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大陸籍導演直接繞過內地審查,放棄內地片場,直奔海外——這種事不是沒有,但大部分導演和演員的下場都不怎麼好。
明麵上,當然不會有什麼難處,也許主創團隊會在海外頻頻得獎風光無限凱旋歸來,但後續項目要想在內地立得穩、吃得開,就有些難度了。
一些無形的壁壘將降下,它們透明而堅硬,讓你左支右絀、無法對抗、亦無法吶喊。
栗山願意在藝術人生的末尾碰一碰這樣的題材和尺度,一是仗了自己的地位和半生積累,想要硬碰硬,大不了硬著陸,二是都到了盡頭邊兒上了,還有什麼好瞻前顧後的呢?
「十一二年前,你還能跟著《漂花》一起到海外,十一二年後,差不多尺度的電影連立項都吃不準。」栗山掂起青瓷公道杯,臉上笑容未減:「可見諸事要趁早,想做就要做。」
《漂花》拍攝那年,應隱剛滿十七歲,扮演一個女高中生。有一次放學,她去同學家裡借作業,遇見他做雕塑匠人的養父。同學暗戀她,由這次開始,常邀請她來家裡寫作業、對答案、講習互助。
他卻不知道,在他家砌著柴窯的小房子中,他的女同學和他盛年但寡言的養父,已由對視到觸碰,由觸碰至擁口勿。
膛灶火紅地燒,他們沉默而汗津津,白棉布校服上沾滿紅泥灰。
這是部復雜而充滿尺度的片子,小山村鄉民無意識的凝視與惡,跨越年齡的背德之戀,純潔與引誘,家鄉的抱殘守缺與外麵大千世界的喧嘩熱鬧。
「這裡的池塘圓圓方方,外麵的河流錯綜復雜。」
她不想去,他要她去。
那花終究順著清澈河流漂向大山外,遠離了她的柴窯。
這部片裡,愛情,道德,善惡,引誘,都顯得那麼模糊,難以界定。他們台詞很少,隻有柴窯的火光和糾纏清晰深刻,於是人們不知道他究竟愛不愛她,隻知道她走後,他親手雕刻的紅泥花一朵一朵在河流上沉底。
應隱拍了這部片,成為許多文藝片導演的繆斯,但她後來再沒接過同尺度的。她輾轉喜劇片、動作片、市井片,少拍尺度戲、裸露戲,花了五年時間,才把「肉欲」兩字從她的標簽中摘除。
再接尺度戲,是後來與沈籍的那部《淒美地》。
大上海是黎美堅回不去的黃粱夢,小港島是黎美堅最後墜落的淒美地,她在這裡被心愛的軍官親手殺死,子彈在她月匈口開出一朵血玫瑰。
沈籍出不了戲,應隱能理解,死人一了百了,活人苦痛綿長。
「既然在內地連立項都成問題,那麼,」應隱沉默很久後問,「您是怎麼打算的呢?」
「我正在接洽香港和台灣的出品方和國際發行代理,不過坦白講,進度不算順利。」栗山坦誠道。
「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想指定男女主角。你知道的,三番以外,我可以妥協,但男女主,我隻選自己所想。」
栗山是國際名導,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座上賓,商業表現、獎項和口碑沒有短板,能演他的主角,是平地飛升。
現如今他難得為一部藝術片求爺爺告奶奶,資本聞著腥味兒,不順手拿捏一翻,聽著都不像姓「資」的。
應隱笑了下:「都知道您拍片愛超支,這片子眼看著很難賺錢,要投資確實需要點魄力。」
她說著話,餘光似笑非笑地瞥向莊緹文。
栗山不察,淡然答道:「所以如果今天把你敲定了,我才好繼續談接下來的東西。有你來演,在他們眼裡也算是個保障,也省得他們蠢蠢欲動。」
「不試鏡了?」應隱莞爾一笑:「您上次說年前試鏡的。」
「我確實還邀請了幾位女演員,不過你始終是第一人選,你答應,餘下的試鏡工作也就省了。」栗山悠然地跟她打著太極。
應隱若有所思,輕輕頷首,須臾,眼波和話鋒都隨之一轉:「那麼之前那部主旋律片……」
「怎麼?」
「我機時間和排期。」
栗山抬眸瞥她一眼,斟茶的動作也是一頓:「你要跟我談什麼條件,可以直說。」
「我想要那個女革命者的角色。」
「我說了,你演,對觀眾的說服成本太高。」
「難道還比不過阮曳在銀幕上五官亂飛?」
話一出,餘下的人都是輕輕一笑。
栗山對他們鬧上熱搜的事也有所耳聞,但不甚關心,此刻略笑了一笑,岔道:「你們也算同門,矛盾這麼深?」
「哪裡,我是對事不對人,實話實說。」
應隱一股子輕描淡寫的正經:「她年輕,既然演古偶鮮靈,就該珍惜時間多演,也算造福觀眾。電影鏡頭有電影鏡頭的苛刻,電視裡一分的呆,到銀幕上就是十分。這麼重要的大製作,這麼好的班底,不就該盡善盡美?」
栗山哼笑一聲,不置可否:「繼續。」
「何況她跟宋時璋的關係,全國人民也都知道了。宋時璋是重要出品方,您和導演要看他的麵子,大家都明白,但一個重要的革命者角色,讓一個花邊緋聞鬧上熱搜的女演員來演,多少有點可惜,我想這一點,上麵應該也有意見。」
應隱唇角噙一點似是而非的笑意,她此刻麵部神情柔和,讓栗山以為那轉瞬即逝的野心是他的錯覺。
娛記什麼時候會蹲拍到阮曳宋時璋,並不在應隱的掌控範圍內,但既然在卡司官宣前拍到了,那她不順手利用,都對不起這天時人和。
對麵默不作聲的沈聆,此刻目光流露出詫異。
她很敏銳。
這片子卡司原定上周官宣,因為阮曳的熱搜而暫時擱置。對於她是否適合演這一角色,主創們和出品方們正在研判,宋時璋倒像是沖冠一怒為紅顏,要跟誰爭一口氣似的,咬死了非她不可。
「你的花邊也不少。」栗山推道。
「但事實證明,我跟宋時璋的緋聞都是假的,他們才是真的。」應隱輕鬆一笑。
栗山尚在思考,茶室內安靜片刻,應隱卻已經悄無聲息地收斂了鋒芒,變了氣質。
「栗老師,您不公平。」
她輕聲,恰到好處的些微埋怨。
栗山有些不解,也有些猝不及防。
漂亮女人埋怨起人來,總是招人憐惜的。
他一笑:「我怎麼不公平?」
「這部片風險有多大,您一清二楚。您尚且知道給自己找一部主旋律當保障,卻不許我找個牢靠的保險。」
「這兩部片的製作周期……」栗山原本想反駁,話至中途卻斷了。
她也沒說錯。雖然兩部片子的製作周期、上映周期是完全錯開的,但正因如此,才能當一當示好的橄欖枝。
「你想要的這個角色,戲份壓縮在一起,預計要拍一周半。開機一月份。」他雲淡風輕起來,公事公辦,「你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應隱深吸一口氣,篤定地說:「讓我來。」
成了。
「那麼這部《雪融化是青》……」
「一百萬片酬兩部,我買一贈一。」她破釜沉舟,擲地有聲。
栗山一怔,目光愉悅兼而玩味:「這麼講來,你明年可是要喝西北風了。」
「哪裡。」應隱莞爾一笑:「主業不賺副業賺,東邊不亮,西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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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副業、西邊、幫她填補虧空的,商邵已經在海邊莊園等了她兩小時。
他在七點結束了公務,婉拒了一場晚餐和一場沙龍邀約,於七點四十五分抵家,……發現並沒有人在等他。
算了,還是有的。商明寶一米六幾的個子,跟屁蟲一樣,要無視也很難。
商明寶跟他一起用晚,喋喋不休了半刻鍾,直到商邵放下筷子,叫她一聲babe:「要麼閉嘴,要麼出去。」
商明寶抿一抿筷子尖,眼睛斜他:「我有一個解約消息,你要聽嗎?五百萬。」
她現在學會了坐地起價,因為那一罐水果硬糖般的寶石實在刷新了她的三觀。
想她為了五百萬欠款撒嬌撒癡,買一雙幾十萬的鞋子還得找盡良辰吉日當借口,沒想到她大哥為哄女明星笑一笑,幾千萬的彈珠眼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