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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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未婚妻」的口,往後應隱的酒,都順理成章地由他代了。

商邵很少喝過這麼多白的,更別說幾種酒混起來喝。他當然也有應酬,但到了他的地位,已經由不得別人勸酒,喝多喝少全憑他心情,至於各種酒會沙龍上的往來,有一張上流社會的皮子在,更是一個個都端得風度翩翩,喝得急一點都怕有失風雅,讓這位太子爺輕看。

今天這場酒注定不同。劇組就是江湖,就是幫派,這一桌人,個個都浮滑得如江河魚龍,有一百種說辭來勸酒。

羅思量說:「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商邵喝了,自己一杯,應隱的一杯。

老傅說:「好事得成雙,再來一杯!」

商邵又喝了,仍是自己一杯,應隱的一杯。

美指田納西續上:「商先生大年夜還不遠萬裡來探班,這份情,感天動地!可歌可泣!來!為了這份感動,我提議我們大家一起來敬一杯!」

商邵:「……」

轉眼間,已不知喝了三兩還是半斤,紅酒至少半瓶,威士忌摻雜著,已計算不清了。他們也不講究酒具器形,更無所謂醒不醒酒,都倒一隻玻璃杯裡。酒都是好酒,這麼喝說糟蹋,倒也不糟蹋,畢竟個個都很盡興。

喝至三巡,都調轉槍頭轉向栗山。栗山老神在在,一小半杯白酒十分經喝,讓眾人去忽悠莊緹文去:「莊小姐是我老板,明天能不能放假,那得看她的。」

隻言片語就把矛頭轉到了緹文身上。緹文哪見過這仗勢,護著酒杯可憐兮兮地看向商邵。一會兒想,他才是真老板,你們喝他去,一會兒想,表哥表哥,救我救我。

商邵哪能救她,自斟自飲一杯濃茶消酒,微微頷首,把她清場前那個「愛莫能助」的眼神還給了她。

緹文在桌子底下踢薑特一腳。這人一晚上都沉默寡言,鋸嘴葫蘆般,臉上看不穿心事。他跟著一群異鄉人過新年,所有人都以為他不過是還沒融入的不自在。

緹文禍水東引,先爽快地乾了一杯,繼而道:「你們灌薑特,他沒人護,灌倒了明天一樣放假。」

她畢竟擔著出品人和總製片的名頭,又看得出來是栗山放到心上的後輩,這麼一說,其餘人有了台階,果然又爭先恐後去找薑特喝。

薑特真是個悶的,半句話都不多說,敬什麼喝什麼。喝多了,還筆直地坐著,麵上不顯,由著這指導那指導的來給他說道理。一個圈著他肩,要他紅了以後勿忘初心,一個拍著他背,語重心長道花花世界不好混;一個拉過椅子挨他身前,把自己從業以來教過的學生、拿過的獎歷數一遍,涕淚橫流,一個對他抱頭痛哭,叫他哥們兒兄弟。

如此鬧哄哄了一個小時,隔壁幾棟的職工們也烏泱泱來敬酒了,一波一波的,直敬了十來杯。

沒人記得時間,也不知是誰先打起了拍子,一幫人開始合著聲唱《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裡的每一分鍾,全力以赴我們心中的夢……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栗導一起來!」

栗山沒被他們架起來,但蒼老的手輕輕在桌上合著拍子,臉上也有醉意了,浮出半夢的笑意。

唱著歌,推開門,到了雪地裡。在屋裡酒酣耳熱的,出來一吹風,不見清醒,一雙雙眼反更見迷離。曠闊雪穀中,夜色甚濃,歌聲嘹亮,但實在算不上好聽,亂糟糟的,惹得阿恰布的村民出來看笑話。

哈薩克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聽見這樣的熱鬧,這夜晚便注定不能隨隨便便過了。音響連著唱片機被搬到屋簷下,放的是他們民族的流行樂,聽不懂,但旋律明朗動感。

他們教起劇組跳舞。

俊儀托著下巴坐在門檻上,看到應隱被阿恰布的女人拉著。她們要教她跳一種哈薩克的舞步,用俊儀的眼光看可真是太難了,但她們跳得很自如,雖然穿得臃腫,但頭巾大衣裙子都繡著金線,在白雪下十分華麗。

「你跳,你跳。」她們示意應隱。

應隱回眸看了眼商邵,見他站著,一手攏在大衣口袋裡,另一手散漫地夾著煙,目光似笑非笑,隻凝在她身上。

她學現代舞的,這些舞步舞姿對她來說很簡單,但她已很久沒正經跳過,隻在宴會上與男賓客們跳兩支華爾茲。

「好,我跳。」應隱微微笑著,點一點頭。

音樂恰好至下一首。

她跳得太輕盈,大衣的傘狀衣擺隨著旋轉飛舞起來,如綠色玫瑰綻放,哈薩克婦人教她的聳肩擺胯,她也一一學了,恐怕自己學得不好,一邊跳一邊害羞地笑起來,擺手說:「不行不行,太久沒跳。」

她的笑很明亮,明亮而生動,不像一個病人。商邵從沒見過她笑得這麼生動。想到幾個小時前,她差一點在這片雪原隕落,想到吃完飯夜深人靜,她還要避著人吞下兩粒藥片,他的指尖忽然感到鑽心的疼痛。

沒人肯放過她,都起哄,手攏嘴邊喊道:「應老師,再來一個!」

應隱笑著推辭,被哈薩克婦人牽到空地上,月光攏著,她們帶她,於是很多朵花綻放開來,金線秀的纏枝花在夜空下顯得濃墨重彩。

跳著跳著,她邊笑,邊氣喘籲籲,想到躁狂發作時,她在客廳裡獨自一人周而復始地揮鞭跳,眼淚不知不覺滑下來。那時汗水灑滿地板,她滑倒,跟腱撕裂般劇痛,她低伏著身嚎啕大哭,為自己失控的精神與身體。

雪被人來人往地踩實,已變得很滑。應隱頭暈目眩,腳下一滑,眼看著是要摔倒了,被商邵穩穩扶住。他右手有煙,雖然倉促地丟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用左手去扶。

應隱撲倒在他懷裡,右手撳在他掌心,被他托住。

歡鬧中,似乎聽到了一聲悶哼。她仰頭,被商邵看見臉上晶瑩淚痕。他伸出手,非常習慣性地替她抹掉:「以後要少哭。」

簡簡單單的一句,應隱鼻腔卻驀然酸楚,破涕為笑地「嗯」一聲。

她終於發現商邵左手的領帶,記起他的傷。

「俊儀沒有帶你去包紮?」她托起他那一隻手,看見領帶上隱約的血色。

「沒告訴她,忘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應隱拆開他係得很緊的蝴蝶結,一圈一圈拆開。最後一層,商邵按住她的手:「別拆了。」

早就被血沾住,怕是要帶著傷口一起撕裂。

心底的慌張到了臉上,應隱兩隻掌心都捧著領帶與他手:「我帶你去找醫生,我們有醫生……」

「等等。」商邵反牽住她,掌心不能蜷,便隻是手指微微勾著,鬆花綠的領帶在兩人指尖順著風揚起來。

「等什麼?」應隱不明。

「聽到風聲了嗎?」

應隱凝神聽了會兒,確實聽到隱約的風聲,激盪著,由遠及近。

是直升機來了。

所有人都在夜空中仰頭看,等著,找著,誰指了一指,嚎了一嗓子:「在那兒!」

黑色雲層被月亮照得發白,那架可以進行千公裡航行的雙發直升機出現在眾人視野,懸停一陣,在前方空白雪地上穩當落地。

激盪的風聲並未停止,過了一會,第二架直升機也順利降落。

飛行員打開艙門,徑直跳下來,一邊摘手套,一邊走向商邵匯報道:「一百台油汀耽擱了會兒功夫,分兩趟太慢,所以叫了朋友執飛。」

商邵輕頷首,說:「辛苦。」

過了會兒,商先生帶了一百台油汀的事就傳遍了劇組。眾人苦這苦寒久已,一聽消息,一邊問著真的假的,一邊眼裡已經放出光彩。羅思量派人幫忙去卸貨搬運,一屋兩台,有剩的再看著屋子大小調配,十分公正。

俊儀不等飛行員安排,飛一陣跑到直升機下,爬上去把煙花棒和八寶飯翻了出來,抱在懷裡。跑過來時,留下踉踉蹌蹌的一串腳印。

「我去給你蒸!」她跑到應隱跟前,氣喘籲籲的,說話間都是白氣,「你放心,我鍋和蒸布都給你洗乾淨,一點油煙味都不沾。」跑了兩步,扭頭回來,把煙花棒塞到應隱懷裡,邊道:「商先生,你的行李也交給我!」

煙花棒用大紅的油麵紙包著,數不清多少根,隻知道厚厚一捆。商邵抽出一根,遞到應隱手裡:「現在玩?」

他扌莫扌莫兜,沒火機,去找人借。

「我有我有我有……」一下子十幾個遞了出來。

商邵勾起唇角,取了一個,指尖按壓,彈起一簇火苗。

「先看醫生。」應隱將煙花收回去。

「不急。」商邵握住她的手,將那支纖細的煙花棒伸出來,湊上火苗。

呲的一聲,金色火花點亮雪地映照她眼。

快樂隻有短暫的十秒。

但通往醫務室的路上,商邵一根接一根地幫她點燃,塞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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