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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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一眼都沒看他,掀簾也不是為了聽他說話,身子向後靠去,露出王蓿的臉。

他真正對不起的哪裡是她。

傅則安起身便看見王三娘,山眉如嵐,正脈脈看著自己,似有無盡言語,又似心灰意冷。

他心神一悸,無地自容地再度揖手:「三娘,對不住……」

王蓿目光輕漾。

簪纓刷地摔下簾子,再不理會此人,命帷車再向前駛出一箭地停下。三女這才踩著踏凳下車來。

視野豁然開闊起來,入目滿眼,紅香綠玉,遠方山似蓮花艷,近處水流明月光。簪纓望著那山色清奇,心中喜歡,不由遮扇遠眺,口中問:

「那是什麼山?」

接引的王氏婢奴笑道,「回小娘子,是覆舟山。」

簪纓一愣,在她身後的任娘子也變色,王蓿立即反應過來,忙令那小奴退下,引簪纓看竹看水。

顧細嬋年紀小,唐夫人在海上沉舟罹難時,她才剛出生,不大曉得此事,卻是張望著馳道邊上那一長排的車駕出奇。

「紫絳油軿車、青蓋雲母犢車……咦,這是公主與皇子儀駕啊。」她扳指頭想了想,轉頭問王家姊姊,「想是二皇子與五公主也受邀過來了?」

她人不在京城,可對於皇族儀仗、士族譜係的了解,亦是從小習背,了如指掌。

王蓿的麵色尷尬起來。

王家與二皇子一派走得近,這樣的場合,自然落不下他們。

簪纓不以為意,「無妨,咱們過去吧。」

*

卻說此日的樂遊苑內,青槐隨拂,綠柳逐風,高台低榭,錦帳涼亭,樽中石榴,案上葡萄,無不齊備,及至大族高賓,無不早至。

王謝兩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半數皆在這裡了,這在尋常的聚會中極其少見。為的,還是對那位隻聞其名而不見其真麵目的傅家女娘好奇。

此女被皇後養在內宮多年,足不出宮,見過她的人寥寥無幾。

隨著她與太子殿下退婚之事廣為傳揚的,便是當日太子對小傅氏說的那句:她不如你。

沒幾人見過傅簪纓,卻有許多人都親眼見過那位名叫傅妝雪的女娘。

中人之姿而已嗬,也未見得出奇。

太子既說自家的未婚婦不如她,而那日參宴的王氏老夫人卻贊傅簪纓「形佳骨嫻,色清質好」,難免好奇孰是孰非。

——要知王老夫人的眼界獨高,可從不輕易誇人。

謝家婦程蘊,與王家婦謝霜這一對姑娣,相見寒暄,同坐一處。別家夫人有好信的,前來拜問:

「您二位夫人是見過那位傅娘子的,敢問比之那小傅氏,何如?」

性情爽朗的程蘊先笑了,「快別這麼比,說是雲泥之別,都玷低了那雲,侮及了那泥。」

王夫人容德端莊,慢慢理了下卷草紋深衣製緣的袖口,曼聲緩言:

「夫人可聽說大司馬的祖上,曾出過一位衛玠郎君,人稱玉人,時人皆曰:『王氏三子,不如衛家一兒』。」

那位好事的夫人一聽涉及大司馬,悚然一靜,哪敢在背後議論那一位,訕訕不敢高聲:「河東衛氏的容相風骨,自是不可比擬的……」

王夫人道:「我膝下那三個女兒,比之傅女,亦當如是。」

謝夫人聽了笑道,「你過謙了。」

然而京城人都知道,王丞相的這位夫人最是風姿謹肅,不激不隨,但凡出口之語,絕不誇飾,亦不虛謙。

而她膝下的三娘王可貞,更被譽為「王氏姝麗,書畫雙絕」。

那位夫人聽後暗自嘖舌,總歸不能相信,那傅女娘當真那般出眾麼?真是那樣的話,太子殿下又怎會棄她不顧,移情別戀?

杏壇外泓光如洗的水榭邊,有一座用細容紗支起的避塵寶帳。

帳中坐著一位身穿小春泥金地廣袖紗袍,戴護梁冠,踩高笏履的年輕郎君,高貴俊雅,卻神色緊張,不時向林苑入口處張望。

對麵坐著的少女年才十三四,青螺小髻桃花妝,皓雪素腕雙跳脫,一身玫紅色的窄襦反抱月要彩,下係八破石榴長裙。見場中的郎君名媛個個都心不在焉地等著,少女不開心地嘀咕:

「不就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嘛,有什麼可好奇的。」

「小五,慎言。」年輕男子道一聲。

這兄妹二人,正是二皇子李星烺與五公主湞和。

二皇子今日是奉他母妃之命過來的,出宮前,蕭氏特意叮囑他關照傅娘子,萬不可讓傅娘子靠近水邊池邊。

同時還要盯著皇後娘娘的內侄崔郎君,莫讓他單獨接近傅娘子。

這兩句話語焉不詳,可李星烺在宮中多年,一怔之後便察覺了其中的意思。

他愕然的同時,也覺得中宮的膽子太大了些,心思太下作了些。

關於那位傅娘子,李星烺知道她乃自己未來的皇嫂,兼之顯陽宮那邊有意防著毓寧宮,所以他與她從小到大見麵的次數,其實並不多。

每年宮宴上瞧見幾回,李星烺對那個小女娘最深的印象,便是覺著,她真像一朵軟軟的雲,同穩肅的二姊、跳脫的五妹不同,同宮裡任何一個女人的質氣都不同。

她的那份乾淨,飄在雲端,仿佛根本不該屬於這座皇宮。

李星烺覺得傅娘子不該遭受如此對待。

他餘光掃向幾丈外的席位。

那裡跽著一位突額寬腮,麵傅厚粉的郎君,身上那身紺藍色的褒衣直如剛從染缸裡撈出,藍得眩人眼目,正是小庾氏之子崔愉。

崔愉今日到此,心中也是沒底。依他的家世背景,往日間是不配和王謝子弟同席的,那些個華宗驕子,也不屑帶他玩。這回家裡卻不知用什麼法子,給他和妹妹弄到了一席之地。

來前皇後娘娘還特意召見了他,悄悄囑咐他,若有機會,不妨與傅娘子攀談幾句。

可他阿母卻耳提麵命,讓他務必離得傅娘子越遠越好,萬萬不可招惹。

崔愉滿腦子糨糊,人還沒見到,先覺得自己身上仿佛有幾道不明的視線,如芒在背,渾身都不自在。

崔馨坐在兄長身旁,也是一臉鬱鬱。

她先因與劉家退婚丟臉,不欲前來,可又一想,今日是王家做東道請傅簪纓,心裡頭隱隱感覺太子表哥定也會來。

其實她的想法很矛盾,若她篤定太子厭棄了傅簪纓,那麼太子不來才是對的。

然而崔馨說不清哪裡來的預感,還是打起精神,又是朱砂麵靨,又是飛霞妝地倒騰了一番,早早便來。

到來之後,那些一等世家的貴女也不大答理她,崔馨又自顧自氣憤,手裡揪著柳條,怕人聽見,咬牙低咕:

「都說士庶天隔,互不相通,傅簪纓和家族鬧翻的事早傳遍了,今日士,明日庶,便是一文不值!就這麼著,也值得王家巴巴地延請,看來這自詡清高的門戶也不過如此。」

說著,卻見崔愉驀地屏住呼吸,直著眼看向前方。

崔馨奇怪:「大兄,你看什麼?」

她目光隨他望去,亦是一怔,隨即,滔天的嫉妒之火自她眼裡升騰。

隻見遊苑入口處,一位白衣女娘與一位紅裙少女聯袂而來。

那紅俏麗多姿,宛如鮮活的一團火燒雲霞,那白,卻是炎炎夏日裡的一捧冰雪,如天外客,沁人魂骨。

及至婢子仆婦們簇著那雪裾曳履的女娘走近,八角亭中,一向被人譽為「雙姝並蒂」的王氏女與謝氏女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贊嘆之色,會意一笑。

珠玉在前,可退避一舍。

若春日宴上早有此女,想必雙姝之名不復存在,三足未必鼎立,一冠可壓群釵。

少女原是,暖金輕鑄骨,寒玉小凝膚。

那女子,原是女子見了,都會輕憐的女子。

偌大樂遊苑,仿佛被仙人下了個避聲罩子,頃刻間鴉雀無聲。

眾人連呼吸也不覺放輕,唯有薰風吹拂,襲她雪袂輕裾。

不知是誰突然輕笑了一聲,打破岑寂,卻是怪聲怪調:「奇也怪哉呀。」

真是奇怪,風聞太子殿下近日患上了不明緣故的頭疾,有無一種可能,是眼疾連帶所致?

否則,根本解釋不通,太子為何舍明珠而取米粒呀。

曲水邊的一塊大青石上,一個身披水墨單衣道袍的年青人懶臥其上,豐神逸采,風流相放,才服五石散,又飲葡萄釀,望見簪纓,搖頭嗤笑:

「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之不芳。」*

這醉語譏得人太狠,但也沒人敢阻止。隻因他是王丞相最寵愛的幼子,一向如此荒誕不經,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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