來的讀書人,是我們的肩膀,照我說……」

「夠了!」

梁騰忍不住吼了一聲,把手裡的卷煙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新來的任老師你們得給我當祖宗供著,家裡到了上學年齡的,必須給我去讀書,誰敢說半個不字,今年村裡稻田分水就別想給我分一滴!我現在就去召集村乾部商量這事,明天就廣播全村,話放這,有本事,你們就放牛把我家禾苗全啃了!」

後麵跟來的村民頓時一陣騷動,楊林嫂望著梁騰鐵青的臉,嘴巴蠕動了幾次,最後還是沒有出聲,抱著孩子向自己家裡走去。

沒過多久,村民就陸續的走了,梁騰看著那些或不滿、或迷茫的眼神,想說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一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裡。

「鄉親們請注意!我們昨天新來了一位老師,為了我們的下一代著想,經村公所商量決定。即日起,村南寺廟旁的那座鼓樓將拆除,用來修建學校,所有的演出道具由上寨的戲班子接收,對此產生的不便,請鄉親理解,建設學校教育子女是我們共同的責任,請大家一起幫忙,有力出力,沒多餘勞動力的捐點吃喝,請你們為自己的孩子將來著想,拜托各位鄉親了!」

洪亮的聲音在早晨八點就一直循環播放著,梁騰喝了口水,休息幾分鍾,對著麥克風又喊了一遍。恍惚中,他似乎看見了父親對他指著頭的怒吼,和孩子們背著書包奔向未來的笑容

吳群正在菜地裡拔草,聽到了村裡的廣播,丟下鋤頭就奔向了自己的家。在門外徘徊了很久,最後還是推開了門,低著頭走到奶奶的跟前,微弱的聲音在破舊的木房裡飄起:

「奶奶,我想讀書。」

邊上剝著南瓜苗的妹妹聽見哥哥的話,抬起了髒兮兮的臉龐,黑色的大眼睛裡滿是不解:

「哥,你要去讀書了,家裡的豬誰餵啊?」

吳群沒接話,雙手抓著衣擺不斷的搓來搓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消失的七七八八。

沒多久,奶奶蒼老的聲音從煙霧繚繞的灶台邊上傳了過來:

「大娃啊,我知道讀書有用,可是咱們家折騰不起啊,你爸媽外出打工去了,現在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我身體再硬朗,這山上田裡的,哪天不是早出晚歸?有你在,家裡的豬和雞不會餓著,我從田裡回來也不會吃冷飯,你要是去讀書了,家裡的豬誰照顧?你妹妹誰照顧?」

奶奶一邊說著,一邊佝僂著身子準備去樓下餵雞,黑白相間的頭發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那麼的色彩鮮明。吳群心中的念想,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奶奶的樓梯剛走到一半,就響起了敲門聲,在安靜的環境裡顯得特別突兀。吳群愣了一下,收回心神,走過去拉開了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村公所的乾部梁騰叔。看見吳群開門,梁騰堆起了笑臉問:「侄啊,你奶奶呢?」吳群聞言指了指樓梯,梁騰走過去一看,剛好看見蹣跚下樓的吳群奶奶,趕緊幾步跨下去一把扶住,彎著月要說話。

「姨,跟您說個事,您跟我上樓坐著唄。」

奶奶腳下不停,抓著糙米慢騰騰的撒進雞籠裡,頭也不回的應著。

「啥事說吧,家裡的雞還餓著呢!」

梁騰見狀,隻好跟了過去,接過手裡的木瓢幫著餵雞,一邊說道。

「姨,眼看著吳群也到了上學的年紀,剛好村裡又來了老師,過幾天就要開學了,您讓他來讀書吧!」

樓上的吳群聽見這話,心理咯噔了一下,立刻豎起耳朵聽注意著樓下的動靜。

「不行!」

奶奶蒼老又不失堅決的聲音這時候從樓上刺進了吳群的耳朵。

「我這把老骨頭了,就指望著他給我幫襯,他去讀書,這家裡家外的誰幫我?」

「姨,您的幾個子女一直都幫著你呢。鄉親們看見您老在田裡忙,也沒少幫襯,再說了,吳群這孩子也才五六歲,他幫您也幫的不多,少他一個人,您雖然累了點,但是讀書對孩子有用啊,咱們這一輩吃了沒文化的虧,隻能在泥巴裡瞎折騰,現在孩子們有了一條走出去的路,可不能拉著孩子往回拽啊!」

聽著這話,吳群奶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緩慢的聲音在空盪盪的屋子裡顯得特別的孤獨。

「騰娃兒,我知道你說的在理,鄉親們的幫襯,我老婆子也都記在心裡。吳群他爸早些年和親戚們借了不少錢去做生意,吃了老實的虧,家當都賠進去了,欠下一身債,沒法子隻能外出謀生,丟下吳群兄妹兩個給我帶著。老婆子跟了他這個兒子,吃他的穿他的,累點我認了。可我畢竟老了,有心無力了,拚了老命,還是眼看著田地種不完,被人家給占了便宜,我急啊騰娃子,這些可都是吳群這孩子以後安身立命的家底啊!」

奶奶的聲音突然就顫抖了起來,

「我這老婆子,隻能厚著臉皮去找剩下的孩子們幫忙,他們還認著我這個當媽的,平日裡沒少幫襯,可他們畢竟都成家了,都有自己的家當,平日也都早出晚歸的,為了我這個老婆子,沒少被自己家裡人嚼舌根,他們也都是我的骨肉啊!吳群是還小,可我老了,眼看著也活不了幾年了。趁著現在還能折騰,我帶著他,至少還能告訴他自己家的地在哪,有多大,讓他記著自己的家當,莫讓別人占了便宜,等他爸這個沒良心的哪天回來了,好歹還有口吃的。騰娃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梁騰靜靜的聽著,想反駁,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嘆息了一聲,跟吳群奶奶道了別,倒退著拉上了大門,手在門把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轉身消失在崎嶇的小路上。

「哥,你真的要去讀書嗎?」

妹妹怯生生的聲音突然從吳群的背後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轉身就看見了妹妹的那雙撲騰的大眼睛。

裡麵沒有驚喜和期待,隻有慌張和不安。

他快步走到妹妹麵前,揉了揉她的頭,輕飄飄的聲音裡是滿滿的寵溺:

「不讀了,咱不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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