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1 / 2）
戒指看上去很老舊,材質柏林分辨不出來，顏色有些暗沉，看著不像是銀或者鉑金這一類昂貴的材料。
這戒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埋在這裡的,倒是半點也沒有生鏽。柏林兜住袖子用力擦了擦，擦乾淨後試探著用後槽牙咬了咬——
淺咬一下，沒感覺。
稍微用點力吧：「嘎嘣。」
「！！！」
柏林痛得臉皺成包子，哎呦嗚咽著捂著自己慘遭硌到的牙吭吭哼唧了兩聲，眼睛卻唰的亮了起來。
韓宇哲：「……」
他有時候真的不是很懂柏林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究竟是人類都這麼難懂,還是隻有柏林是人類中特別的那一個,韓宇哲不確定。
他的觀察研究隻針對過柏林一個人，缺少對照組,無法得出準確結論。
韓宇哲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發問：「你硌到牙,笑什麼？」
柏林緩過來了，將戒指舉起來對著陽光，左看看，右看看。
戒指完好無損,柏林的牙現在還隱隱在震,卻沒能留下半點牙印。
他彎起眼睛笑得很開心：「你不懂,電視劇和小說裡經常出現這種情節,主人公在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結果就發現了稀世珍寶……像這種深山老林，就是奇遇高發地點！」
韓宇哲看著他，略有些好笑地微微嘆息：「你信電視劇？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柏林抬頭默不吭聲地盯著韓宇哲看了一會兒：「是啊，吸血鬼德古拉係列電影現在還在被翻拍呢,迪士尼動化工廠有關惡魔的票房一直都很上座,未來應該還會不斷在影院裡看到有關惡魔的故事,那肯定不會是真的呀！畢竟電影和動畫片都是騙人的。」
韓宇哲：「……」
算了，說不過他。
柏林開心就好。
韓宇哲眼看著柏林想要將戒指戴到手上，突然開口：「我看過了，這座山沒有修建上山的路。不是所有人類都像那個和尚一樣身體素質這麼高，而且熟悉地形，這裡多半很久沒人來過了。」
他沒說完，但柏林聽明白了，韓宇哲在猜測這枚戒指可能是小師傅的。
柏林一開始沒往這方麵想，主要是覺得小師傅看上去不像是會戴飾品的樣子，除了佛珠以外。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柏林還是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去確認一下。」
他一溜小跑沖回去，中途還差點滑倒——
柏林敏捷地以一種很刁鑽的角度和姿勢，張開雙臂穩住了身形，心想還好每天風雨無阻的鍛煉沒白費，核心力量一如既往的靠譜。
「小師傅！」
他遠遠地就開始大力揮手，低頭掃雪的小師傅聞聲手上的動作一頓，撐著掃帚看向他，微微發怔。
小師傅：「你怎麼又回來了？沒吃飽嗎。」
柏林：「……」
怎麼回事，才第一次見麵，就給小師傅留下了他隻知道乾飯的印象。
他撐著膝蓋喘氣，笑著舉起手裡的戒指：「小師傅，這個戒指是你掉的嗎？」
小師傅順著看過去，打量了不到兩秒，就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從來不戴戒指。」
柏林笑容擴大，繼續道：「那最近有什麼人到這山上來過嗎？」
小師傅搖頭：「沒有。住在這座山上的人隻有我。」
柏林本來很高興，聞言又怔了怔，想到剛剛沒滋沒味的清湯麵：「那你平時去哪弄吃的呢？」
「我平日吃的都是自己種的菜，冬天就吃囤積的東西，麵條是我自己做的。」小師傅語氣平穩，「怎麼了嗎？」
柏林沒立刻說話：「……」
這山上挺美的。小師傅拍的視頻純天然無濾鏡，這裡的確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隻是短暫停留的話會留下很美好很美好的回憶，長時間住在這裡，會不會孤單寂寞呢？
你看，他們一旦停下交談，就隻餘下風聲。
韓宇哲淡淡的催促聲傳來：「柏林，快點，我們該回去了。你不是還想回去吃小籠包嗎？那隻蠢狼應該在等你。」
柏林和鄔珩堯是隊內的最佳飯友，每天都會一起乾飯，一起在味蕾得到滿足的瞬間幸福地眯起眼睛。
「知道啦！」柏林頭也不回地大喊了一聲。他回憶了一下，剛剛一起吃麵的時候，他食之無味，小師傅臉上也從頭到尾毫無波瀾，他們隻是在完成飽腹這項生理』需求而已，並沒有從中得到享受美食應有的快樂。
柏林嘴裡發苦：天天吃這種東西，小師傅也就剛成年，心智再怎麼成熟，時間長了會不會吃到變態啊！很容易厭世的。
腦子裡這些念頭轉過一遍不過幾秒鍾，他語速飛快地急火燎燎道：「佛祖沒有不讓吃辣吧，你吃過辣條嗎？」
小師傅：「……沒有。」
柏林語速快得像機』關』槍，連說帶比劃：「酸菜粉絲呢，我的天菜！僅次於張師傅紅燒牛肉麵，每次肚子餓了就拿熱水沖一包，爽到天靈蓋都要冒煙！」
小師傅：「……」
一直冷靜沉穩的小師傅愣愣地抿唇。
他稍顯茫然無措地看著柏林，困惑的保持沉默。
麵前的人講起這些的時候眉飛色舞，笑容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他好傷心的事，一丁點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都能讓他快樂。
小師傅不懂他為什麼能這麼無憂無慮，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正視圖想要努力地把這種快樂傳遞給他。
對方還在飛快念叨：「我可以給你帶吃的，素菜也有很多種吃法呀。除了用豆腐做的素雞，還有各種小零食應有盡有。我想想，油炸小小酥你吃過沒？薯片呢？有番茄味，哦哦，還有咖喱雞肉味，黑椒牛柳味……放心，它們有肉的味道，但是如假包換是土豆做的！！是不是超級厲害啊哈哈！」
小師傅看著他，重點落在第一句上。他目露驚訝：「你還要來？」
柏林毫不猶豫地回答：「對呀。」
他看著小師傅嘿嘿笑，露出可愛的一排整齊小牙：「你不希望我再來嗎？」
小師傅沉默，沒有回答。
柏林歪頭端詳著他，漂亮的眼底閃過狡黠，一臉篤定：「不反對就是想要我來，我懂得。」
小師傅沒有反駁，隻是低聲道：「……你問我吃過沒有。我沒有。」
柏林隻停頓了。
他燦爛地笑起來：「天哪，你錯過太多啦……不過這樣也很好，這樣你未來的每一天，能期待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多啦！」
所有好吃的零食，也唯有第一次吃到的時候，能體會到最大的幸福感。
那種感覺能在記憶裡停留很久很久，你不會記得第一次摔跤是什麼時候，卻會記得吃到第一顆糖的滋味有多甜。
那一刻的幸福感，能陪伴你充滿勇氣地走過無數個冬日。
小師傅從未想到，還能有這種回答。
錯過了也好，這樣未來的每一天，就有更多的美好可以期待了……嗎。
跟他同行的人又在催促了。柏林朝他揮揮手道別：「我還會再來的。下次給你帶我最喜歡的小餅乾，還有土豆做的黃瓜味薯片！」
小師傅握著掃帚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猶豫著想要抬起手，就看到他邊倒退著走邊念叨：「對了，我叫ba……小林！告訴我嘛，除了小師傅，還能怎麼稱呼你啊？」
小師傅猶豫片刻，沒有用法號代稱，而是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名字。
十』八』九歲的少年雋秀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嗓音乾乾淨淨：「陳清秋。」
柏林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陳清秋，陳清秋……小師傅，你的名字真好聽，像個小姑娘。」
小師傅沉默：「……你見過八塊腹肌的小姑娘嗎？」
柏林捏捏鼻子，做了個鬼臉：「知道你一拳能打三十個啦，開個玩笑。」
他揮揮手，跟一起來的朋友踩著來時的腳印走了。
小師傅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有點出神的想，剛剛他跟自己揮了好多次手。
道別需要揮那麼多次嗎……？
怎麼每次都很用力在揮。
隻接觸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小師傅就覺得，這個人好像是一目了然的。他明明才剛認識他，就好像能試著說一句，我了解他。
他告訴自己，人是有很多麵的。
這個人跑到山上來找他，這件事本身是不對的。
他們應該維持隔著網線見麵的關係，維持現實生活中的平行線，不打擾彼此的生活。
但是小師傅猶豫了許久，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能直截了當的拒絕阻止對方再來。
他在原地好久沒動，隻是出神。突然出現的人太吵了，哪怕他完全沒有回應，對方也能一直獨自開開心心的嘮嘮叨叨。
短暫的熱鬧過後，又隻能聽到風聲了。
小師傅發了會兒呆，默念：八小林。
有一部電影叫《忠犬八公》。原來除了有狗狗的名字是姓八，還有像狗狗一樣活潑的人，也姓八。
*
韓宇哲帶著柏林回到了酒店。
前後不過一秒鍾的時間，柏林就從漫山飄雪的雪原地區，回到了溫暖如春的酒店房間。
第一次試過空間穿梭的柏林很興奮，但很快冷靜下來，轉移了注意力。
他打開燈，認真研究著手裡的戒指。
韓宇哲在沙發裡窩下來，扌莫著下巴麵露不解：「撿這個回來做什麼，不好看。」
柏林眼神明亮：「有紀念意義呀。記憶是會隨著時間變得模糊的，如果我留下它，等很久以後再看到這個戒指，也能清楚地想起來這一天。」
「所以說每個旅遊景點都會賣紀念品嘛，就是這個道理。景點周邊賣的大多都是小玩意，所有人都清楚紀念品的原料不值錢，做工也不夠精巧，標價卻翻出正常價格好幾倍，但依然有很多人會買。」柏林學著韓宇哲的樣子，舒服地將自己放鬆摔到沙發背上，滿足地拍著自己的小肚子，像一隻饜足的貓咪，「不是他們傻，因為他們從最初就不是為紀念品本身買單，而是為當下的美好回憶買單。」
「紀念品會貼近當地特色，大多還有刻字。這樣哪怕過去很多年，再看到這件小物件，就會被瞬間拉回到曾經。」
柏林總結：「到此一遊的標誌就是紀念品，方便收藏不想遺忘的回憶。」
韓宇哲聽懂了，這枚戒指，就是柏林為今天的短暫旅行挑選的紀念品，用以承載記憶。
惡魔沒有人類這種看似無任何意義的儀式感。
人類的壽命僅僅隻有百年，對韓宇哲來說，短暫的就像滄海一粟，須臾就過去了。
他有太多記憶想遺忘，卻忘不掉，以至於過去一直都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人類區區百年記憶，為什麼還要用盡各種方式去挽留它的消逝。
但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句「不想遺忘的回憶」，韓宇哲沒再對柏林留下戒指提出異議。
他想，這一天是柏林跟我一起度過的。
不管他回憶的重心是否在他身上，他都會永遠的留在這段記憶裡。
柏林比了比大小，將戒指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他本以為會大一點，沒想到戴上之後竟然剛剛好。
柏林：「哇，這枚戒指跟我果然有緣分！」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放下手後，戒指的表麵隱隱有燦金色的繁復紋路浮現，閃過一抹悠遠古老的浮光，猶如落日熔金。
窗外的景象被窗簾遮擋住了，連韓宇哲也沒有察覺到異常。
與此同時，日出破曉，一道血紅色的天際線染紅了天幕，仿佛有什麼不可觸及的存在從沉睡中將要蘇醒，即將掙破束縛，睜開長久閉闔的雙眼。
柏林毫無所覺地扌莫扌莫肚子嘟囔：「我們去找小鄔吧，想吃小籠包，叉燒包，蝦餃，腸粉，鳳爪，千層油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