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盟(1 / 2)
秦瀚海驚詫。
身為霍岩朋友,當然了解他性情,大半夜不睡覺在外麵「撈人」,一開口就是「她」不見了,秦瀚海可不會認為這是他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出來的女人。
擰擰眉後,秦瀚海笑著掛斷,接著用手機將沙發上的女人拍了一張。
側麵。
長發披著,有狼狽,但不失驕傲,背脊挺的很直,兩手擱在腿上,身姿端正的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並不看鏡頭,好像對他的電話毫不關心。
秦瀚海笑著,低頭,在屏幕上打字:是這個她?
屏幕上沒有回復。
半個小時後,霍岩直接回到會所。
他身上衣著依然是一絲不苟的造型,深擰的眉心卻泄露情緒,「你做什麼了?」
她滿身狼狽,在睡裙之外的兩腿、兩手臂大大小小的刮痕,臉頰也沾著汙點,頭發也不如往日順滑,一聽到他聲音,扭頭望過來的眸子一瞬間就起火。
「——還沒問你乾什麼去了!」
她這頓火來得莫名其妙,眼神憎恨,聲音鏗鏘。
霍岩就越發的擰緊眉心,「我在外麵找你,所有人都在找你。從十點半失蹤到現在,我以為你掉進海裡……」
「你巴不得我掉進海裡。」她突然打斷。
「怎麼說話的?」他好像也火了。
文瀾猛地站起來,隔著一段不算長的距離,對麵前這個比自己高一個多頭的男人破口大罵:「——你不希望我掉進海裡?掉進去就不用你管了!你做生意多要緊,我在家裡被關一個多星期,你在外麵跑著賺錢——你和我爸一樣——金錢的奴隸!」
秦瀚海一時結巴,左右望了望,不敢半句插言。
同時走也不是,就震驚杵著。
霍岩一點沒哄她的樣子,眉心鬆掉,眼神卻越發幽深,盯著她。
文瀾一時崩潰,開始掉淚,肩膀都聳起來,幾乎不成調的吼,「你要不在乎我直說……我不纏著你……我就不用在你和爸爸之間做選擇……」
也不用發生被囚的事。
這是現代社會,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到頭來,還得成為父親的一件物品,可以隨意被「看管」。
心高氣傲的她從來沒想過會經受這些。
她火大,他好像也不能理解,他還有心思在外麵做生意……
文瀾想掉頭就走……
「我要真不管你,歐向辰能喜結良緣嗎。」他聲音低沙,又似咬牙從月匈腔裡發出來的一般,與平日溫柔語調形成鮮明對比。
他這一刻也好像突然變了形象一般,英俊出挑的五官都擰在一起,在雕塑題材中,他此一刻情緒已然是狠厲的。
文瀾一時隔著淚眼,像是看不清他,又像是此時才是真實的霍岩。
他並沒有像往日一樣裝飾他自己,他就是實實在在的冷銳、不擇手段。
「……你說什麼?」她嗓音有些驚詫,愣愣隔著淚眼望他。
霍岩一張臉開始變得冷淡,所有狠厲褪去,隻有肅靜的外表,「不可能不在乎你,知道嗎?」
他向她走近一步,用冷靜的音調告訴她,「誰要跟我爭你,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胡說……」文瀾搖頭,不可置信地掉眼淚。
霍岩氣場平和了一些,但眼神仍然凝重,像必須要告訴她,也隻向她聲明一次的那種慎重,「不管你信不信,對我而言,誰跟我爭你,就是下戰書,文文你可能覺得幼稚,但自古以來愛情戰爭就是幼稚,我可以烽火戲諸侯,也可以屠一座城。」
「歐向辰就是這座城裡死的第一個人。」
「聽明白沒有?」
最後一句聽明白沒有仿佛教育完孩子,又軟下調子對她致以關懷。
文瀾感覺自己腦袋不清楚,閉了閉眼,讓淚染沉睫毛,再睜開時,眼前更加看不清了。
她停止了無理取鬧,沒錯,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無理取鬧,在發小脾氣。
在和他對峙一番後,她突然極端的清醒過來。
睜著眼,望他。
他風塵仆仆,俊顏如盛世,在燈下,失了往日溫柔卻反而強化了許多男子氣概,他在等她的回答,用堅定的眼神接納她的打量。
文瀾忽然全身鬆掉一般,軟塌塌的,像沒骨頭。
她抬手,輕輕捂住自己臉,微微不可置信搖頭。
他沒等來她的回復,好像有點失望,於是主動伸手攬她。
文瀾即刻被攬進一具溫熱的月匈膛裡,和他強勢的話語比起來,他的懷抱依然沒有變化,攬她的動作輕又緩,攬完後,一手圈住她月要,一手摩挲她肩胛骨,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她心跳的快慢。
文瀾長長緩和了一段時間,再小心翼翼開啟唇瓣,「……他奉子成婚……是因為你嗎……」
他在淩晨已經冒出胡茬的下顎,靜靜在她半邊臉頰上磨,身上還有從外麵大海邊帶回來的氣味,「你心疼?」
文瀾心跳忽然失速竄了一下,像是受到驚嚇,他語氣裡的不屑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歐向辰。
她啞聲,「……問你正經事。」
「你自己說了正經事嗎?」他語氣和他的懷抱真是天壤之別,一個狠如涼冰在她頭頂落,一個溫柔如熱水寬廣包圍,極致的反差,矛盾的性格。
文瀾低聲,「……我剛才不對。」
「哪句?」
「說你希望我掉進海裡……」文瀾清醒過來後很內疚、自責,不該輕易對他說這種話。
他的家庭分崩離析時,曾經為了搜救,在海裡好一番折騰,結果還是沒有結果。
他的弟弟此時說不定就睡在海底……
文瀾忽然自責壞了,忍不住又哭。
感覺到一雙原本在自己身後的手,堅定地轉到自己兩頰來,他以額頭慢慢抵住她的額。
呼吸相互噴在對方臉上。
他鼻梁偶爾都會擦到她。
文瀾不知道在旁邊的秦瀚海有沒有離開,但此時大廳聽不到一絲外界的聲音,連冷氣聲都似躲避起來,空曠的環境裡,連彼此呼吸動靜都輕易捕捉。
文瀾沒臉睜開眼。就一直閉著,任淚水打濕臉龐。
他大拇指忽然不甘寂寞挪到她臉上細小的傷口上來。
文瀾似乎就更疼般,連聲音都哽咽。
他呼吸噴在她臉前說,「不知道聽過沒有?人類一開始的愛情是由種族意識控製,」聲音緩緩,低沉又微沙的性感,他溫柔起來,就像一汪海洋,洶湧包裹她,「一旦完成種族的延續任務,先前陷入熱戀的男女就會冷卻,所以有爭吵、分手、七年之癢說法,但是還有一種愛情不同於世俗……」
她靜靜聽著,始終閉著淚眼。
他薄唇幾乎貼住她淚珠,「是為了真情與肉欲的雙結合。」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了真情與肉欲的雙重**,不受種族意識控製,一旦得不到自己要的那個人,他就會崩潰,厭世,最終走上滅亡。人世間已經沒他能留戀的事,最基本的種族意誌喪失,脫離了世俗,也再難回到世俗,你說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我有種族意識,但是不多,我可以生孩子,但必須和你,」人一旦脫離繁衍的最主要**,感情就會變得純粹,「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我真的好痛苦……我寧願拋棄這世界……所以我是被真情和肉欲控製了……」
文瀾哭得好傷心,「我寧願什麼都不要了……」與其說被真情和肉欲控製,不如說被霍岩控製。
他控製了她全部心神,甚至失去心智,痛苦萬分,做起危險至極的事,也說起亂七八糟的話。
他背脊寬闊,文瀾伸兩手摟他,感覺抱住了全世界。
他身上是清爽好聞的,和他的言語一樣吸引她。
「沒關係,」他輕輕親口勿她臉,低喃,「我這輩子除了愛你,不會再有其他出息。」
「會陪你。」
「我回來,不就為陪你?」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我心裡什麼分量。」
「一言為定,」她哭嗓,「陪我一輩子。」
霍岩當然是答應她。別說一輩子,幾輩子都行。
……
人類相愛是由於種族意誌控製,這句話出自弗洛伊德之口。
他也分析了,脫離種族意誌控製的男女,最終容易走向死亡,當願望達成不了時。
霍岩的房間和小時候比,多了一份簡單和隨性。
小時候他的臥室離她的不遠,文瀾常去做客,如他所言,霸占他的床,亂翻他的東西。
他的房間裡有很多書。
他是書蟲。從小就是。何永詩為了使他不近視,大費苦心。
文瀾就沒有這種煩惱,她小時候養在何永詩手裡時,經常被誇很貼心、省心。
其實,養育女孩子比養育男孩子麻煩多了,但可能是家裡兩個男孩子,讓何永詩厭倦了,她對文瀾的一切都足夠包容。
文瀾很少看書,看也是隨手翻翻,不像霍岩,他能一坐一整天,就為了讀完一本書。
他的房間,除了書架,床頭櫃、地板,任何靠牆的地方,絕大多數都被書籍占領。
除此之外,家裡還有書房,其他地方也隨手擺著書,毫不誇張的說,霍家當時的那棟莊園,除了人,書是最醒目的展示。
他小時候就讀哲學,十四歲那年離開前,剛好在研究弗洛伊德。
文瀾在他走後,到霍家去收拾行李,打包了他所有的書。
他不在的七年,她將他的書大致翻遍,有的精讀,有的隻過一眼。
她深讀的基本都是他離開那一年在讀的書。
他的思想都由這些書籍構成,她想弄清楚他離開的理由,但是,得到的卻是他早熟的心境。
她知道他看日本的渡邊淳一。
渡邊淳一最著名的作品是《失樂園》,賣得比較好的是《男人這東西》,這兩本他都有。
十四歲時,文瀾任意妄為撲向他,和他做親密接觸,他卻已經在欣賞《失樂園》,分析《男人這東西》。
當文瀾還不了解肉欲是怎麼回事時,他已經懂得肉欲、控製肉欲。
當文瀾開始了解肉欲時,他已經在真情階段。他的快速發展,使得一直是他在等她、在幫她。
文瀾了解到自己關於愛情失控的一麵,也得到安穩的回復。
他同樣對她不是單純種族繁衍意誌,他的愛,超越種族,由真情和肉欲組成。
「不要害怕。」文瀾洗了澡出來,人仍然渾渾噩噩,站在他麵前出神。
屋內光源窄窄的一簇,沒有設計華麗的燈帶,整個屋子顯得一目了然和空曠。
不像兒時堆滿書籍,和偶爾的幾件衣服。
文瀾記得,哪怕他小時候隻有幾件衣服有時候不受控製的擺在椅子或沙發上時,也會惹得何永詩大為焦急,不斷關切問他「這件要不要穿」「穿了幾天」「要不要洗」……
他是孩子的一麵,在那時候淋漓盡致展現。
現在他的臥室,沒有任何亂放的衣服。
也沒有花哨的音響設備和高端的名畫,沒有擺紅酒,和任何可疑的其他女人留下的痕跡。
床鋪純白而整潔,一側床頭放著幾本書,一側燃著蠟燭。
原來那舒服的光源就是蠟燭發出來的。
文瀾穿著女士棉質睡衣的身體,在蠟燭的照耀下,在她身後落下平和的一個影子。
他高大身軀微微彎曲背脊,在她麵前,溫柔的安撫,「先睡一覺。」
「我還是害怕……」文瀾嗓音乾澀,現在氣氛很舒服,但還是不敢睡覺。
霍岩說,「要我陪你?」他進來之前,說讓她睡兩個小時,馬上天亮後,他會帶她回家。
文瀾不想回家,她害怕,睜著疲憊的眸,她望他,「你陪我。」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她不僅要他陪,還要折騰他。
從小時候,她就這性子,來初潮,能折騰他陪在床邊半夜,什麼暖寶寶,扌莫肚子,揉月要,都要他弄。
現在害怕,不敢睡,要他陪,要他抱。
她整個幾乎都藏進了他懷裡。
光線幽幽的,隻有一側的蠟燭光,每個女人都喜歡蠟燭,尤其是床頭的助眠的蠟燭。
他的睡眠可能不怎麼好,所以床頭蠟燭有經常使用的痕跡。
他品味極佳,在床尾擺了一隻古典樂器、豎琴,龐大而高雅。即使沒有跟她提藝術品、紅酒、潛水,他品味依然超群。
房間裡沒有任何色情物品的展示,仿佛他早脫離了男人低級的趣味。
也沒有一絲不苟的衣帽間,裝滿筆挺的正裝和發亮的皮鞋。
他將這裡展示成家的樣子,豎琴前的桌子上有一張全家福,裡麵有她……
文瀾心情波瀾起伏。在一開始他拿出嶄新的女士棉質睡衣,和為她準備了護膚品時,就已經很受觸動,在看到那張有自己的全家福後,心情更加難以壓製。
「為什麼準備這些?」躺在他被窩裡,下顎擱在他月匈口,文瀾兩手貼著他的心跳,並且是剝開他衣服,貼著肉輕觸著。
她聲音細小的像某種受驚的小動物,此刻極度需要他的安撫。
霍岩一開始側躺,後來一手剝開她的手,拿出放在被外,他就改為平躺了,「你總有一天過來。」
光線幽暗的,他聲線像揉弄她耳膜的羽毛。
「所以給我準備睡衣,護膚品……」她低笑,「我有點心甘情願,被你猜中了。」
他失笑。
沒再回應。
企圖讓她睡覺。
文瀾根本睡不著。
她喜歡和他耳鬢廝磨的感覺,也喜歡挑逗,霍岩總是想方設想阻止她的手和調皮的身體,最終又變成和她糾纏在一起。
夜早不算夜,天早亮了。
窗簾外的海市清醒過來,白蒙蒙一層,許多人已經上山健身,海邊的霧也廣泛地飄滿山林。
她終於睡著。
好像玩累了,在他懷裡精疲力竭。
天光將男人的臉,刻畫地像詩,他望著她入睡的臉,不管她聽不聽見,承諾著新婚之夜再坦誠相見。然後自己笑了,靠回床頭板,閉眸反思。
……
一眨眼的功夫,清醒。
天光大亮。
實際上,文瀾來到會所時已經淩晨三點半,等到霍岩回來四點鍾。
兩人上床時,天光已經亮到無法遮擋地步。
大概隻睡了一個多小時,文瀾就清醒。
床上沒有霍岩的人影。
他仍然拉住厚重的窗簾,床頭蠟燭熄滅,床頭還留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文瀾下床後,清洗了自己,接著在浴櫃上發現他提前放好的衣服。
是一件長裙,短袖圓領,真絲材質,膝蓋以下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文瀾自作多情的想到那晚在咖啡館和他重逢的畫麵,當時她就穿了一件類似款式的絲質長裙。
當時一定仙氣飄飄,她對自己的外貌向來自信,成年後更加出落的動人,他顯然也是受影響的,在他腦海留下深深印象,所以為她準備的外衣和那晚的相仿。
穿了裙子出來,文瀾仿佛一下不會走路,睡在他床鋪,對他上下其手並且沒有藝術的遮羞布,她仿佛暴露了本性,頑皮又毫無穩重、矜持。
天光大亮,再次麵對那張臉,想到他淩晨在她頭頂上喘的畫麵,就控製不住紅臉蛋。
也有點惱羞的意思。
好在,他完全沒有揭她短的意思,朝她笑了笑,就喊她吃早餐。
文瀾坐下後,一邊吃早餐,一邊聽他說這幾天出差的事。
說著說著,文瀾就食不下咽,她驚奇的發現,他這些日子一直沒閒著……
「你到底,在歐向辰奉子成婚這件事上做了什麼?」忍不住追問他。
他之前沒有回答。
現在也沒有立即回答。
霍岩抬眸冷靜地看著她,眸子漆黑,潤著水光般,像湖麵,深情又不失幽冷,「做了什麼,都比不上他們逼迫你時的惡劣。」
文瀾曾三番兩次跟歐向辰強調,兩人隻是朋友,並且勸他,不要接受家族間的交易。
歐向辰一意孤行。那天晚上霍岩送她回家,還在門外,有了短暫的眼神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