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與子同仇(1 / 2)
這大夫處理好手上的活兒,把手一揮,撐著月要杆站起身來,沖著秦浩一拱手。
「軍爺,您小聲些……隨我來吧……」大夫小心答著話,伸手指了個方向,抬頭看著秦浩。
那深陷在眼眶裡的一雙眼睛滿布血絲,隱隱還有些淚意。
秦浩心裡一緊,顫抖著跟著大夫來到僻靜處。
「軍爺,您說的都對!」
「可是,隨軍二十人的軍醫編製,我們隻有不到十人。」
「至今不到一年,大小戰事百餘起,傷兵前前後後加起來十餘萬!」
「一應物資緊缺,百姓家的布頭,能拿的都拿來了,不夠!遠遠不夠!」
「水也沒有!十七口大缸,每日能滿上三口就不錯了,這醫館可是有千餘傷病,不夠!遠遠不夠!」
「沒有藥物,金創傷藥、外敷內服的一概沒有!這城裡的藥鋪也早就空了!」
「您是軍爺!您殺人得用刀!」
「我是醫生!我得有藥!」
「看著這些同袍,本該活的都死了……我們這心裡……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啊!」
這大夫說著心裡酸楚委屈,忍著眼中水氣,腔調都有些嗚咽。
「物資呢?藥呢?」秦浩問道。
「朝中戶部撥的幾批軍輜,能緩的緩了,能送的也好些被劫了搶了!前些日子倉守被人暗殺,營庫都讓人點了!」奉姓新衛接過話頭。
「大夫的話不假,提刀子拚命的弟兄們都快揭不開鍋了,那幫朝裡的老爺們還在看戲!還要背後捅一刀一刀地捅你!心肝都是黑的!黑的!」大帥親衛在旁邊說得激憤,一雙大手握成了拳頭錘著麵前的空氣。
「快馬催調輜重的急騎一月要往復三趟!朝中大老的指縫就是不撒開一點!咱們的補給軍援,都靠著涼王壓縮其他兩軍軍備,從牙縫裡擠點……再就是大帥帶著我們自籌……就這樣,還有些人暗地裡明火執杖地搶啊!」
「近五十萬大軍啊!一人一張嘴……肚子吃不飽!傷了治不了!百姓也是怨氣沖天不待見!這仗打得真特麼憋屈!」
「咱當兵的,命賤是不假……可也不能白死!死在自己人手裡算特麼怎麼一回事!」親衛說著情緒愈發激動……
隨即識海古卷的憤怒值不停飄起,秦浩感同身受,但也不說什麼,顫抖著抬手打住。
即然改變不了,那就隻有承受,再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時間緊迫,院裡傷病又多……
秦浩掏出一包白色藥粉遞給大夫:「少量撒在傷口上即可,還是……盡人事安天命吧。」
……
親衛帶著秦浩穿過前庭往醫館後院走去。
秦浩顫抖一路,聽著傷患呻吟哀嚎,看著斷肢、血跡和那些猙獰的傷口,這心裡的火頭燎了一路。
原本「敵人」這兩個字,秦浩並無太大感受。
兩世為人都少了身臨其境,再加上身處異世,歸屬感本就有些脆弱,所以一直以來都有些高高掛起的心態。
直到經歷了前日深夜的那場戰鬥,再看了今日城中難民和醫館傷員的慘狀,這心裡才糾結了一口怨氣。
他為朝中毒手的陰狠下作不齒,為自己的遭遇不憤,也為這些大好兒男不值。
真正的敵人應該在城外、因該是那些以人為食的異族,而不應該來自浴血同袍的身後。
……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不知誰起的調子,蒼涼的歌聲從呻吟和哀嚎中響起,漸漸在院子裡的慘烈血腥中彌漫成一片。
這曲調本應蒼勁雄渾,本應壯懷激烈。
現下聽來,隻有鐵血錯付的無奈,隻有爭戰餘盡中的淒涼。
這歌聲,不是鼓舞,而是緬懷。
緬懷死去的同袍兄弟,緬懷往昔戰場上睥睨縱橫的同仇敵愾。
這歌聲,不是承諾,而是追隨。
追隨那些逝去的榮耀和亡魂,我不僅與你同在,我還將步你的後塵。
這歌聲,是這些傷兵們相互之間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