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秋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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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發一怔,撓頭笑道:「我的命是老爺給的,早就沒在怕的了。」

「可是我怕。」披好外衫的柴擒虎卻道。

阿發傻眼。

他是擔心自家少爺來著,也曾想勸,卻也知道勸不動,故而不曾開口。

可……

「是不是覺得我既然來了,又走到這一步,不該說這話?」柴擒虎半趴在窗前,盯著外麵飄散的雨絲說。

水汽很重,細碎的水珠凝在眉間發梢,叫他的卷毛看上去都不那麼卷,微微服帖著,有種不同尋常的肅然。

阿發都傻了,木然啊了聲。

難道不是嗎?

聖意難為,皇上讓您來,您自然推辭不掉,可一口氣出來這麼許多欽差,能有一半有結果就不錯了。既然怕,索性裝傻充愣不好麼?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怕……還有用麼?

「以前我是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柴擒虎卻又笑起來,一截小虎牙若隱若現,恰如少年時半遮半掩的鋒芒,「總覺得天大地大任我闖盪,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長大了,爹娘也老了,又有師父、師兄,小師妹……

那些關心他,照顧他的人,也都成了他的軟肋。

若他孑然一身,死又怎麼樣呢?

頭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現在不一樣呀。

就像王叔他們想告禦狀,最怕的卻是牽累家人……

可是他看見了,聽見了,怎麼能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呢?

有的事,縱然怕,也要去做。

若是父親母親知道,肯定也會這麼說的。

此事若成,功在社稷,沒什麼好說的;

若不成,他和小師妹隻是定親,尚未拜過天地……

她還年輕,又那麼好,總能找到比自己更好的。

半月後,以王叔為首的一乾鄉鄰在城外匯合。

包括王家四口在內,一共十二人,有男有女,還有的人瞎了一隻眼,另一個斷了一條胳膊。

怕柴擒虎不帶自己去,瞎眼那人直接跪下,碰碰磕了幾個響頭,「大人,我爹被他們活活打死,我的眼睛也被戳瞎了,隻要能報仇,我一頭碰死在京城都行啊!您帶我去吧!」

另一個折了胳膊的也來求。

他們帶了曾經的狀紙,帶了被人半哄半威逼按下手印的賣田文書,帶了親人死去時染血的舊衣裳,是真的決心要死在京城的。

王叔就對柴擒虎道:「大人,他們雖有些不便,但都是本地人,腿腳很好的,又能在山中識路,絕不會拖後腿。」

還有斷腿的想來,但考慮到會拖後腿,王叔狠心沒讓。

那人哭了一回,也發狠,主動提出留下幫大家打掩護,能拖一時算一時。

這是一場既隱秘而瘋狂的行動,要麼成,要麼死。

宜州的天,孩子的臉,說下雨星兒就下雨星兒。

柴擒虎一抬手,命眾人立刻穿好蓑衣,戴好鬥笠,迅速上船。

下雨了,固然他們趕路不便,當地官員卻也不大會在這種鬼天氣外出查看。

最初,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們順利棄船登岸,沿著泥濘的羊腸小道上山。

隻要翻過這座山,就能上官道,就能找到直達京城的馬車!

一連三天,眾人都沒敢合眼,吃飯喝水都在行進中解決。

南方的植物長得很快,道路又窄,整座大山像極了一座濃翠的藤蔓牢籠,走起來異常艱難,需要十分小心才能不摔跤,因此體力消耗格外快些。

直到第四天,氣溫驟降,眾人又冷又累又餓,實在撐不大住了,柴擒虎才叫大家原地歇息。

得到允許的瞬間,所有人都爛泥般跌坐在地,喘得有進氣沒出氣。

柴擒虎抬頭張望幾眼,又問最熟悉地形的幾人,「大約還有多久才能下山?」

折了胳膊那人祖輩就是山民,兒時他便是在山裡長大的,聽了這話,狠狠咽了口唾沫才啞著嗓子道:「再有兩日吧。」

天氣不佳,還這麼些人,又不能開火做飯補充體力,這就是極限了。

兩日……柴擒虎抿了抿唇,才要說話,忽聽到山腳下隱約傳來幾聲特殊的呼嘯聲。

「大人,有人追上來了!」

侍衛走過來道。

為了示警,也為了延緩追兵速度,他們在走過地方布置了不少簡易機關,方才那一聲就是被觸發的動靜。

這樣的鬼天氣,本地人是不會無故進山的。

「都起來!」王叔聽了,趕緊抓著一雙兒女和渾家站起來,又死命去推鄉親們,「他們追來了,追來了!快起來,跑啊!」

「都起來,」柴擒虎也出聲催促,「別慌,別出聲,距離這邊還遠,靜悄悄地走,快些!」

林中地形復雜,幾位殿後的侍衛也把一行人走過的痕跡打掃了,隻要他們這邊不主動發出動靜,追兵想找到也不是易事。

然而來不及慶幸,柴擒虎卻突然聽到了「汪」的一聲。

狗叫!

他們帶狗了!

********

京城也在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京城的秋雨伴著西北風砸下來時,頗有種凶狠的氣勢。

師家好味京城分店如期開業,生意異常火爆。

生意做到一定階段之後,賺錢就會變得非常容易,師雁行再一次體驗到了這句話的威力。

過去幾年的積累和奔波為她打下了牢固的基礎,鋪開了細密的人脈網,而如今,她就如豐收的老農,在金燦燦的稻田中奮力揮舞著鐮刀,快樂奔走,興奮收割。

秋天已經過去,冬日即將降臨,然而獨屬於她的豐收的季節才剛剛開始。

托徐薇的福,師家好味蛋糕大放異彩,開業之前就有許多達官顯貴紛紛訂購。

這類顧客很難伺候,但也很好伺候,隻要找準了他們的需求點,從他們口袋裡掏銀子就是很簡單的事情。

師雁行親自化身設計師,每次都詳細詢問客戶需求,隻要加錢,就能擁有一款專屬設計裱花的個人定製人蛋糕!

官員及其家眷們尚且有所收斂,除非家中有大事要辦,不然一般都隻要一款相對內斂的。

但豪商們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不就是銀子嗎?老爺窮的就隻剩銀子了!

才三層?

你知道我家宴會有多少人來麼?

起碼五層!

日益降低的溫度對奶油塑形非常友好,隻要出現的時間足夠恰當,甚至連硝石粉包都用不上。

原本隻是辦壽誕、紅事等宴會時用的,可隨著攀比之風盛行,那些有錢人家的日常宴會上,也出現了多層奶油蛋糕的身影。

若是哪日誰家宴會直到結束也沒有主人拉著客人手切蛋糕的場景,那麼沒得說,這場宴會糟透了!

現如今,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僅是誰家的蛋糕是什麼新花樣,比之前某家的如何,而是當日最有臉麵的主客是誰?

現在整個京城儼然都已默認了,多層蛋糕這種稀罕的吃食,就該是主人和當日最尊貴的客人一起切的。

試想一下,如雲賓客中,主人喊出你的名字,你款款起身,迎著眾人眾星捧月般羨慕、嫉妒、奉承的眼神上前,與主人一並將刀刃壓入柔軟甜美的蛋糕中時,會是多麼體麵的一件事!

說起此事,還有人鬧了笑話呢。

說是一位大人帶家眷如約赴宴,當日席間也有蛋糕一架,那人曾與主人家交好,從接到帖子時便默認與主人切蛋糕的會是自己,故而打扮得十分用心,還特意穿了簇新的袍子。

誰承想,萬眾矚目時,那位大人都半抬起屁股了,主人竟然喊了別人的名字!

剎那間,所有人臉上都流露出復雜神色……

過去幾年的集中培訓效果驚人,現在師雁行已經不需要親自下廚了。

再怎麼說,她也是三品大員的準兒媳婦,不看僧麵看佛麵,滿天下也沒幾個人有資格讓她動手。

非但如此,還有好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向師雁行下帖子,請她和林夫人赴宴。

現在柴振山遠在東北,柴擒虎更是音訊全無,林夫人一點兒赴宴的興致都沒有,便推說身子不適,讓師雁行挑幾家意思著走一趟。

師雁行從不覺得天下所有人都要喜歡自己,況且又是這樣的時代背景,所以當有些官太太明顯表露出不屑時,她也不在意。

瞧得起瞧不起的,本也不是你們說了算。

她之所以強打精神來赴宴,一是為了擴張生意,二則,也是想向其他幾位欽差的家眷探探口風,看是否知道柴擒虎的消息。

一去大半年,連隻言片語都沒捎過來,而打從兩個月前開始,就已經陸續有別的欽差返京了。

林夫人縱然嘴上不說,可師雁行也能看得出來,她日益焦慮。饒是有江茴和魚陣時常陪伴,也隻是收效甚微。

來到大祿朝這麼久,師雁行第一次感到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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