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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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夜熵回了趟羅浮後,便道別了湯元門眾人,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北溟。

和叛軍將領議完事回到寢殿,不一會兒有銀尾侍從來稟,道鮫後懇請見他一麵。

祁夜熵麵無表情:「告訴她,若是想為誰求情,不必白費力氣。」

那侍從有些為難:「她說……事關陛下看重之人……」

祁夜熵蹙了蹙眉,還是起身向殿外走去。

淵牢中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仿佛連光到了這裡都會被吞沒。

祁夜熵在入口頓住腳步,屏退侍從,獨自一人提著燈向最深處走去。

所有成年金尾皇族都被關押在這裡,一間間囚室沿著狹窄逼仄的過道一字排開。祁夜熵提著燈不緊不慢地走過,兩旁不時傳來「嘩啦啦」的鐵鏈聲,還有人從鐵欄中伸出手來拽他的衣袍。

「邪種,天殺的邪種!」一個頭發花白、蓬頭垢麵的老嫗癲狂地咒罵著,「天降災殃,天降災殃啊——我說不該留下你這孽種,他們不信,他們不信……」

祁夜熵乜了她一眼,認出了這是他親祖母。他記事早,兩三歲時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他記得那時候老祖母常常把他抱在膝上,給他講那先金尾祖先的傳說。曾經慈祥又堅毅的麵容和如今扭曲癲狂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像個古怪的噩夢。

他笑了笑,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每個囚室裡關著的都是他的親族,或多或少與他有些關聯,他們用各種惡毒的話詛咒他這個混進他們高貴種族裡的邪魔。

祁夜熵置若罔聞,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囚室裡的人一身染血的白衣,裙裾下的金尾在昏暗燈光裡熠熠生輝,昭示著她純粹高貴的血統。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露出他熟悉又陌生的麵容。

那個孕育了他的女人,眉眼和他極其相似,憔悴和落魄無損於她的美麗,她的容顏還和他記憶中一般無二。

「你終於還是來了。」鮫後露出個淺淡的笑容,似乎頗為欣慰,蒼白的臉龐好像一片褪色的花瓣。

但是那雙與祁夜熵相似的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唯有一片空洞,仿佛被人抽走了靈魂。

「我多久沒見過你了?」鮫後端詳著他,「是十三年還是十四年?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有些像。」

祁夜熵平靜道:「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鮫後:「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你,如今你父皇已經付出了性命的代價,我也命不久矣,其他的人……你打算怎麼處置?都殺了?」

「與你無關。」祁夜熵道。

鮫後木然地點點頭,似乎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她真正關心的人和事。

「聽說你要成婚了?」鮫後道。

祁夜熵沉默以對。

「真想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人。」鮫後笑了笑。

「你看不到。」祁夜熵道。

鮫後雙手撐地,往鐵欄杆挪動了點,忽然粲然一笑:「其實你剛出生不久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正常孩子。」

她指了指他黑沉沉的眼睛:「你這雙眼睛,根本就是怪物的眼睛。你不會笑,也從來不哭,不管別人怎麼疼愛你,你都毫無反應。」

她都聲音漸漸提高:「其實我早知道你是個怪物,隻是自欺欺人,騙自己說你長大些就會好……我真後悔沒有盡早殺了你,在你覺醒血脈之前殺了你,這樣你就不能害死我夫君和我真正的孩子,也不能貽害闔族,你這邪物!」

她一手抓著欄杆,一手握拳,用力捶打欄杆:「我隻恨不能親手殺了你!」

祁夜熵看著女人的雙眼被仇恨填滿,手砸出了血,臉上仍舊沒有一絲波瀾,漠然道:「真可惜。」

鮫後頹然垂下手,漸漸平靜下來,整個人像是燃燒剩下的灰堆,隻是靜靜地淌著淚。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祁夜熵道。

「我隻求你一件事,」鮫後冷冷道,「待我死後,把我和陛下、太子葬在一起。」

祁夜熵隻是一哂。

鮫後道:「我也曾真心實意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即便你從小異於常人,即便你成了祁夜……但我知道你這樣的怪物不懂得什麼是恩情,所以我和你做個交易。你知道我母族是大巫,我的血脈雖已稀薄,也可以用這條命換取一線天機。」

她頓了頓:「你難道不你在乎的那個人何去何從?」

直到此時,邪魔的眼神才有了些許波動:「說。」

「你先答應我。」

「可以。」

鮫後直直地望著前方,緩緩開口,好像由千百個蒼老的聲音重疊而成:「你所求的,隻是一場夢幻泡影,當你以為將要得到她時,她便會重歸虛無。而你,隻能孤獨地度過無窮無盡的餘生。」

說罷她勾起一抹微笑,眼中充滿復仇的快感:「這就是我看到的。」

祁夜熵轉身便走。

鮫後掙紮著抓住欄杆,用力晃動,手腕上的鐵鏈嘩嘩作響:「記住你答應過我什麼!」

大股大股的鮮血自她口中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襟。

祁夜熵停住腳步,轉過身:「你的丈夫和兒子已經被剁碎拋進了海裡,即便我想成全你也辦不到了。」

「你……」鮫後渾身發抖。

祁夜熵:「不過,興許你們會在魚腹中團聚也未可知。」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身後傳來女人瘋狂的笑聲:「你這弒父殺弟的怪物,也妄想有人真心愛你,你也配!我以我族聖地為誓,願你永生永世受地火煎熬,永遠孤寂,永遠求而不得……」

聲音漸漸低下去,「嘩啦」一聲響,接著便是沉寂。

祁夜熵走出淵牢,侍從小心翼翼地追上來:「陛下……鮫後已死,不知該如何……」

祁夜熵知道他要問什麼,不帶一絲情緒地吩咐:「按舊例處置。」

侍從俯首道遵命,又請示:「牢裡剩下那些金尾……」

祁夜熵:「把各個囚室的門打開,告訴他們,最後剩下的那個人可以活著出去,繼續當他的皇族。」

侍從不禁打了個寒顫。

殿中燈火煌煌如晝。

祁夜熵原本並不喜歡屋子裡太亮,但小師姐總是喜歡把所有燈都點上,他便也養成了同樣的習慣。

可還是有燈照不到的角落,暗影便在那裡堆積,仿佛徘徊著鬼魂。

祁夜熵看著那些影子,鮫後的詛咒又在耳邊回盪起來。

他急於聽見小師姐的聲音,傳音咒捏了一半方才想起時辰已晚,這時候她多半已經睡了,於是作罷。

可剛收回手,耳邊便響起了傳音鈴。

祁夜熵如聞天籟,迫不及待地接了起來,一時卻說不出話,半晌才道:「小師姐,怎麼還沒睡?」

小師姐的聲音在傳音裡聽起來總是有點異樣,更空更遠一些,像抓不住的風:「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睡不著了。」

籠罩在祁夜熵心頭的陰雲好像被風吹開了一道縫隙。

「我也想你。」他道。

「我又沒說想你。」戚靈靈咕噥道。

祁夜熵聽她聲音有點悶,知道小師姐又把自己埋被子裡了。

「是我自作多情,我想小師姐,小師姐不想我也無妨。」祁夜熵沒有羞恥心,說起情話來毫無障礙。

「我也沒說不想,」戚靈靈岔開話題,「你那邊怎麼樣?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嗯。」

「怎麼了?」戚靈靈道,「誰惹你了?」

「沒有,小師姐為何這麼問?」

「總覺得你聽起來不太開心。」戚靈靈道。

「小師姐不在身邊,自然開心不起來,」他的聲音略微沉下去,「想抱抱小師姐。」

戚靈靈耳根一下子像要燒起來:「油腔滑調,也不知道都是跟誰學的……」

「不用學,隻是把心裡的想法直說出來,」祁夜熵道,「小師姐不喜歡,往後我便不說了。」

清越的聲音黯淡了幾分,似乎有點委屈。戚靈靈知道他是裝的。

怎麼有人能毫不違和地把霸道和可憐糅在一起呢?偏偏她就是吃這一套:「也不是不喜歡……」

祁夜熵輕笑了一聲:「這兩日宗門裡怎麼樣?」

他不關心除了小師姐之外的任何人和事,但是他每次傳音總不忘問一句,因為他直覺小師姐更喜歡他有些人情味。

而且他喜歡她絮叨那些瑣事時興致盎然、神采飛揚的樣子。

「師兄師姐們都挺好,今天福瑞叔還帶著兩隻熊崽子來玩了一會兒,」戚靈靈道,「大師兄院子裡的瑪瑙石榴結果了,她請了我們去吃,結果又酸又澀根本不能入口,八成是被奸商騙了。」

她東拉西扯地講了一通,其實沒多少新鮮事可以講,因為他們每天夜裡都會傳音,不一會兒就詞窮了。

一時無話,戚靈靈卻不想就此道別,雖然祁夜熵語氣態度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她還是莫名感到他似乎有什麼心事。

可是他不說出來,她也沒辦法開解。

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有一天,小螃蟹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一條小泥鰍,泥鰍說:『你瞎啊』,小螃蟹說:『不是,我蟹』,哈哈哈哈好不好笑?」

祁夜熵莫名感到有股冷風吹過,但他還是捧場道:「好笑。」

戚靈靈:「再給你講個小白兔買蘿卜的笑話……」

她一個接一個講,把肚子裡的冷笑話存貨都倒空了,沒把祁夜熵逗笑,自己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笑吧?」

「好笑,」祁夜熵道,「小師姐以後可以天天講給我聽麼?」

「我記得的笑話今天全講完了。」

「不管講什麼都行,」祈夜熵的聲音裡好像藏著一條幽暗的潛流,「小師姐,我們成婚吧。」

戚靈靈怔了怔:「怎麼突然說這個……」

「小師姐不願意?」

「不是……」戚靈靈道,「天極陣的事還沒解決,也不知道結果是成是敗……」

「不會失敗的。」祁夜熵肯定道。

「凡事都有萬一……」戚靈靈有些心虛。

「好,」祁夜熵立即退了一步,「那就等此間事了再說。」

戚靈靈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內疚,那邊祁夜熵已準備道別,她一沖動道:「你想不想……抱抱我?」

最後那三個字輕得好像蚊子叫,祁夜熵當然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想。」分別二十多天,他想得快瘋了。

戚靈靈窩在被子裡,臉燙得快要冒煙:「那……你傳上次那種咒法來吧……」

祁夜熵接管了她的雙臂,緩緩抬起,指尖劃過衣帶。

戚靈靈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她的手並沒有在衣帶上停留,也沒有滑入衣襟,隻是用力環住她的雙肩,就好像他真的在擁抱她一樣。

「好了。」手緩緩鬆開。

「就這樣?」戚靈靈有些詫異,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沒想到真的隻是純粹擁抱。

祁夜熵控製著她的手,捏捏她的臉:「小師姐早些睡,明日一早便要啟程了。」

他頓了頓,聲音微沉:「我在這裡等你。」

戚靈靈心跳漏了一拍。

剛斷開傳音,係統跳了出來:「宿主……」

戚靈靈知道它想說什麼,忙製止它:「你不用勸我。」

係統恨鐵不成鋼:「好不容易劇情進度走到99%……這時候說不回去,前麵的努力都白費了……你知道你現在有多少資產嗎?」

戚靈靈連忙捂住耳朵:「我不想聽,別告訴我,反正我在這裡也是富婆,沒什麼區別,我在這裡還能長生不老、永葆青春呢。」

係統冷哼一聲:「你不被抹殺就謝天謝地了。」

這種情況戚靈靈當然考慮過,那個詭異的任務係統始終是一把懸在她頭頂的鍘刀。

她至今不知道任務係統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維護始終世界的和平安寧,還是扶持男主裴諶走上人生巔峰?

假如是前者,她的方案完全可以替代男主;假如是後者,那麼係統就有可能在最後關頭蹦出來作妖,逼她救裴諶。

不過有一點她很清楚,係統不能直接影響這個世界,隻能以她為媒介。

隻要她誓死不從,係統也沒有其它辦法可以幫裴諶。

「就算被抹殺我也認了,」戚靈靈道,「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這些智障係統牽著鼻子走。」

係統:「……」

「智障不是說你,」戚靈靈此地無銀地找補,「你……還是挺智能的……」

係統:「真是謝謝宿主了。」

「對了,」戚靈靈忽然想起件事,「要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你會怎麼樣?」

「任務一直處於未完成狀態,我也隻能和宿主呆一起。」

「你好像不太情願。」戚靈靈道。

「因為我是一個智障的程序,」係統陰陽怪氣道,「任務目標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義。」

「那我要是被抹殺了呢?」戚靈靈又問,「你會去哪裡?」

「任務失敗,也許我也不存在了吧。」係統似乎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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