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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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回到自己的工作室,虞恬捧著仍舊發燙的臉,盯著直播回放鏡頭裡自己和言銘擁口勿的片段,仍舊熱的發慌。

自己到底怎麼了?

怎麼就突然像被蠱惑著奪舍了,竟然做出這麼出格的事。

不過意外而來的關注度和流量,帶來的也不全是壞事。

虞恬的自媒體賬號迎來了一個流量爆棚的高峰,這一晚上直播盛會裡她流量可得到的分成和打賞,恐怕能抵得上她以往一年裡的收入。

除了用其中部分錢再好好布置下工作室,就是給虞恬媽媽在自己租客搬走之前,臨時租個小公寓,而剩下的……

剩下的虞恬早就有了計劃和計算。

言銘那個和小靈一樣罹患視網膜母細胞瘤的小患者,雖然在言銘的幫助下已經湊夠了手術費,但孩子術後的護理也是一筆錢,外加這對父母為了給孩子最好的醫療救助條件,是一路從小山村趕來容市的,往來的差旅費也不少。

起先想到做自媒體醫療科普,本就是為了彌補自己無法從醫的遺憾,如今意外得到的收入,虞恬也想盡可能用在有意義的地方。

言銘作為醫生救人,自己則願意成為醫生的輔助,為更多人掃除錯誤的醫學誤區,搭建醫生和患者之間溝通的橋梁,也把對病患的救助,作為一種理念,利用自媒體和網絡的影響力,傳播出去。

虞恬好像終於找回了一些創業的初心和動力。

被人造謠辱罵不要緊,要緊的是能真的為病人和普羅大眾做點什麼。

她飛快地提交了取現申請,幾乎第二天早晨,錢一到賬自己的銀行卡,虞恬就興沖沖地往醫院趕。

隻是明明今天既不出門診也沒有手術安排,言銘卻並不在辦公室裡。

虞恬正準備給言銘打電話,結果迎頭撞上了神色匆匆的齊思浩。

「言銘呢?是臨時開會嗎?」

齊思浩愣了愣,也沒想到會遇到虞恬。

也是這時,虞恬才發現,齊思浩的表情很沉重,她還沒來得及詢問,齊思浩就一把拉過她,快步穿過了走廊。

「是小靈,快不行了。言銘過去了。」

這下輪到虞恬有些意外了,小靈出院時的身體指征,已經沒有再進行手術的意義了,小靈的爸爸辦理出院時,也明確是打算讓孩子安靜地在家裡度過最後的時光,而不是在冰冷的醫院裡,怎麼如今又來醫院搶救了?

更讓虞恬不解的是,小靈雖然最初是視網膜母細胞瘤,後續有了復發,但最致命的是多發惡性腫瘤轉移,即便搶救,也輪不到言銘去,應該是腫瘤科的專家。

「不是搶救,是來宣告死亡的。」

從來插科打諢嬉皮笑臉的齊思浩難得眼圈也有些紅:「小靈和她的爸爸,簽了器官捐贈協議,現在小靈已經快達到待捐狀態了,已經通知人體器官組織待命了。」

待捐狀態四個字,虞恬知道意味著什麼。

所以言銘不是去搶救的,而是去告別的。

虞恬的內心一下子不知作何感想。

她知道小靈在言銘心裡的重量,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小靈堅強樂觀的臉,這孩子來人間一遭,卻都在經受磨難,然而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虞恬難以想象這孩子一生裡遭遇的痛楚,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到付出了一切卻還要痛失孩子的小靈爸爸。

等虞恬跟著齊思浩趕到手術室外,才發現言銘也正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等著。

他無法進入手術室,隻能在門外等待,清俊的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難過和遺憾。

等被齊思浩和虞恬的腳步聲驚動,言銘回頭,虞恬才發現,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紅——是竭力忍耐的無能為力和挫敗難過。

每場告別都是這麼的不容易。

言銘恐怕又在遲疑自己當初勸說孩子和家屬不要放棄的行為了。

漫長又短暫的等待後,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小靈的爸爸佝僂著走了出來,粗糙又蒼老的雙手忍不住地抹眼淚,這個從沒有為生活的苦難流過一次眼淚的男人,此刻哭的像個小孩。

他抬頭,在淚眼婆娑裡看到了言銘,蹣跚著走來。

虞恬聽到他乾澀的聲音——

「言醫生,孩子已經走了,走的很平靜,我按照她的遺願,把她身上所有可以捐獻的器官都捐獻了,包括僅剩下的那隻眼睛裡可以用的眼角膜。醫生說小靈得的是眼部惡性腫瘤,這好的眼角膜,也不能移植給別人,但可以捐了給你們用來做醫學研究和教學,包括孩子身體裡其他的器官,總之,能用來救人的就救人,不能的,讓孩子能做點貢獻,做點研究,也是好事。」

小靈的爸爸抹著眼淚:「如果小靈的眼睛,能讓你們研究出更好的治療眼病的辦法,也算是為更多人帶去光明了。」

「對不起。」

言銘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道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說這句話,是為了自己沒能夠把健康的孩子還給對方,沒能阻止這疾病的復發,還是為了自己勸說不放棄治療後給這個家庭帶來的綿長的苦難。

隻是內心充滿了抱歉和迷茫。

虞恬曾經給過他的安慰,讓他重新堅定的信念,在真正的死亡麵前,顯得單薄而脆弱。

「孩子的喪葬費用,如果……」

「不需要的,不需要的。」小靈爸爸抹了把眼淚,徑自打斷了言銘的話,「言醫生,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啊,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們的,應該是我和小靈謝謝你,謝謝你當時沒放棄我這孩子,才讓這孩子又多了幾年的命。」

這個被生活重擔壓彎月要的中年男人,從自己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封皺巴巴的信,近乎虔誠地遞給了言銘:「這是小靈,前幾天親手寫的,一定要我交給你,她當時還不知道自己這麼快就……還想著要當麵給你,隻是現在隻能讓我來交了。」

言銘很少失態,從醫多年,已經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死亡,內心再大的遺憾難過,言銘都能維持從容穩重的表象。

然而打開小靈的信,看著孩子夾雜著拚音的稚嫩字體,看著這一行行質樸但重若千斤的話語,言銘再也難以維持冷靜。

「言銘哥哥:

一直很想告訴你,我真的好謝謝你,因為你,我長大了,能寫字了,沒有在兩三歲就死掉,才有機會吃到好多好吃的,見到你們,開心地過了一個那麼好的生日,也陪爸爸多過了四次他的生日,吃了四次生日麵。

我一直記得之前吃過的二月天、糖炒栗子、蘿卜絲餅,還有蛋糕、糖葫蘆、月餅,前兩年我還去看了燈會,爸爸也帶我去了夜間集市,我們還去了花店,逛了寵物店,我扌莫到了小倉鼠和小貓,好喜歡,但是因為一直住在醫院和租的房子裡,沒法買回來養,不過爸爸帶我去了好幾次動物園……」

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小靈的信件裡沒有嚴格的時間線和邏輯,想到哪裡寫到哪裡,並不是多嚴謹完美的作文格式,然後言銘看著她顛三倒四地回憶好吃的和好玩的,仍舊非常動容,仿佛小靈還在他的耳邊用僅剩的那隻清澈眼睛看著自己,天真單純地訴說自己生活裡甜滋滋的小片段,像每個健康孩子那樣,眼睛裡沒有任何疾病的陰霾。

言銘忍著內心的情緒往下看,小靈幾乎回憶了這幾年裡所有快樂和感動的瞬間。

明明和病魔抗爭才是她這幾年來生活的主旋律,這些在醫院病床上度過的蒼白痛苦的瞬間,她卻隻字未提。

「言銘哥哥,你一直勸我,不能放棄戰鬥,不能放棄治療,要加油,要努力,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到最後,都沒有放棄的。

我住院的時候,聽護士阿姨們說過可以捐獻器官,我已經讓爸爸幫我簽了字,我的身體可能像壞掉的機器一樣要回去維修了,但我身體裡很多零件是好的。

所以,我的這些器官,會去新的身體,代替我繼續戰鬥。

不能去的,也可以用來給你們做研究,為未來研究出新的治病方法努力,一起和你們這些醫生並肩戰鬥。

言銘哥哥,我聽你的話啦,我從來沒有放棄治療,也從來沒有放棄戰鬥哦!下次見我,一定要給我滿滿一整張的神奇女俠貼紙!

我的那隻好的眼角膜,可以請你幫我摘下來,交給需要它的人嗎?你能告訴未來會用它做研究的醫生們,不要放棄治療任何一個病人,不要放棄研究治愈任何一種眼病,和我的眼角膜一起,努力給未來更多更多的人帶去光明,一起戰鬥,永不放棄嗎?

謝謝你沒放棄我,讓我多活了這幾年,讓我看到了世界,得到了很多原本可能都沒機會得到的東西,認識了新朋友,陪了爸爸更長時間。

現在我要去休眠了,我先掛了,拜拜!」

……

讀到最後,言銘終於難以自持。

他覺得慚愧。

小靈這樣的病人,歷經病痛的折磨,卻仍舊眼睛裡隻看到了陽光和美好的一麵,他卻還在矯情地迷茫著,甚至曾經懷疑讓小靈堅持治療的決定是否正確,非常淺薄地用普通人的價值觀高高在上地評判著小靈生命的價值。

言銘身邊的虞恬也看完了小靈的信,早已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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